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料的那样,图片上是个大型隆重的表白现场,周围簇拥着很多人,人群中心是商桉和一个陌生男人。男人高大英俊,手里捧着一簇鲜艳的玫瑰。

    商桉和他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唇角笑容淡淡。

    那张图片就像是原相机随手一拍,却将所有朦胧的暧昧与美好都表达了出来,商桉和男人站在心形蜡烛圈里,踩着地上的玫瑰花瓣。

    陶鹿因怔怔地看着那张图片。

    啪嗒

    一滴眼泪掉在了卷子上。

    陶鹿因抹了下眼睛。

    这个陌生男人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商桉提起,可就在这一刻,男人有了她觊觎而不敢得到的身份商桉的另一半。

    陶鹿因不是没想到这种事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着酸,有酸酸涩涩的东西开始汹涌地往外冒,眼睛蒙上了一层潮。

    她又抹了下眼睛,嗓子里很轻地冒出了声哽咽。

    不是约定好的吗。

    四十五岁才恋爱。

    你都答应了的。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还是已经忘了这个约定了?

    可她都还记得呢。

    你怎么能忘。

    哪怕这个约定荒唐至极,可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有了光明正大哭出来的机会。

    她嘴巴瘪着,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庞西正在做题呢,听到哭声直接愣住了,怎么了,小鹿,怎么哭了?

    有道题很难,陶鹿因带着哭腔说:我做不出来。

    庞西耐心道:哪道题,我去问问老师。

    陶鹿因摇了摇头,哽咽道:都做不出来。

    没人能做出来。

    庞西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着急又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哄,陶鹿因像是伤心到了极致,眼泪一直没停过。

    庞西是真不知道,哪道题能难到这种程度。

    直到陶鹿因电话响起。

    陶鹿因哭声滞住一瞬,擦擦眼睛看了眼屏幕,哭声彻底停了。

    庞西说:这不是商桉姐姐吗,快接呀。

    陶鹿因抿了抿唇,走到阳台接去了。

    商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意外地没有逗她,阿因,刚刚林璃是不是跟你说话了?她说的是错的,姐姐没有谈恋爱。

    陶鹿因没说话。

    姐姐就是澄清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万一后面出了什么误会就糟了,再说了,她笑了一声,姐姐不是答应过阿因,要四十五岁谈恋爱吗。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商桉不知道小朋友对这件事在不在意,继续道:而且谈了之前,也会让阿因帮忙掌掌眼的,姐姐都没忘呢。

    半晌,她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陶鹿因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姐姐。

    商桉嗯了一声。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会长大的。

    你走过的路,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再走一遍,只因终点是你。

    所有,你能不能等等我。

    物理复赛十月份前结束,成绩没多久发送下来,陶鹿因获得了省级二等奖,庞西比她略逊一些,是三等奖。

    物理一般在男生那里是强项,七班却破天荒的出现了两位女生学霸,所有人都感到很开心,校长也点名表扬了这些在竞赛中获奖的学生。

    陶鹿因被这些掌声和欢呼环绕着,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为了准备竞赛,其他学科多多少少都落下了些进度,从竞赛考场回来后,她就在努力补这些进度中。

    可能是竞赛后遗症,大脑长期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这天中午放学后没吃饭,直接倒头睡在课桌前。

    睡前对庞西说:上课了喊我一声。

    庞西点头,随后和严嘉一块去了食堂。

    午饭时间,教室里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散几个人。陶鹿因手臂趴在桌子上,脸朝向背窗的那一边,校服外套半遮住脸,闭上眼睛,呼吸轻浅。

    她睡得不熟,能隐约听见同学陆续回教室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庞西的椅子轻轻拽动了下,旁边也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没睁眼,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庞西。

    日头正烈,灼烫的阳光透过窗户毫无顾忌地洒进来,陶鹿因感觉自己后脑勺都像是被烘出一层火儿。她眼睫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睁开,咕咕哝哝地说:庞西,你帮忙把窗帘拉一下,太阳太大了。

    下一秒,庞西椅子动了下。

    直到那人气息靠的越来越近,陶鹿因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倏地睁开眼,眸光正对上女人瘦润的下巴,以及微扬起的脖颈。

    商桉手臂越过小朋友把浅蓝色窗帘拉上,重新坐回去的时候,注意到小朋友正在愣愣地盯着她看。

    商桉轻挑了下眉梢,唇角也随之弯起,醒了?

