孟惊雁长叹一声,把手机锁屏了:我现在就盼着你的手机别被人破解,真的,我不想让你摊上这些脏事儿。

    聂还林给他倒了一杯酒:哥,我就盼着你别总这么心软。对我也一样,对叶锦添也一样。

    孟惊雁明白他说的别对叶锦添心软,但却没明白他说的别对自己心软。他接了聂还林递的酒,一口入喉。

    塑料棚里温度也没比外头高多少,酒却是烫心的暖,一路沿着喉管烧下去,孟惊雁接着聂还林的前半句说:我也不是对叶锦添心软,只不过是觉得没到那个撕破脸皮的地步。

    聂还林跟着他喝了一杯,又把两个人的酒杯各自添了一半:过分的宽容就是心软,你总觉得敌人做得还不够过分,好像你真的有一个什么底线。但是如果敌人给你带来的伤害让你无力还击了呢?我承认我看不得你吃一点亏,也可以在你的要求下克制,但是我希望你至少能主动防御,而不是一味忍让。

    孟惊雁明白他说的对,他也知道自己的淡漠之下其实深藏着一种倔强,就好像漠视敌人的伤害,拿出一个高姿态来,哪怕最后一张嘴就能吐出血,也不会表现出愤怒或者疼痛。

    他沉默着,扒拉了两下炒肝,又把酒喝了。

    聂还林也不劝他,只是把酒杯给他满上:哥,其实有很多事情,你不是非得一个人扛着。

    孟惊雁轻轻笑了,透出一种无奈来:的确是我的问题,我自立比较早,没有和别人分担的习惯。

    聂还林听出来这是一句拒绝,但他很清楚不能由着孟惊雁这样遇到事就硬扛,不惜破坏了刚刚缓和的气氛:是因为家庭?

    孟惊雁听见那两个字,握着酒杯的手就微微一抖。

    聂还林却步步紧逼:还是有一个特别的人,让你一定要这么骄傲?他笃定孟惊雁早就不记得自己了,他想暗示孟惊雁想起他的母亲。

    只不过孟惊雁心里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突然就觉得杯中的烈酒索然无味了,站起身想直接离开,却被聂还林一把拉住:又要逃避吗?

    我想回家了。孟惊雁躲开聂还林的目光,面朝着门口。

    还是说这个特别的人,希望你把软弱当成骄傲。聂还林拉着他,声音放轻了:哥,你在我心里

    你算我什么人?孟惊雁只觉得刚刚喝下肚的酒猛地全冲上了头顶,哪怕他知道聂还林是为了他好,哪怕他知道现在说了伤人的话不过是图一时痛快,也不愿意心里那些烂肉被剜开。

    他仗着那几杯刚刚上头的酒,几乎有些口不择言:我们各自有生活,你要住在我家里,没问题,但是请你别插手我的事。

    聂还林听着这些话,反而不急,平和地看着孟惊雁:那你跟我说,说你对我没感觉,说你不喜欢我留在你身边。

    孟惊雁不想说,但是他又非要顾着一些没必要的东西,梗着脖子说:随便你。说完眼眶就有些发热。

    聂还林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浑身僵硬的孟惊雁小心地裹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后背:虽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但是我让你别对我心软,也不是叫你说违心的话。

    清新的甜橙气息缓慢地包裹上来,孟惊雁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聂还林的后背。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失控,聂还林把他的疮疤揭开,底下压抑着的情感就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聂还林耐心地安抚着怀里的孟惊雁:让你别对敌人心软,是要你相信你自己。而我说的别对我心软,是要你相信我。

    孟惊雁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被拨断了,他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我是怕我拖累你。

    他的声音那么轻,却像是一个鼓足了勇气的告白。

    这时候有人掀了门帘走进来,看见俩人抱着,低呼了一声:诶哟!

    孟惊雁吓了一跳,猛地把聂还林往外推。

    聂还林却没放手,低着头问他,声音有一点沙哑:那我能不能有个机会?我盼着你能别跟别人说我是你弟弟。

    听他这么说,孟惊雁不挣扎了,声音压得更低,简直像是蚊子在哼哼,却比之前少了几分低落:你哪像是我弟弟呢管得比谁都宽,教训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聂还林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低音乐器似的温润悦耳:哥哥。

    这一声把孟惊雁的半边身子都叫麻了,手忙脚乱地把聂还林推开,掩饰着重新坐回座位上:不是不当弟弟了吗?怎么又瞎叫上了。

    聂还林挨着他坐下,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那我是什么?

