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与娄诏之间,终于彻底理清,再无瓜葛。
    同秀竹说了几句,冯依依上了马车。
    车夫披了厚重蓑衣,扬了一声马鞭,马车缓缓前行,往着无尽的街道行进。
    落雨稍停,渡头停了不少船只,风帆被雨水淋湿,无精打采挂在桅杆上。
    截然相反的是,码头上一片忙碌。一艘大船稳稳停靠在渡头中央,正往下搬卸着。
    关语堂手挑开窗帘,往那大船看了眼,见着最高处垂下的旌旗,皱了下眉:“怎么又是他们?”
    冯依依正在低头看着秀竹给的药方,闻言抬头:“谁?”
    “定国公府林家,”关语堂收回手,倚在车壁上,“总是那么大排场,封掉码头,别人是进出都不能。”
    冯依依生出好奇,便就掀开门帘到了外面,踩上车前板。
    “还得等一会儿。”车夫站在车下,脱下蓑衣甩着上面雨水。
    冯依依点头,踩在车上,一翘着脚尖,便能看去更远。
    码头外面,已经等了不少人,偏偏那些府兵围出来的地方,无人敢进。正如关语堂所说,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
    再看码头停了一排的马车,一只只箱子往上摞,船上还在不停往下抬。
    “这是做什么?”冯依依问。
    车夫瞅了眼面前一片黑漆漆的人头,漫不经心道:“国公府老太君过寿辰,这些应当是林家下面各处产业孝敬的。”
    冯依依点点头。或许是心中大石落地,归家的喜悦,她也看得有些兴致。
    关语堂掀帘子往外看了眼,脸上一笑。
    离了京城,冯依依又变成那副有活力的模样。
    冯依依再往那船上看,见着船头甲板站着一年轻公子,一身暖橘色衣袍,在阴暗天中那样显眼。
    他双手摁着面前船栏,身边家仆正同他说着什么。
    “那是国公府世子。”车夫看过去,口气中颇有几分炫耀,“一个月前,国公府用过我的车,林世子就在我面前。”
    “国公府很大吧?”冯依依问,眼睛眯着弯起。
    “可不?”车夫道,口气略带夸张,“走下一圈都得半天功夫。”
    冯依依咯咯笑了两声,大抵这些世家宅院总是极大,像魏州娄家亦是。
    看了一会儿,也就没了开始的兴趣,反而觉得这家人搬些东西而已,这般没完没了。
    冯依依再往那船看去,见着有人正往大船上走,那步伐身影有些熟悉。
    她翘起脚尖,眼睛眯起,想要确认:“孔深?”
    冯依依念着这个很遥远的名字,可是虽然离着远,但那人却是很像孔深。
    以前在扶安,孔深也曾说过,日后会进京城,同冯依依提亲时,更说会带着她一起来京。
    “怎么会是他?”冯依依收回视线。
    她与娄诏的种种瓜葛,皆源于孔家当初逼婚。
    正被冯依依念叨的孔深,打了个喷嚏。脚下踩着跳板,雨水打滑,脚下一个趔趄。
    身旁小厮赶紧扶住,道了声:“公子小心。”
    孔深甩开人的手臂,伸手拽拽衣袍,脸上挂起笑容,往船头走去。
    “给林世子请个安。”孔深弯腰,对林昊焱做一记拱手礼。
    林昊焱微微侧脸,挑了下眉:“孔先生?怎么今日跑码头来了?”