    第21章

    话音一落,没得到任何回应。

    小朋友还在盯着她看,眼神像是见了鬼。

    商桉唇角笑意愈浓,看了眼时间,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没到上课时间呢。

    好半天,小朋友才像是反应过来,慌慌地直起身子,校服外套也从脑袋上扒下来,不、不睡了。

    困的话可以睡的,商桉说:姐姐帮你看着老师。

    不、不用了。

    商桉笑了一声,怎么变成小结巴了?

    她拖腔带调地说:见到姐姐这么激动啊。

    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说不激动是假的,还掺杂着那么一点儿惊吓,陶鹿因后背靠在墙上,直直地看着她,姐姐怎么突然来了?

    放假回家,商桉说:顺便来学校一趟。

    来、来学校干嘛呀?

    商桉啧了声,抬手帮她理了理因为睡觉而乱掉的刘海,姐姐来母校看看不行吗?

    陶鹿因眨了下眼,身体都是僵硬的,直到女人指尖离开,才慢慢放松下来,哦。

    她又问:那,姐姐怎么坐在这里了?

    老师下午才能到,姐姐有些无聊,就先坐在这里了,商桉眉眼稍弯,这不也能正好,帮阿因挡挡阳光么。

    商桉:还有别的问题吗?

    陶鹿因摇头,没有了。

    困意还残存着些许,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抽出张卷子,视线一直看向商桉这边。教室里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女人穿着偏深色的衬衫,袖口沿着手腕线条折了折,皮肤很白。

    像是也看出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她凑过来,小声地说:还有没有多余的校服外套?

    陶鹿因拿出自己的校服给她。

    教室里同学的眼神都看向这边,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淡定自若地穿上校服,拉上拉链后,弯了弯唇,怎么样,是不是看着和你们差不多大?

    其实她现在也才23岁,漂亮而年轻,如果忽略掉发色和脸上的淡妆的话,乍一眼和青涩单纯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陶鹿因如实说:姐姐本来就不老。

    老字像是戳痛了什么神经,商桉唇角笑意倏地没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朋友。

    陶鹿因直了直身子,就,很年轻的意思。

    商桉眉梢轻扬,没有多计较。

    班里陡然来了个陌生的漂亮姐姐,不管是男生女生都挺好奇,频频往这边张望,有几个胆子大不怕生的女孩儿甚至过来聊起天儿,陶鹿因听着商桉和她们说话,心思飘忽了一瞬。

    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电话。

    阳台上的风恣意而凉快,带着丝丝缕缕的潮,陶鹿因思绪却被扰得更加乱七八糟,一片混沌之际,她说出了最大胆、也最暴露心思的话你能不能等等我。

    电话挂断的很长时间,她都处于一种后悔和忐忑的状态中,所幸商桉似乎没有想太多,关系也没有微妙的转化。

    好像也没有看出来她的心思。

    庞西和严嘉从食堂回来,把陶鹿因思绪也拉了回来,庞西见到商桉也很惊讶,笑着说:商桉姐姐怎么来啦?

    过来看看老师,意识到还霸占着小姑娘的位置,商桉说完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别呗,庞西指指严嘉旁边的位置,这儿空着呢,我坐这儿就行,姐姐你就坐在这里吧。

    陶鹿因也抬手,轻轻拽了拽女人的裤缝,坐在这里吧。

    商桉没再推拒,心安理得坐在庞西位置上,随手捏起一根笔,尤其还穿着校服,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她一直坐到了下午第一节 课前,这才出了教室,出去前把校服外套还给了陶鹿因,捏了捏小朋友的脸,姐姐去找老师说会儿话,晚上接你一块回家。

    陶鹿因愣愣地,好。

    钟翠翠在教室外面晃荡着,等商桉出来和她一块往办公室方向走了,陶鹿因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唇角翘了翘。

    高二放学时间屈指可数,每个月只有两天半的假期,每次放假学校沸腾的像锅开水,学生一股脑地往外冒,陶鹿因以往都是不慌不忙的。

    今天是个例外。

    陶鹿因肩上挎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视线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定在了打着遮阳伞的女人身上。她唇角抑制不住地笑,推着自行车来到她身边。

    等很久了吗?她微仰着头问。

    没有,和老师说完话就回去了,刚刚才到,商桉把伞往她的方向举了举,陶鹿因和她被笼在同一片阴影中。

    她们慢慢悠悠回家,边走边聊天。

    姐姐这次呆多少天?

