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看见救星一般,急忙迈着步子跑上去,双手一抱醒了一记深礼:“颜先生好。”
    来人正是颜穆,不大的眼睛扫着清顺:“侍郎大人可在书房?”
    “在的,”清顺应着,随后站直身子,“大人有些事正在忙,让我去前厅招呼颜姑娘稍等。”
    雨声轻微,敲打着青瓦,最后沿着光滑的沿儿低落,砸在地上。
    “从梦?”颜穆的脸色瞬间暗沉下来,略一沉吟,“我有些事想跟小女交代,先行去前厅一趟。”
    清顺赶紧点头,脸上笑着:“成,那我一会儿过去。”
    颜穆应了声,不再停留,转身就往前厅方向。
    刚转过游廊拐角,颜穆就看见颜从梦站在前厅门边,一声俏丽粉色,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
    不由心中一股怒火升腾,颜穆也顾不上下雨,几步冲进前厅。
    颜从梦先是一愣,随后叫了声:“爹。”
    颜穆到了人前,抬起手指点着颜从梦,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怎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叫你别过来,还偷着过来!”
    眼睛再往桌子上一瞅,看着家里熟悉的青瓷汤壶,还有什么不明白?
    颜从梦低下头,眼神自是不甘:“我听诏哥哥身子不爽,过来探望。爹你平时也教我,行事端庄。”
    “你这是端庄?”颜穆压低嗓子,手轻扇自己脸两下,“你这是来丢你爹的人!”
    颜从梦一听,委屈得眼里一包泪:“我是你闺女,自然是想爹爹好。诏哥哥只是你的学生,若是变一下身份,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谁不高看咱们颜家一眼?”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完全不是平日软软模样。
    颜穆摇头,要说让娄诏做女婿,他做梦都想。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可能!
    有人天生是主君,有人是辅佐之人,颜穆认为自己就是辅臣:“从梦,歇了你的心思,不要听你娘的撺掇,你不可能进娄家的门。”
    “为何?”颜从梦抹了抹眼泪,眼神中是不甘。
    当初冯依依那商户女都可以,她书香之家的女儿怎么就不行?
    颜穆只能将目前形势说出:“他现在位居中书侍郎,正二品,帮助皇上处理重要事务。你知道,中书侍郎再前一级是什么?”
    “爹你别说些我不懂的。”颜从梦别开脸,一副听不进去。
    “中书令,正一品。”颜穆压低嗓子,伸出一根手指,“那位子一直空着,不就是娄诏的囊中之物?中书令有另一个叫法,左相!”
    颜从梦止住眼泪,这些她知道,所以她才挣,挣那一份高高在上,众人瞩目。
    颜穆眼见颜从梦还是听不进去,冷了脸色:“明说吧,到时候就是娶一个公主,那就是宫里一句话,更不提别的豪门世家。”
    “那有如何?”颜从梦咬牙,俏脸难看的扭曲着。
    “最近,皇上交给他一件要事在办,你莫要在这时凑上来。”颜穆冷笑一声:“他已经不是在书院读书的学生,你看清楚,他现在是当朝权臣!”
    尽管是女儿,这话也说的毫不留情面。
    当下也不再多留,呵斥两声,硬拉着颜从梦离开了娄府。
    。
    冯依依在心里算了算,这条运河自己也走了几趟了,每次都是和不同的人。
    第一次和娄诏去魏州,第二次同徐珏回扶安,第三次藏得严实跟冯宏达逃命,这次是跟关语堂去京城。
    和风徐徐,甲板上是伙计们爽朗的说话声,时不时就会冒出两句荤段子。
    关语堂作势抬脚踢了那伙计,倒是对人嘴里那句“当家娘子”并不生气。
    冯依依也不在意,她知道关语堂的为人,也明白那些伙计不是恶意。
    “小妹准备下,京城就是下一个渡头。”关语堂走进船舱,将卷起的袖子放下。
    在冯依依面前,他总是很注意。性子爽直,就怕一个不注意,让姑娘家难为情。
    冯依依站在桌边,提着水壶往往碗里冲水:“大哥还要往北走,我在京城能有几日时间?”
