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勒瞪向赵御医,冷冷一笑:“拿皇上拉压本王?”
    “不敢,下官只是如实诉说。”赵御医连忙拱手弯腰。
    越是阻拦,詹勒越觉得这床上有猫腻,哪肯就此离去?
    “上去为娄大人诊治。”詹勒回头示意神医。
    神医扶扶肩上的医箱带子,微微颔首,便抬步往床榻走。
    冯依依眼看人走过来,一条手臂伸出,拦住那神医面前:“先生既然想诊治娄大人,那就把自己身份说出来,家住哪儿?师从何人?是否会医治烧伤?若你真是神医,赵御医应当听过你的大名,咱们这边也放心。”
    神医脸色一阴,看去永王。
    两人这一犹疑,谁还看不出?要真是神医,必不会担心报出名号。
    赵御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永王和娄诏不和,莫不是就想趁着今日将娄诏……那他这个御医,岂不是也要连带?
    “王爷,你带来的这位先生是哪位高人?”赵御医问。
    詹勒可不管这些,示意神医,给了一个冷冷眼神。直接自己伸手,挑开床帐。
    床帐一开,一只黑乎乎的手臂从床上探出来,无力垂下床沿上。
    詹勒冷不丁看到,那手直接在他华丽的袍子上抹了一把,留下一片不清不楚的污渍,带着奇怪的味道。
    “你!”詹勒忙退后一步,低头极是厌恶瞅着袍子,只觉自己身上臭的很。
    “咳咳……”床帐内再次起了细弱的声音,完全听不出说什么。
    这时,外间有了动静,好似来了不少人。
    娄夫人从外面进来,脸色早不是先前的慌张。
    与冯依依对视一眼,娄夫人不慌不忙走到永王面前,面色端庄温婉:“王爷大驾,怠慢了。”
    詹勒只觉烦躁,有心知道娄诏状况,可是看那只手又实在厌恶:“娄夫人客气,本王想让神医医治娄大人。”
    “王爷挂心。”娄夫人微一颔首,回头看着外间,“正好,还有几位你们朝中同僚前来探望,王爷一会儿在家里坐坐?那西番的二皇子也过来了。”
    “同僚?”詹勒皱眉,耳朵竖起一听,外面可不就有熟悉的声音。
    娄夫人点头:“是,都知道王爷带了郎中来替诏儿疹病,说您大度。”
    冯依依往旁边一让,给神医腾出位置,伸手作请:“先生请。”
    现在这种状况,詹勒犹豫了。原本娄家不让进人,他做了什么,事后费事好好遮掩,查不到他头上。如今外面来了许多官员,还有西番的皇子,就算他不做什么,娄诏出点差错也算在他头上。
    “王爷,惦……记,”床帐内声音微弱,“烦请神医救救下官,咳!”
    虽然很弱,但的的确确是娄诏的声音。
    然后,幔帐从里面掀开一块,詹勒的方向正好能看见。
    就见枕头上枕着一个头颅,烧得面目全非,气息微弱。
    只看了一眼,詹勒胃里忍不住翻腾。像他平日将人打个半死,都没有眼前人来的可怕。
    “神医,替娄大人诊治。”詹勒身子一转,不去看床上。
    神医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抓起那只垂在床边,烧烂的手。
    娄夫人和冯依依站去一旁,不再阻拦。
    神医诊断完,看向娄夫人和冯依依的目光变了,好像是在劝人准备后事。
    詹勒不愿久留,直接离开卧房。
    外间,西番皇子和几位官员见着詹勒出来,也都客气作礼。可一眼就看见詹勒身上的污秽,怪味儿更是难闻。
    娄夫人站出来,对管事吩咐一声:“带众位大人去前厅用茶。”
    管事连忙走去前面引路,带着众人离开安临院。
    只是所有人都与永王保持了距离,一来他身上的脏污,二来这样趁人病要人命的人,着实可怕。
    眼见人都离去,娄夫人松了口气,看看一旁的冯依依:“幸亏你想出这个法子,让这些官员进来,永王才收敛。”
    “也可能是凑巧了。”冯依依道,忆起刚才一幕,“娄大人如此,那些同僚不管能不能进来,礼道上是该走这一趟的,正好也是下朝的时候。”
    只是冯依依没想到,西番的二皇子会过来。
    娄夫人捂嘴轻咳两声,看看卧房:“我去前厅那边看看。”
    说罢,娄夫人带着婆子离开,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冯依依再回卧房,地上已经收拾干净,婆子们端着盆、提着桶,一溜儿走了出去。
    此时,床帐里又变得安静,那只垂下的手还耷拉在那儿。
    赵御医擦擦额上的汗,走过去轻掀开幔帐,将那只手送回去。
    一抬头,人惊诧的张大嘴巴,本就不大的眼睛瞪了老圆,声不成调:“你,你!”