    两三天吧。

    陶鹿因习惯了,哦了一声,姐姐考上研究生了吗?

    商桉笑,你说呢?

    陶鹿因从来不怀疑她的能力,尤其是在学习这方面,她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有一点,姐姐考的哪个大学研究生?

    商桉:北市大学。

    陶鹿因眨了下眼,那,研究生之后呢?

    商桉好笑地看着她,之后会考硕、考博。

    陶鹿因反应过来她的话,步伐一顿,那是不是代表,姐姐要在北市大学呆很久?

    嗯,商桉点了下头,开玩笑地说:毕竟学无止境。

    陶鹿因舔了下唇,那就好。

    商桉没懂她这话的意思,陶鹿因囫囵跳过了这个话题,心里还在想着她一直呆在北市大学这件事,莫名有点儿心安。

    有那么一瞬间,她总觉得自己是商桉的追逐,她去过商桉呆过的小学、初中、高中,她走过商桉走过的路,经历过她所经历的,很像商桉录取通知书出来那一天,她踩她踩过的花瓣。

    但追逐也是飘忽不定的,因为她永远不知道商桉下一步是什么。

    她们在一条轨道上同时往前走,却始终没能得来一致的步伐,陶鹿因忙着走商桉走过的旧路,而商桉则忙着开辟新路,大踏步的往前走。

    她们眼里,始终都不是同样的风景。

    陶鹿因很想追上去,却又无计可施。

    她们之间存在着六岁的年龄差,不可更改的。

    但如今,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商桉说会留在北市大学很长时间,长到以年份来计算。

    哪怕知道这是自己多想,可陶鹿因仍旧为此感到开心,这个决定就好像,她终于停在了某个节点,等着后面的人慢慢追上来。

    所有,你能不能等等我?

    她什么都没说。

    却又像是做到了。

    高三之后,不用老师多加强调,气氛自然而然严肃紧张起来,教室里的打闹玩笑声被取代,充斥耳边的只有笔尖扫过纸张的沙沙声。

    陶鹿因成绩一如既往保持的很好。

    孟瑶曾跟她约定过,如果成绩掉下年级前三,哪怕是场无足轻重的小考,也要遵守承诺转回附中去。可事实上,陶鹿因从未从第一位置上下来过。

    起初别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很普通的优秀学生,后来才渐渐明白了,这是紫微星降世,她的成绩从没与第二名纠缠过,一直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直到了别人都望尘莫及的地步。

    她越来越优秀,在竞赛上也获得了大大小小的奖,几乎没有假期可言,时间都被分配到了集训、夏令营里,有些时候甚至陶家伟都联系不上人,联系上了也只是打扰刷题而已。

    那段时间,生活枯燥而乏味。

    但随之而来的,是各大高校的保送资格。

    陶鹿因参加过的竞赛不计其数,数学和英语都曾拿过三等奖,但其中获得保送资格的是物理,她在物理奥赛上一路过关斩将,进了国家集训队。

    随后经过综合考核后,上了北市大学的保送名单。

    全家人都开心疯了,孟瑶也觉得女儿给她长脸,陶家伟甚至开始准备上大学用的东西,钟翠翠也是笑容满面的,那段时间,陶鹿因经常收到四面八方的祝福。

    陶鹿因却没有多开心,她甚至还想去参加高考。

    陶家伟收拾行李动作一顿,孟瑶也乐不出来了,鹿鹿你是怎么想的,不喜欢北市大学?

    陶鹿因:很喜欢。

    那是她向往的学校,那里也有她向往的人。

    孟瑶:那为什么还要高考,你有没有想过,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上不了北市大学了。

    陶鹿因抬眼,我能考上。

    她清楚自己的学习水平,对于能不能考上北市大学这个问题,也很有把握。

    那我们没必要再考一遍,孟瑶前所未有地耐心,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呢,小鹿你别冲动。

    陶鹿因:我没冲动。

    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原因。

    实验一中有个荣誉榜,每届的优秀学生几乎都榜上有名,陶鹿因也频繁地上过,但荣誉榜之上,还是个状元榜,榜上是从一中出来的省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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