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敏也觉得极为丢脸,自家二弟的媳妇还未过门呢,就被劈头盖脸骂一顿,还连带着牵扯到了人家的姐姐。何况看着来者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

    她刚想张嘴将这个讨厌的人赶出去,就瞥见门边上出现了一个纤细身影。

    冯启兰也瞧见了,脸色顿时转晴,仿佛见到救星,连忙冲上去笑着唤了一声:“长姐!”

    冯绮波此前在垂花门前迎客,那个少女竟然穿着绿色的衣服,进门时候看她的眼神又极为不友善,汤夫人对此人的脸色也很是尴尬,让她警觉了两分,后来瞧见这个姑娘不去前厅,反而跑到后院汤敏的院子里去,她心中更是不安,连忙找了个理由跑出来看。没想到一到汤敏这里,就听见这姑娘在此处大放阙词。

    果然是跑来砸场子的。

    汤政这种霸道总裁款的少年行情果然很好啊。

    她施施然走进去,上下打量了这位姑娘一眼,然后拉着冯启兰的手到梳妆台前,让她坐定,才说:“我就过来瞧瞧你准备得如何了,听说汤二公子早就等不及了。”

    说着,眼神飞起,挑衅地瞟了一眼那个来砸场子的姑娘。

    那姑娘果然脸色一白,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冯绮波全然不管她,兀自顺着自家妹妹一头绸缎一般的秀发,说道:“三妹妹,汤二公子那么看重你,将来一定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而且,方才我在垂花门边上同汤夫人聊天,她对你也很是满意呢!”

    冯启兰脸色微红,笑道:“那借姐姐吉言!”

    旁边的姑娘见自己被无视,还想冲上去说些什么,此时冯绮波突然转过身来,说道:“这位姑娘,你对汤二公子的心思也太过明显了些,难道不怕被别人说你恨嫁么?我瞧着汤二公子对你是没什么感觉的,奉劝你还是好好静下心来择一个如意郎君吧!我家三妹妹能做这个二少奶奶,是她同汤二公子的缘分。你懂缘分这个东西么?它可是很玄妙的,缘分来了,就想汤二公子和我家三妹妹,这是拦都拦不住,缘分若是没有,你想怎么强求都没用,说不定还得遭天谴呢!”

    汤敏曾近就在闲露园见识过冯绮波的伶牙俐齿,听到她这一套缘分长缘分短的说辞,噗嗤一笑:“是呀,我看政哥儿同你的缘分确实是没有的,你也强求不得。”

    像个大斗鸡似的表小姐原本就是因为汤政对她爱答不理而跳脚,如今被两人一针见血指出,脸色越发靑,怒一跺脚,一叉腰,摆出了要大骂特骂的架势,可是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外低沉磁性的声音:“长姐。”

    汤敏面上一喜,转过头去,汤政正站在门前。少年长身玉立,面容冷峻,一双星眸冷冷看着屋内众人,待目光飘到冯启兰脸上的时候,眸子中的冰川顿时消融殆尽,连紧紧抿着的唇角也松开了,下巴原本利落的线条也因为嘴角的牵扯变得圆融起来。

    冯绮波看着他头顶缓缓升起“副本男主”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低头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

    冯启兰脸色顿时红得犹如火烧,转过头来故意不去看汤政,只敢盯着自家长姐。

    汤政看着一身绿衣的少女,面色也变得僵硬,冷冷说道:“姨母在外头找你,你别待在这里了,审得碍手碍脚打扰我姐姐做事。去前厅待着。你这衣服也实在是太不合礼数,找姨母去换了吧。”

    绿衣少女脸色顿时惨白。

    冯绮波看着霸道总裁之力开到最大的汤政,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个赞。绿衣少女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汤政用眼神上上下下嫌弃了个遍,回头恶狠狠瞪了冯启兰一眼,怒跑出去。

    见表妹走了,汤政微微垂了垂头,说:“时候也差不多了,姐姐,你准备好了么?”

