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得几乎露出骨头的血痕,眼镜略微歪斜的挂在鼻梁上。
    她是个十分和善的老太太,尽管已经变成了丧尸,脸上那一贯的和蔼笑容却依然不变。
    “夏老师……”槐岳看着越来越近的夏老师,喃喃道。
    下一秒,面容和善的夏老师,站定在她面前,弯下腰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
    “呃啊!”即使脖子上还套着“围脖”,槐岳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夏老师手上尖利的指甲,和冰冷的体温。
    它的力气极大,槐岳完全喘不过气,不出几秒额头便青筋暴露,眼前阵阵发黑。手上的木棍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唔啊……唔啊……”夏老师几声低吼,似乎在对它的学生说些什么。
    话音一落,学生们一阵欢呼:“唔啊!”然后便簇拥着槐岳和夏老师往走廊深处走去。
    夏老师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能让槐岳间断地呼吸几次,但依然让她眼前发黑。它用力一拽,槐岳便直接被向前拖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槐岳意识昏沉,几乎要窒息到晕过去的时候,夏老师终于完全松开了手。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槐岳就被两个丧尸抬上了什么地方。
    “咳咳咳!”槐岳猛咳几声,大口灌入空气,发黑的视野终于慢慢恢复清明。
    身下并不平整,她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几张拼接在一起的课桌上。
    夏老师又开始“唔啊唔啊”地跟它的学生们说什么,学生们个个听得认真,并没有人注意已经恢复意识的槐岳。
    也没来得及多思考什么,槐岳侧头一看,就差点儿又被吓得晕过去。
    旁边不过两臂远处,同样几个拼接在一起的课桌上,一个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女人,双目圆睁,已经被开肠破肚。
    槐岳不是认识她,但认得她的衣服,那是学校保洁阿姨的制服。
    阿姨的内脏被整齐放在一边,肠子都被叠得整整齐齐,有的内脏上面有咬痕,有的则是直接被咬没了大半。
    鲜血染红了淡棕色的课桌,让槐岳想起五楼丧尸衣前襟上的血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霎时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一下扒住桌边,哇地吐了出来。
    胃整个缩到一起,把里面的东西一齐往外挤,先是未消化的食物,然后是苦黄的胆汁,槐岳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吐完,又干呕几下,浑身脱力地躺回桌子上。
    夏老师和它的学生们早已经交流完,安静站在桌边,看着她。
    第13章 槐岳(5)
    二十多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大好的年华可以挥霍、大好的前程就在前方。槐岳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前程都没有着落的时候,成为丧尸们活体解剖的教具。
    “解剖台”上躺得并不舒服,鼓鼓囊囊的包还在背后,直接把她上半身垫了起来,像是上赶着投怀送抱给丧尸们解剖一样。
    夏老师“唔啊”几句,学生们分散开来围在槐岳四周。
    空气似乎立刻就降了几个度,槐岳浑身冷得像冬天早晨穿着睡衣下床时一样。她止不住地急促抽气,脑中已经开始走马观花地回顾她这短暂又平凡的二十几年人生。
    模糊的事、遗忘的人,一起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她闭上眼睛,耳边“唔啊唔啊”的声音不断,脑子里却是过去那些平凡又美好的时光。就在她回顾完人生,把遗言编好的时候,腹部整个一凉——夏老师掀开了她的衣服。
    槐岳紧闭双眼,脸上纠成一团,咬紧了后牙槽。
    要来了要来了!它们要剖开她的肚子了!
    保洁阿姨的惨状仿佛还印在她眼底,她此刻好像已经把头放在了虎头铡上,就等铡刀落下给她个了断。
    下一秒,肚子一凉,一个尖锐的东西碰上了她的皮肤。
    眼泪瞬间涌出紧闭的眼皮。这样的死法未免过于惨烈,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却依旧心有不甘。
    她已经准备好在剧痛袭来时放声尖叫,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那个尖锐冰凉的东西在她的肚皮上到处游走,略微有些不舒服的同时,还有点痒。
    “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夏老师的声音一刻不停,语气和她生前上课时讲解知识点一样认真严肃。
    槐岳没敢放松,咬得后槽牙都酸了,肚子上却越来越痒,让她忍不住想要发笑。
    肚子上的不是手术刀吧?夏老师这是在干嘛?