    孟惊雁把一碗炒肝尖儿扒拉得乱七八糟,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男朋友。

    聂还林看他脸红得厉害,把酒杯从他跟前拿开:那你心里的事,可以跟男朋友说吗?

    孟惊雁却把酒杯够回来,又喝了满满一杯,半天没说话。

    聂还林干脆不拦他了,反倒依着他一杯一杯替他倒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孟惊雁感觉到许多顾虑都离他而去了,让他觉得自己既然和聂还林确定了关系,有些事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应该和他交代清楚。

    孟惊雁又喝了几杯,郑重地把筷子放下:还林,关于我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聂还林斟酌了一下:可能比你想象得多一点。

    孟惊雁当然想象不到这个多一点是多大的一点,还以为聂还林说的是契合度那一类的事情,勾着嘴唇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演员?

    聂还林还真不知道,沉默着摇摇头。

    一部分是因为我母亲活着的时候曾经有机会成为非常优秀的演员,但是她没能来得及,而我认为这有很大一部分责任都在我父亲。所以在我成年之后,我知道我越长越像我母亲,所以我就想看看他心里对我母亲是否有一星半点的愧疚,可是他没有,他就是没有。

    另一部分原因是我想彻底逃离那个家庭,那个表面上和谐融洽却早已分崩离析的家庭。孟惊雁的眼睛微微向下垂着,看着酒杯里倒映的灯光。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承认你说的软弱,因为太多年我都在努力逃避我的确无能为力了这件事,还要装点出不存在的体面。现在回头看过去,的确是可笑又没必要。

    聂还林把他冰凉的双手拉过来捂在手心里暖着:自我保护并不可笑。

    聂还林的手比孟惊雁大一些,干燥又温暖,完完全全地把他包在中央,让他有一种被保护的踏实感。

    大概就是这样。孟惊雁努力笑了一下:你说的问题,我会努力改,只是可能不够快。

    聂还林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没关系,我陪着你改。

    孟惊雁想想自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声音又低下去:还有就是我现在虽然少了那一大笔债,但房子只是暂时放在我这让我保管。我算是没房没车吧也基本没钱,但是我会努力赚的。

    聂还林看着孟惊雁认真的样子,突然有些忍俊不禁:那哥哥可得努力赚钱,不然怎么养家呢?

    突然发现聂还林居然在这种时候笑话自己,孟惊雁的酒就又有点上头:我看你还是当弟弟合适。

    聂还林看得出来他酒精带起来的兴奋劲差不多过了,轻声问他:想回家了吗?

    一晚上的心情大起大落,孟惊雁的确有些招架不住,眯着眼睛点点头:有点困了。

    聂还林替他把口罩和大衣上的帽子戴好,直接从座位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孟惊雁抬手搂上他的肩,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动作已经格外习以为常。在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浓浓的倦意卷上来,孟惊雁甚至没有感受到冬夜的凛冽。

    第32章

    孟惊雁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完全没听见于晨的电话。

    于晨却像是有什么急事,催命似的又拨了一个过来。

    聂还林护着怀里还睡着的人,替他把电话接起来。

    祖宗!你也太淡定了吧!于晨像是给火烧了屁股,猴急地说:网上都要翻天了!

    聂还林压着声音打断了于晨:我哥还没起呢, 有什么事儿吗?

    于晨被他噎得直发愣, 半天才缓过来, 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还还没起吗?

    聂还林低头确认了一下孟惊雁没被吵醒, 轻轻嗯了一声:昨天给喝了一点酒,没醉, 想让他多睡会儿, 于哥什么事儿?

    隔着电话,于晨都能察觉出聂还林对孟惊雁的态度变了, 以前那种忽隐忽现的占有欲已经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宣示主权。

    但于晨心里也早有预感, 并不多吃惊:今天定都公安官博发了一条蓝底通报,说是经民众举报, 昨晚在向阳别墅区抓获了聚众吸食违禁品的人员十三人,已经向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了。

    聂还林不大关心似的应了一声,却点出了于晨想说的重点:你觉得里头有叶锦添?