    汤敏看着弟弟突然红了的耳垂,笑着打趣她:“呵呵,我要准备些什么,你的未来媳妇准备才是!你不放心就自己来看啊。”

    汤政抿着嘴唇看了一眼冯绮波,说:“方才是冯大小姐找人让我过来的。”

    冯绮波点头承认:“我瞧着那位今日都敢穿绿色的姑娘不是善茬,怕给我家妹妹惹麻烦,所以请二公子过来一趟。”他瞥了汤政一眼,这个少年对自家三妹妹果然十分上心,自家妹妹也确实是撞上大运了。

    汤政看了一眼在里头低着头红着脸的冯启兰,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前厅还有许多人需要他去招呼。

    冯绮波也不方便逗留太久,她本来就是不放心妹妹过来看看,如今大斗鸡被赶走了,自然没什么好留的,马上就要开宴了,她可是重要的女方家属啊。

    安抚过冯启兰几句,她便也离开去准备宴会,汤敏的院子走到前厅花园要穿过一条绕湖小径,因为景色不错,早来的一些贵女贵妇都在湖畔散步闲聊,见到冯绮波走过来,知道是冯启兰的姐姐,又是端毅王妃,纷纷上前打招呼。虽然此次宴会的女主角是庶女,不过冯绮波如今在京城贵女中的名声很好,背后又是皇家,那些夫人小姐们也都给她几分薄面。

    湖畔一袭水绿色衣角悄然隐去,冯绮波心中冷笑一声,这姑娘怕是真让爱情冲昏了头脑,或者就是生了个不太好使的脑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状况。瞧着这姑娘的做派,她倒是想起了冯绮若来,这两人的性子,看上去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般。

    她笑着和那些贵妇贵女们打了招呼,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冯启兰也该粉墨登场了,她倒要瞧瞧这个智商拙计的姑娘想用什么法子砸场子。

    ☆、五五章

    55

    冯启兰在汤敏房中做好了一切准备,便有小丫头前来催促了。

    汤敏因为是男方家属,先行了一步,过了一会儿,侯府的小丫头才过来将冯启兰带去花园。

    走过湖边的小径,她突然瞧见地上一滩晶亮。冯启兰眉头皱了皱,如今即将开宴,众人都已经等在花园中翘首以盼了,小径上也不过是她和三两个侯府丫鬟,她眉心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绕了过去。

    宴会举办得很成功,期间也没人闹事,两家的长辈分别说了祝词,男女双方又互相赠送了信物,订下婚期。接着便是吃吃喝喝。一些性子跳脱的少女贵妇便离了席到花园里头说话聊天。

    冯启兰是庶女,第一次做这种大宴会的主角,倒也能撑住全场。酒过三巡,有些有意想结识她的贵女便过来找她玩,她也爽快应下,离席。

    汤府花园的布置极为精巧,面积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小池、卵石小径应有尽有。冯绮波也很想去转转,她是个不太能在这种社交场合久待的人,可是侯府没有主母,她这个长女成了汝阳侯府的脸面,为了妹妹的将来,硬着头皮应付上前搭话的贵妇人。

    突然侯府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在冯绮波耳边说道:“大小姐,湖边那里有人落水了。”

    冯绮波看了她一眼,问道:“三小姐没事么?”

    小丫鬟说道:“没,三小姐让我来告诉大小姐一声。”

    冯绮波松了一口气,可是毕竟是自家妹妹的订婚宴,她又是顶替侯府主母出席的,总得去瞧一瞧,于是便同一起聊天的贵妇致意后,跟着小丫鬟朝湖边走去。

    说是湖,不过是汤将军府上挖出来的一个小池子,也不知道挖得多深,冯绮波赶到的时候,落水的人已经被救上来了,裹了一条大毯子瑟瑟发抖。秋天京城的池水早就很凉了,幸亏落水者掉下去的时间不长很快被人拉了上来,不然肯定是要被冻得落下病根。

    冯绮波走上前去,一旁站着的冯启兰连忙迎上来:“长姐。”

    自家妹妹果然没什么事情。冯绮波瞧了一眼那裹在毯子里头的人,绿色的衣裙尤为打眼,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你没什么事情吧?”她问冯启兰。

    冯启兰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没有!是她把我推下去的!”裹在毯子里的表小姐冻得牙齿直打颤,咬牙切齿道。

    冯绮波皱了皱眉,自家三妹妹可不是冯绮若,她相信她的人品。再者,看方才这位表小姐在汤敏院子里头对冯启兰的挑衅,冯绮波更愿意相信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冯启兰摇了摇头:“方才我确实是在此处同表小姐起了一些争执,可是却没有动手推表小姐。不知道是谁在这卵石地上浇了一滩油,表小姐自己没有站稳,滑到了跌进湖里的。”

    冯绮波顺着冯启兰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滩亮晶晶的液体,表小姐冷哼一声:“就算是有油,若不是你推我,我能掉得下去?”