    她慢慢掀开一点眼皮,微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只见夏老师手握一只签字笔,正在她的肚子上画着什么。
    乱七八糟又扭曲的线条,并没有规律可循,只像是一岁小孩儿握住笔在墙上胡乱画上几笔,可夏老师的表情和语调都十分认真,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不见。
    它在画什么?是角度不对所以看不出来吗?
    槐岳又把头抬高了点儿,脖子朝夏老师那边歪了歪,想换一个角度再看看。
    然而还没等她调整好角度,脑袋上方却一道阴影倾压下来。一只苍白的大手狠狠拍向她的脸,直接把她按了回去。
    脸被按得扭曲,鼻子都被压平,脑袋几乎要和脖子呈九十度。槐岳头顶“咚”的一下磕在桌子上,嘴里一个刺痛,然后血腥味弥漫开来。牙齿磕破了嘴皮,疼得她直飙眼泪。
    夏老师的声音一顿,然后便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唔啊唔啊”地讲了下去。
    手的主人越按越用力,槐岳感觉脖子都快断了。她侧眼顺着按住她的胳膊往上看去,只见胡茬丧尸就站在她头的正前方,高大的个子压迫感十足。
    从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并看不见它的脸。但也正是因此,槐岳能判断出对方虽然正用手狠狠按住她,却并没有分神低头看她,俨然一个帮助老师维护课堂秩序的同时,又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形象。
    脖子越来越不舒服,呼吸也慢慢变得不通畅。槐岳知道这样下去,她要不就是窒息而亡,要不就是被按断脖子而死。
    这样痛苦又缓慢的死法偏偏激发起了她的求生欲。她用力抬头与胡茬丧尸的大手做对抗,努力把头放平了些,让脖子上的压力不至于那么重,然后又把脸侧过去,释放出要被按平的鼻子,保证呼吸顺畅,这才放弃抵抗任由胡茬丧尸用力碾压。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槐岳彻底放松了下来,脸也已经要被按歪。这时,肚子上冰冷的触感突然消失,夏老师的声音也一停。
    她猛然一个清醒,放松下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下面就要正式开肠破肚了吗?
    她又咬紧牙关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这时候夏老师却带着学生离开了“解剖台”。下巴上的压力突然撤去,胡茬丧尸垂眼瞥了她一眼,就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围到了黑板前。
    熟悉的“唔啊”声又响起,夏老师伸手指了指五楼丧尸,后者立即退了回来,站立在槐岳和保洁阿姨中间,随后夏老师才又开始“讲课”。
    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响起,槐岳十分茫然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悄悄抬头看向黑板。
    和她的肚子上一样,黑板上全是扭曲变形的线条,完全让人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槐岳甚至感觉她三岁小侄子画的东西,都比夏老师现在画的更像样些。
    她开始怀疑她先前近乎笃定的猜想:这些丧尸真的有智慧吗?
    一岁小孩儿拿起笔也知道乱画;猎豹生下来就是捕猎者;老虎狮子除非经过训练,否则都是凶残的猛兽……
    她看向黑板前的夏老师和学生,它们的行为确实是在模拟上课的情形,可黑板上杂乱的线条,也确实不是什么文字和图案……
    难道它们只是保留了生前的某些习惯和本能?
    槐岳又是越想越对,但又不敢相信自己。她侧头看向旁边的五楼丧尸,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她,眼睛看着黑板,却时不时侧眼瞥向保洁阿姨那一边,并伴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
    槐岳看着它衣襟上的血迹,越发觉得阿姨的内脏就是被它吃进了肚子。
    就和野兽一样,捕食猎物是它们的本能,但现在的课堂,却是它们生前残存下来的记忆和习惯?