    冯依依几步过去,可不就看见床里头,娄诏大喇喇的倚着里墙,手臂搭在支起的膝盖处。
    “赵御医悉心照顾本官,本官在此谢过。”娄诏低头整理衣袍,随后身子一起,便从床上跃下。
    赵御医不可思议的看着生龙活虎的娄诏,嘴巴半天没合上。再看躺在床上的,烧得认不出样子的人,才是这两日他拼命拯救的人。
    “娄大人,这是?”赵御医终于找回了魂魄,指着床上的人。
    娄诏神情淡淡,看着那具替身冷冷勾下嘴角:“御医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罢,娄诏拉上冯依依,带着人往外间走,冰封的脸瞬间缓和:“你一定听出来是我。”
    眼见两人走出去,卧房只剩赵御医一人,确切说还有一个不死不活的。
    赵御医暗道一声麻烦,现在他真是骑虎难下,必须跟着娄诏演这一场戏。不过一想,说不准与他来说也是好事,到时候娄诏回归朝堂,一身完好,他这个御医倒白捞了一身功劳,少不得嘉奖。
    安临院的人全部撤了出去。
    娄诏立在垂花门下,眼看着远离的那群人,眼中冷光一闪。
    后面,两人进了书房。
    冯依依手掌来回扇着,鼻子皱起,离着娄诏远了几步。
    “你躲什么?”娄诏不是平日宽袍大袖,现在一身修身合体的劲装。
    少了些儒雅风度,多了几分利索干练,腰窄腿长,不变的还是那份自带的矜贵高傲。
    闻言,冯依依手挡住鼻子,指指娄诏身上。
    娄诏低头,瞬间明白是何意,无奈一笑:“你嫌弃我?”
    “嗯。”冯依依点头,乖巧的脸上全是认真。
    娄诏站在原地,手里拍打着自己身上各处,想要将那身怪味儿去掉。
    “拍不掉的。”冯依依道。
    也不知在床帐呆了多久,那些味道怕是都钻进衣里了。
    “那便这样吧。”娄诏拍拍手作罢。
    他走到冯依依身旁,去勾她的手指,轻轻晃了下:“下次补上,我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喷喷香。”
    冯依依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眼睛弯起。
    “还笑得出来,谁方才顶撞永王?”娄诏摸摸冯依依头顶,“不过你说得对。”
    冯依依不客气扫掉头上的手,往后一退:“你怎么会在卧房?”
    娄诏手心一空,转身往书架走去:“就准詹勒在我身边放人,我就不能在他身边放人?”
    说着,娄诏不知道动了哪处地方,那高大的书架缓缓挪开,漏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放人?”冯依依念着这俩字,视线却盯着书架后的入口。
    娄诏从抽屉里取出一截蜡烛点上,回头对冯依依伸手:“走。”
    冯依依想了想,手搭上娄诏掌心,随着人一起进了密道。
    乍一进去,阴凉气萦绕周身。烛光下,照出一排石阶,一直往下,前面一片漆黑。
    身后嘎嘎作响,是那书架重新归位,将入口堵住,严丝合缝。
    “这里是你修的?”冯依依不禁往娄诏身边靠了靠,心里想起冯家书房也有一条密道。
    娄诏脚步稳健,踩上石阶,手里抬高灯烛。他自己走用不着光,即便在微弱的光线,他也能行走自如。
    “不是,原本就在。”
    冯依依低头仔细看路,闻言抬头看眼娄诏:“原本就在?”
    她记得娄诏说过,这里原先是晋安候府。
    黑暗中,娄诏的手一紧,扣住冯依依的五指:“是,可能也是想作为一条后路用。只是,终没用上。”
    冯依依似乎听出了娄诏的淡淡惆怅,也就知道这条密道其实是通着外面,难怪娄诏能及时回来。
    走下石阶,就是一片平缓,前方似有微弱光亮。
    冯依依跟着往前走,离那片光亮越来越近,看轮廓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灯烛,点心果品。
    不,那不是桌子,确切说,那是一张供桌。
    娄诏松了冯依依的手,将蜡烛放在墙上的灯座中。随后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袍,端素走去供台前,伸手从上面抽出三根线香,靠近烛火点着。
    线香插在香炉中,娄诏转头看冯依依:“依依,过来。”
    冯依依走去娄诏身旁,如此也就看清了供桌上摆着三个牌位,两大一小。
    “傅承郧,”娄诏牵上冯依依的手,看去供桌上,“我本名叫傅承郧。”
    第六十五章
    隔绝外面的一切, 密道又黑又长,只在这处稍宽的地方设了一张供桌。
    冯依依看清排位上的字,很容易猜出这是娄诏的生身父母, 至于摆在稍下位置的小牌位, 是他的弟弟。
    “这里是你原来的家?”冯依依问, 声音在道壁上弹回, 那样清楚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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