    此时已经有人围了上来,汤夫人和汤政也出现了,表小姐裹着毯子翻了一个白眼,瞧见汤夫人过来,赶紧上前告状道:“姨妈!瞧瞧你的好媳妇儿,还没过门呢,就胆子大到要将表姑子给推下湖去了。若不是一旁婆子动作快,侄女儿可就冻死在湖里了!”

    汤夫人看了一眼自家侄女又看了看冯启兰,问道:“怎么了?”

    冯绮波将冯启兰护在身后,刚想开口,冯启兰便捉了捉她的袖子,朝她笑笑摇了摇头。

    “汤夫人,方才我在这里观景,表小姐走过来同我说了两句话,我们俩没说到一起,起了些争执。谁知道这里不知被谁洒了一滩油,表小姐方才过于激动了,便掉到了湖里。”

    冯启兰态度谦恭,言辞恳切,表情又极为端庄,汤夫人的眉头微微松动,又看向侄女。

    表小姐裹在毯子里,咬死了是冯启兰动的手,还是说的那句话:“若不是她推我,我能掉下去么?”

    冯启兰皱了皱眉,退到了一边。

    自家妹妹显然是不想再和这个姑娘纠缠,确实表小姐已经摆出了泼妇骂街的姿势,而现场又那么多的人,多说话确实很失侯府和将军府的面子。

    冯绮波便说道:“好了,方才还有人在边上么,一问便知是不是我妹妹动的手。”

    一旁一个小丫鬟说:“方才婢子在边上,瞧见的是这位小姐对三小姐拉拉扯扯的,可是我家三小姐没怎么动手,这位小姐就自己没站稳跌下去了。”

    绿衣表小姐冷笑一声:“你是侯府的自然向着你自个儿的主子,就是你瞧见了她推我下去的,你也会说是我自己掉下去的!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冯启兰咬着下唇,脸色有些白。汤政看见了,走了过去,牵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仿佛在给她力量似的。

    绿衣表小姐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就差要在卵石路上打滚了。

    冯启兰垂首回握了回去,然后说道:“表小姐还是先别纠结于究竟是不是我推你下去的了,谁的片面之词都做不得数。但是那摊油在这里是躲不掉的,还不如先查查看这油是谁搞在这里的。湖边的卵石地上突然出现油来,难道不奇怪么?”

    绿衣表小姐的脸色突然白了白,冯绮波敏锐地注意到了,她想起此前在湖边见到的那绿色衣角,微微笑了笑:“三妹妹说的不错,倒不如先查查看是谁泼了油在湖边。”

    表小姐大声说道:“查这个做什么!你三妹将我推下去的事儿是真真的,你还想赖不成?难道想仗着你是未来王妃,就把这事情用那油给揭过去?”

    这种虚张声势的样子,冯绮波早就见怪不怪,她笑道:“表小姐还是先回房换件衣服,喝完姜汤,一会儿别风寒了。至于你到底是怎么落水的,想来汤夫人也会查得清清楚楚。这油为什么在这儿,还有到底是不是我三妹妹推你下去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个真相。表小姐就放心吧!”

    瞧着冯绮波胸有成竹的神色,表小姐的脸色越发惨白,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她眼睛瞟向汤夫人:“姨妈——”

    汤夫人本来就不满侄女儿一身绿衣出现,如今看她狼狈地坐在湖边,早就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还牙尖嘴利地同未来儿媳妇呛声,更是不太待见她,语气就有些敷衍:“冯大小姐说的确实没错,姨妈会好好查的。”

    表小姐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婆子得了汤夫人脸色,连忙去将她拉起来,一边安慰:“表小姐,老奴带您去喝姜汤!放心,夫人是您的亲姨妈,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绿衣少女不情不愿地被拉了走,还不忘朝着冯启兰翻个白眼。

    待众人散去,汤政依然没有将冯启兰的手放开,轻轻地说:“没伤着你?”