    “我帮你算过,”关语堂坐上凳子接过水,对冯依依点头道谢,“运河再往北没有多长,会到?城的避暑山庄。我送这一趟,就是?城,等人把货接了,就返程。”
    关语堂放下瓷碗,手臂搭上桌沿:“且有三四日便够,届时我就去客栈寻你,咱一道回辛城。”
    “三四日也够了,”冯依依点头,嘴角轻轻一笑,“还得多谢大哥,安排客栈。”
    关语堂摆摆手:“又跟我客气。你没出过远门儿,凡事小心,那客栈掌柜与我相识,倒是会照顾些你。只是……”
    看着关语堂欲言又止,冯依依问:“大哥有话便直说。”
    “终归你是女子,要不等我回来京城,同你一道?”关语堂心中有隐忧,之前在南面,打冯依依主意的人可不少。
    京城更是,权势富贵人家多如牛毛,万一她被人盯上,真不像在辛城那般好解决。
    冯依依感激关语堂,不想人为她担心,笑道:“大哥放心,届时我扮做乡下来的婆子,我会小心。”
    两年来,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险恶,冯家倒下,让她看清很多。她学会了谨慎,学会了遮掩。
    闻言,关语堂没再多说,浓眉稍缓:“左右我很快就回来。”
    冯依依回到房里,一旁木床上摆着一个小包袱。
    坐在桌前,她照着镜子,将一条粗麻布头巾包在头顶,遮住一头漂亮黑发。
    镜中,那双眼睛明亮清澈,面皮白珍珠一样细腻。
    冯依依找出早就准备好的衣裳,那是朱阿嫂婆婆的旧衣裳,灰扑扑的带着一股陈旧感,磨破的衣边很像那么回事。
    上下看了看,冯依依觉得效果不错。这套衣裳宽大,将玲珑身段藏住,甚至看上去有些长的累赘。
    只是?她抬抬脚,那双鞋终究是大了些。
    到了渡头,关语堂把冯依依送下船,叮嘱了几遍,才叫了一辆载客的骡车。
    京城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如潮,两旁的楼阁更是恢弘气魄,相比下,辛城是那么安静。
    冯依依坐在骡车上,拽拽衣裳,嘴角总是带着浅淡的笑。
    方才走来,这身装扮倒没再为她惹来目光,心中更添了几分底气。如今就想着,赶紧去找那长生药。
    适才与车夫搭了两句话,得知关语堂安排的客栈正是在西域街不远,看来人也是费了心思。
    正想着,突然外面一阵喧哗,连着骡车也猛的晃了一下。
    冯依依一手把住车壁,身子堪堪坐稳。
    “娘子莫惊,是前面有官兵查案,等一会儿就成。”车夫回头对着车内道了声。
    冯依依应了声,手掀开窗帘子一条缝,朝外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围着一圈人,似乎是两队官兵互不相让,在争执什么?没甚意思,她遂放下了帘子。
    阳光耀眼,年轻将领长腿一扫,从马背上轻盈跳下,一身甲衣银光刺眼。
    “徐校尉,这帮顺天府衙役要把人带走。”兵士走到将领身后。
    徐珏往前走两步,一手整着护腕,扫了眼对面衙役:“这贼子是我们守备营要抓的,把人给我们。”
    对方衙役相互看了两眼,对徐珏客气的拱手:“实在抱歉,人是我家大人要拿的。”
    “你家大人?”徐珏右手搭上腰间佩刀的把柄,“顺天府刘大人?”
    “是。”
    徐珏点下头,下一瞬,“唰”的一声抽出佩刀,只见寒光一闪,刀刃已经贴在衙役的脖颈上,稍一用力,就会抹了脖子。
    “你,你要做什么?”那衙役吓得岔了声儿。
    “兄弟们动手,把人带回守备营!”徐珏前一瞬还带笑的脸,此时阴沉下来。
    兵士们快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人拽起,拉着就走。
    顺天府的衙役们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一个个脸上敢怒不敢言。当差的哪打得过当兵的?
    回营路上,徐珏手握缰绳,长靴轻夹马腹,身后跟着两队兵士。
    经过路边那辆停靠的骡车,视线在上面落了一瞬。
    “徐校尉,为何一定要把人抢过来?”身边一个人问,“到底是顺天府,就这么对上?”
    “对就对,”徐珏下颌微扬,看着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谁叫顺天府刘老儿背后的主子是他呢!”
    这两年,徐珏总在后悔,若是当日他再多留几天,或许就会救出冯依依。
    时光终究不会倒流,伊人已逝,徒留伤悲。
    而娄诏却是步步高升,成了皇帝的左右手。但凡当年娄诏对冯依依好些,何至于她伤心离开魏州?
    徐珏看娄诏不顺眼,恨他的不珍惜。
    “这厮的同伙呢?”徐珏深闭双眼后睁开,暂时将那些过往摒弃。
    “还在查。”
    。
    街上的小插曲并没给冯依依带来困扰,顺利的入住客栈。
    关语堂提前打点,掌柜安排了最安静的房间,旁边也没住乱人,算是安稳。
    有了落脚点,冯依依并没急着出门。提前下些功夫准备,比盲目去外面瞎找要有效得多。
    第二日,收拾一番,冯依依现在近处找了找。
    那长生药是禁药,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询问,只是找了一些赤脚大夫,从中问些风声。
    还别说,或许是使了银子的原因,或许是那老大夫看她孝心,便提了一嘴,在西域街的神堂,有一位教士有奇药。
    得此消息,冯依依内心欣喜,得知后日那教士会去神堂,便打算过去看看。
    为了来京城,冯依依同冯宏达说了谎,只说是跟着关语堂北上,去一处地方买些蚌种。
    如今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去,像以前冯宏达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写信。
    翌日,天阴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街道,将石板洗得干干净净。
    冯依依撑伞走了几步,提起肥大的裙角,看着那双不合脚的鞋,沾了水更不跟脚。
    眼看着神堂就在前面,她没想太多,跟着几个信徒一同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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