    孔深笑笑,上前两步站到林昊焱身后:“这不帮我家世子出来办点事,从南面带回些东西,正准备运回去。”
    “孔先生真是辛苦,还得做着小厮跑腿儿的活。”林昊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讽刺,目光自然发现了申家的船。
    孔深脸色微变,哪听不出人家话里意思?只是他身份低,自然不敢对林昊焱做什么。
    “林世子知道,我家世子嘴刁,吃东西只爱新鲜的,”孔深笑着,“你给让条道儿,我们先过去。”
    林昊焱点头,转过身来面对孔深:“我自然知道申世子的口味。只是……”
    话语一顿,林昊焱语气中没有多少客气:“若让了道,我们这边出差错,点错数,或者少了什么,我回去没办法同老太君交代。”
    “这,”孔深脸上笑意也淡下来,刻意放缓语调,“那我家世子的东西不能等,您知道,娇贵的东西总得抓紧时候。”
    林昊焱伸手轻拍孔深肩膀,似笑非笑:“那是你孔先生的事。”
    说罢,林昊焱转身离开。
    孔深似是没料到,就这样被人晾下,当场气得憋了一肚子火,脸色更是难看。
    “还摆什么架子?林家现在只剩下个空壳子,也不想想你得罪的是谁!”孔深低声咒骂,眼神一片阴郁。
    白走一趟,林家并不让路,孔深只能带着手下回船。
    。
    等着林家的人彻底走干净,也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冯依依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避开孔深,和关语堂上了南下的船。
    这几日雨大,河水上涨不少。
    这船的当家,同关语堂也有过交到。都是跑生活,平时运河上遇到什么,也会互相伸个援手。
    正是晌午,伙计们去了码头上吃东西。
    关语堂躺在床上,吹着窗口进来的湿风,一颗心安定下来。
    “还是在船上让我心安。”关语堂笑了声。
    冯依依给关语堂收拾好,便提起包袱学会自己房间:“大哥睡一会儿,我回房收拾下。”
    “小妹,”关语堂叫了声,“京城的事,回去就莫要向家里说了,就说我喝醉摔的。”
    冯依依点头:“知道。”
    自己房间收拾好,冯依依走到甲板上。
    吃完饭的伙计开始陆续上船,有的手里提着什么,那是给家人的礼物,一片心意。
    等了一会儿,岸边停下一辆骡车,一俊秀男子从车内接下一个半大小子,身上一套灰扑扑的衣裳。
    冯依依走去跳板处,见着两人走上船来。
    徐珏换了便装,像是平常人家的儿郎,只是一张脸十分俊逸,见到船上女子,嘴角咧开。
    “说吧,红豆酥饼在哪儿?”徐珏跨上船来,大手伸到冯依依面前,“别是骗我?”
    冯依依哪有功夫做什么红豆酥饼,这几日只忙着跑了:“真没有。”
    “知道。”徐珏收回手,“只是同你说笑。”
    冯依依看去一旁,正是扮成小子的李贞娘,肥大的裤腿儿遮挡了她的三寸脚。
    “娘子好。”李贞娘怯怯的唤了声,手紧张的抠着衣角。
    徐珏双腿刮着船栏倚坐,双臂环胸:“你来一趟,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不用,”冯依依摇头,心中感激,“是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知道就好,你最好记这情一辈子。”徐珏道,想像以前一样同她打闹,手忍了下来。
    冯依依低头捂着嘴笑:“想起扶安时,婶婶总是唠叨,要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能管得住你。”
    “我啊?”徐珏抬起头颅,看着浅薄云层,“管的住我的,那肯定是一国公主。”
    “你想做驸马爷?”冯依依问,知道徐珏只是同她说笑。
    分别在即,两人只说些轻松地,不想气氛那样暗淡。
    徐珏哈哈笑了两声,脸上一片阳光,伸手狠狠在冯依依头顶揉了两把,然后身姿灵活的闪开,直接蹦上跳板。
    “我上值去了,顺天府那群混球,现在已经离不开珏爷我了!”
    徐珏下船的身影提拔,并未回头,只是抬高左手,摇了摇已做道别。
    冯依依双手抓上船栏,眼看徐珏上了岸,钻进那辆骡车。
    “娘子。”李贞娘唤了声。
    冯依依转身,这才记起还有个李贞娘。
    “一路辛苦,先去房里休息。”冯依依指着船舱。
    说起来,关语堂的劫难是眼前的李贞娘带来,人作何打算,也是关语堂来做。只是冯依依仍觉不妥,毕竟李贞娘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
    且看人想去哪儿,便送她去罢,如此也算是个了结。
    李贞娘点点头,跟在冯依依身后进了船舱。
    关语堂已经睡下,冯依依和李贞娘住在一间房中。
    没多久,外面的船当家使劲儿吆喝一声,紧接着船缓缓启动,吱吱嘎嘎的往运河中心驶去。
    冯依依看着外面,长长舒出一口气,终于离开京城。
    再看天上的云层,被阳光破开几片,直射下来。
    李贞娘话不多,总是安静的坐在角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般。
    冯依依并没在意,也不好多问,便只说了声“好好休息”。
    南下顺水,并不用开启风帆,船底层的划桨伙计们也十分省力。
    冯依依用手指在窗沿上划着,算着归家日期,以及端阳节。
    。
    娄诏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所以定国公府老太君过寿,他到场道贺,连清顺都感到诧异。
    更诧异的是,这回娄诏亲自选了一份寿礼,带到国公府。是一尊白玉观音像,观音面容恬静,微垂眼帘,俯视众生。
    然而到了国公府,娄诏又不与一众官员饮酒做宴,只在院中游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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