    这么推测好像是有点道理……
    耳边的咀嚼声把槐岳从思考中拉回了现状。
    五楼丧尸已经抓起阿姨的某个内脏,握在手里大口撕咬。它身子微微侧向阿姨一边,每咬上一口都要立即把手背到身后,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十分紧张地看向前面的夏老师。
    活像在课堂上偷吃零食的学生,只不过它的“零食”过于惊悚。
    槐岳胃里又是一阵恶心,要不是刚才已经吐了个干净,现在怕是又要吐一遍。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活动脖子,不再看旁边的丧尸,也不知道这些丧尸还准不准备解剖她——
    不对!
    她猛地抬头睁眼。
    现在不正是逃跑的好时候吗?!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等死?!
    她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五楼丧尸,对方正专心偷吃“零食”,完全没有注意她。
    她又看向围在黑板前的一众师生,它们也在专心讲课和听课,没有分神。
    好机会!
    槐岳绷着身子,十分轻缓地坐了起来,又慢慢移动双腿、踏上地面,然后压低身子,匍匐在地上,双手双腿并用,往教室后面爬去。
    “唔啊唔啊”的讲课声不停,咀嚼声也没有停。槐岳很快就爬到了敞开的教室后门,立即加快速度逃了出去。
    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要从胸膛跳到嗓子眼,她又爬了一段距离,确定离开了教室里丧尸们的可视范围,才蹭的一下站起来,放轻步子、加快速度,朝楼梯口小跑过去。
    还差两间教室的距离,她已经看到了扔在地上的木棍和筷子,胜利在望。而恰在此刻,身后教室里“唔啊”一声叫喊。
    不好!它们发现了!
    槐岳不再刻意隐藏脚步声,全力奔跑起来。她捡起木棍和筷子,夏老师暴怒的吼声也已经上了走廊。
    跑!
    槐岳头也不回,直接往楼下冲去,进到最近的教室,瞄准一扇打开的窗户就跳了出去。
    明理楼后面是一片低矮的旧平房,一直传言说要拆掉重建,可说了几年也丝毫没有动静,最后只能作为学校各个组织和社团的办公室。
    夏老师和学生们紧跟其后,也从窗户跳了出来。怒吼声此起彼伏,似乎觉得威严被挑战,定要把槐岳撕成碎片。
    槐岳没有思考,冲进平房区域就是一通乱跑,七拐八拐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儿,活像进了迷宫。
    “唔啊”的愤怒吼声也散布到平房区域的每一个角落,丧尸们也是到处乱跑,槐岳几次差点儿和它们打上照面。
    这样下去可不行,它们人多,迟早还是会碰上的!
    槐岳躲在某间房子墙后,重重喘着粗气。她看向旁边没关紧的窗户,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很多衣服和道具,应该是学校艺术团的道具室。
    她无意一瞥,立马就看见角落里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半边的皮卡丘人偶装。
    这种人偶装里面有发泡材料定型,从头到身子都是一体,穿的时候只要穿上鞋再把衣服整个从头套进去就行。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唔啊”的吼声又近了些,似乎就是朝她的方向过来。槐岳打开窗户跳进道具室,又把窗户关紧,将木棍藏到几根铁架子中间,抬起人偶服,蹲下身子躲到了里面。
    里面空间不小,足够槐岳抱着包缩在里面。人偶一边被黑布盖住,只留下另一边的眼睛上的小洞,让她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
    十几秒后,夏老师从窗前经过。六分钟后,胡茬丧尸也从窗前经过。它们都没有发现躲在人偶里的槐岳。
    放心舒了一口气,槐岳彻底安下心来。四肢依然酸痛无比,太长时间的紧绷状态也让她疲惫不堪。她就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昏睡中,“砰!”,一声巨响将她惊醒。
    外面已是漆黑,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的月亮。几个人强行踹开道具室的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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