    冯启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情。二公子,方才我确实没有推表小姐,是她自己一激动,滑了一跤。”

    汤政的薄唇弯起,浅笑着,唇边依稀有个梨涡,倒是中和了他过于硬朗的线条:“我信你。”

    妹妹妹夫已经开始旁若无人秀起恩爱来,冯绮波也不好当个大瓦数的电灯泡在一旁待着,连忙退到一边去。走之前也没忘瞥一眼那摊油渍,那油渍看着边缘十分干净,若是谁不小心溅上去的,一来不会那么大一滩,而来也该呈放射状,不会是这样圆圆一滩。那上面只有方才表小姐滑倒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故意倒上去的。

    一旁的小丫鬟哼了一声,说道:“大小姐,方才婢子可真是看得真切,那个什么表小姐穿了一身绿也就算了,方才三小姐在湖边好端端待着,那个小姐就冲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三小姐容忍她,她还想动手推三小姐,幸好三小姐躲得快,后退了一步,她就正好踩在那摊油上头,掉到湖里去,简直就是自作孽!不过奴婢也看得后怕,若不是三小姐躲得快,说不定就被那小姐推进湖里了!”

    冯绮波点点头:“无妨,现在反正掉进湖里头去的是她。刚才还有人在边上么?”

    小丫鬟说:“将军府的好几位姐姐都在,一会儿将军夫人去问她们肯定也会说实话的。”

    冯绮波看了一眼正在和未婚夫你侬我侬的冯启兰,笑了笑。这回,还真说不定是那位表小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原本想着若是冯启兰没法应付她,她也会出手教训一下那个什么表小姐,不过现在看来自家妹妹还是游刃有余的。

    深宅大院之中的争斗,男人确实可以用来做助攻,可是却不能事事都仰仗男人。就算汤政对冯启兰极为喜欢,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将她护得周全,冯启兰总得自己去面对那些。冯绮波原先以为自己的妹妹性子绵柔,遇上表小姐这样蛮不讲理的说不定会吃亏,可是现在看来她还是多虑了。

    ☆、五六章

    56

    除了表小姐落水的小插曲,冯启兰的订婚宴到底是圆满结束了,最后表小姐落水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大约是查出了什么,将军府也不好意思和侯府说实话,冯绮波也自然明事理地没再追问。

    搞定了妹妹的订婚,给便宜爹续弦一事又该提上日程。冯绮波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陀螺,不停地忙着给人家结婚——她这只陀螺还是独臂的。

    算了,就当是给自己积累经验了。

    她最后订下的后妈是个商户的嫡女,姓李,家里还算有些小钱,女儿养得性子挺娴静的,十八岁了,容貌中正,不过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来说有些略大,且商户身份低微,因此也愿意来给一个三十过半的中年大叔来做续弦,好歹还算有爵位的了,女儿还是王妃,说不定以后还能挣个诰命。这对于商户来说,早就算是高攀了。

    冯绮波订个商户女,私心里也是不想让父亲的这一桩婚姻再牵扯到朝堂的事情。

    后娘比这具身体才大了三岁,比起前世的齐波更是小了一轮,要叫这个小姑娘母亲她也是挺煎熬的。

    因为是第三房续弦了,汝阳侯的婚礼办得极为低调,只不过摆了几桌,请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和女方家里的几个亲戚,喝了两杯酒就算礼成,看着新娘子被送入南苑。

    正欲回乐悠阁,还没走上两步,就被久未路面的何姨娘拦住了。

    “你给侯爷订个商户女算是什么意思?”何姨娘在偏僻院子里头住久了,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一圈,原先还被太夫人骂过痴肥,现在看着几乎都要脱了形了。听说因为冯绮若个性要强,及国公府又准备给穆宏声娶正妻,她闹腾得厉害。想来何姨娘为了这个独女这段时间也没少忧心。今日婚宴,她作为妾室,本来不该到正房来。

    只不过冯绮波才没有圣母到会可怜她。

    “如今她也是主母了,何姨娘总得尊重她。”

    “呵,让我叫一个乳臭未干,满身铜臭的丫头‘姐姐’?”她冷哼一声,到底却还是失了些底气。何姨娘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家里好歹是个小官,只不过还是不能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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