    不是我觉得, 是网上好多人觉得。于晨继续说:有几个网友上传了昨晚逮捕现场的照片。虽然光线很差,几个被抓的人头上也都套着袋子,但是还是有眼尖的网友认出来其中的一个人很可能是叶锦添。刚刚看还在热搜,但现在已经都删没了, 估计是他的经纪公司灿星在努力压热度。

    聂还林听完, 风轻云淡地说:知道了,不会影响到我哥的。

    于晨很快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时候孟惊雁有点醒了,脸埋在聂还林腰上蹭了蹭。

    聂还林轻轻揉着孟惊雁的后背,简明扼要地跟于晨解释:叶锦添本来就在这个剧组呆不长, 和我哥也没什么交集。如果有人找于哥帮一些不必要的忙,于哥别掺合就行了。

    聂还林的声音平淡得近乎没有情绪,于晨却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他今早的确收到过一条陌生邮件,说希望孟惊雁可以转发一条叶锦添昨夜在和他讨论剧本的微博,事后必有重酬。

    他其实不是完全没动过心思,因为他心存一种侥幸,要是照片里的人并不是叶锦添,那孟惊雁能轻易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意外之财,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他打这个电话来,其实是想和孟惊雁商量一下这件事。

    但现在听聂还林这么一说,于晨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些心虚地回答他: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于晨心里又是一阵纳闷儿:如今聂还林说话做事的架势,好像和当初那个学生气的小兄弟,有些不大重合了?还是说甲等身上的这种沉稳果决的上位者气质会跟着年龄增长?但这也太快了吧

    想完他又摇摇头,反正只要真的是为了孟惊雁好,聂还林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懒得追究。

    这边的聂还林掏出昨天刚丢了的手机,从通讯簿里找到联系人沈飞飞,正是开机宴那天帮他找到孟惊雁的狗仔。

    聂还林打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发过去:可以准备卡节点发图了。

    孟惊雁睡觉前喝了酒,醒了之后脑袋还有点发懵,只觉得怀里抱着个很温暖的大枕头,蹭一蹭就会有一股好闻的甜橙味,好像头疼都缓解了。

    大枕头轻轻把他挡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轻柔悦耳:醒了吗?

    孟惊雁一双眼睛倏地张大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的枕头为什么说话了?

    像是为了回答他,昨晚的记忆以破堤之势倒灌进来:昨天聂还林的手机丢了之后,他好像和聂还林起了点摩擦,然后喝了几杯酒就确认关系了?还和人家说自己人生坎坷,没房没车??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丢人了???

    孟惊雁又把眼睛闭上了,活着没意思,还是睡觉吧,可能睡着睡着就与世长辞了呢?

    聂还林手扶在他后背上,能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变得又重又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隐隐的笑意:醒了就起来了,躺久了容易头疼,嗯?

    看孟惊雁还躺着装睡,聂还林小心托着他的后颈慢慢扶进自己怀里,轻轻啄着他的额头:哥都不饿吗?我等了你半天了。

    孟惊雁被他亲得又痒又羞,终于面红耳赤地醒了过来:咳,还林啊早上好。

    不头疼吧?聂还林拢着他,撸猫似的顺着他的后背。

    孟惊雁安静地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等着这阵脸红心跳平静下来:还行。

    聂还林又笑了,一听就很开心。

    孟惊雁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扑腾着自己坐起来,下床洗脸刷牙去了。

    聂还林抄着手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看着刷牙刷得一脸悲愤的孟惊雁:刚才于晨来电话了。

    唔?孟惊雁停住手,含糊不清地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他说叶锦添可能出事儿了。聂还林跟他简单说明:昨天公安抓了一伙儿聚众磕、药的,目击群众说里头有个人很像叶锦添。

    孟惊雁一下紧张起来:该不是视频流出去了吧?有没有提到举报人?

    聂还林走到他身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安抚地在他的肚子上揉了揉:我刚才上网看了下,抓捕时间是昨天晚上七点多,距离我丢手机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要是那个偷手机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视频分析出来叶锦添是药物滥用者并找出他的方位,那他也不会沦落成一个贼了。而且如果视频真的泄露了,现在早就满网飞了。

    孟惊雁稍微放下心来,漱了口又把脸擦干净:那灿星那一边回应了吗?

    聂还林翻着手机,微微耸肩:他们还算聪明,这个时候还没到说话的时机,急于否认总像是不打自招,尤其是在粉丝暂时还尚未倒戈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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