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缩进被子里,闷在黑暗里叹了口气,连陈西安都找到另一半了,为什么他还这么寂寞呢。

    ——

    钱心一的尿都快被问下来了。

    陈西安估计是捡来的,和他父母的性格一点也像,他母亲习涓很爱说话,父亲陈海楼很爱笑,两人对他进行连环问答,他答的如履薄冰,一直不停的看时间。

    人有所短,亲情和友情就是他的短板,爱与憎恶他都不会说出口,但是值得珍惜和善待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亲则愈敬。

    他在意陈西安,所以每一个问题都答的十分谨慎,首先他不了解陈西安的父母,其次他不知道陈西安的打算,贸然伤了老人的心,他的良心上过不去。

    屋里到处都是同居的迹象,玄关的鞋、阳台的衣服和卧室的枕头,但是陈西安的爸妈因为有陌生人在家,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过,所以看见的不太多,可能他们心思正,也没往歪处想,以为钱心一只是他们儿子有事出门时可以随便扔在家里的一个好朋友。

    习涓精心科研,保养的不算很好,四十来岁的皮肤状态,相貌是那种普通的秀气,不过性格很可爱,她喝着柠檬水说:“小钱的名字取的可真好,你是我们小陈的朋友吗?”

    他们管陈西安叫小陈,钱心一虽然觉得他老大不小了,嘴里却说:“嗯。”

    ……男朋友。

    陈海楼是个儒雅的中年人,陈西安发福以后应该也就是这种样子,他眼尾堆积着浓重的笑纹,放下水杯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周,笑道:“哟,家里装修风格变化挺大的,小钱是做什么工作的?”

    钱心一心里一跳,莫名其妙的喝了口水:“我和您儿子是同事。”

    “也是设计师啊,工作累吧?”习涓眯着眼睛埋怨她儿子:“什么人哪!把客人独自丢在家里。”

    “还好,”后一句钱心一无言以对,笑了笑把黑锅扣在了陈西安头上,“叔叔阿姨怎么忽然过来了?我听陈西安说二位今年要值班是吗?”

    陈海楼一脸无语:“我们去外市考察,路线会经过这里,其实早就订好了,回来看看小陈,她非要弄什么惊喜,结果弄成个惊吓,不好意思啊小钱,她就总喜欢干这种事情!”

    习涓嘿了一声:“又想赖我是吧,当时你没反对掉,那就是同意,是男人敢做就敢当,你是不是男人!”

    陈西安的爸超级淡定,背往后一靠:“我不是,你是好不好。”

    钱心一:……

    然后两人就开始掐来掐去,这个说我懒得理你,那个说我才懒得理你,钱心一拿不准这二位是真的情商低,还是看出了什么,不过因为智商太高但表达的很隐晦导致他没看懂。

    过了会儿习涓站起来,说要去趟卫生间,那里根本就不能看,但是他也不能不许别人的妈去上厕所,他竖着耳朵听马桶抽水的声音,生怕听见陈西安的妈在里面哭。

    哭声倒是没有,不过她很久都没出来。钱心一有点担心,旁敲侧击的问陈海楼要不要上厕所,对方低着头敲打着手机,似乎在跟人聊天,闻言回答说他暂时不想上厕所。

    可能是心理作用,钱心一觉得家里的气氛十分沉闷,好在没过多久陈西安就回来了。钱心一松了巨大一口气,对他狂甩眼神,意思是你妈进厕所快有十年了。

    他一定很紧张,作为一个温柔的攻,他本来该摸摸他的头用深情的眼神安慰他,但是陈西安觉得很好笑,就他那对情商欠了费的父母还能震到张牙舞爪的钱心一,也算一物克一物吧。

    钱心一满头雾水的看着陈西安一路笑到他爸的身边,忽然发作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抬起来一看聊天记录。

    [习太太]:老陈,我发现你儿子卫生间里东西全是两套的!!!

    [老公]:两套好啊。

    [习太太]:他什么时候谈了个对象,跟你说了吗?

    [老公]:你觉得可能吗?

    [习太太]:不可能,一会儿你问问他呗。

    [老公]:你怎么不问?

    [习太太]:你问问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就是烦你这种甩手掌柜的态度才让你问的。

    [老公]:你越烦我越不问。

    对方输入中。

    钱心一凑过去瞥了一眼,登时跪了:“……你爸妈挺萌的。”

    陈西安显然是被摧残习惯了,把手机还给了他爸,脱了大衣去挂,钱心一跟着他,两人窃窃私语。陈西安笑着说:“没成年之前我挺不容易的,好好对我。”

    感觉是挺不容易的,他在的话钱心一就觉得问题不大,慢慢放松下来:“好说,我一开门你妈在外头跳小星星,后来又去厕所闷了半天,我还以为她发现了,槽。”

    陈西安堂而皇之的摸了摸他的板寸:“发现了就发现了,紧张什么,弄不到导弹来炸你。”

    “滚犊子吧你,”钱心一有点担心的说:“我是怕年纪大了不经吓。”

    陈西安笑着安慰他:“不要紧,我们家情况不一样,我说了算。你也看到了,他俩搞研究的,一辈子钻在技术里,为了科研好几年不见儿子一面,性格也就这样了,把无理取闹当情趣。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人陪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的如此有道理,钱心一竟然无法反驳,不过他想起了自己的情况,他的母亲是地道的普通妇女,不知道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以后,会不会气的疯掉。

    “不过瞬间就接受肯定也不可能,你当时还想了一个月呢,”陈西安话锋一转:“我先跟你赊个账,我爸妈要是给你气受了,你先攒攒,到时候我去你妈那边还给你,行不行?”

    钱心一正在愁这个事情,一听就乐了:“那你可完蛋了,我家里我说了可不算,你估计得赔双倍。”

    陈西安摊了摊手:“赔不起就只能私奔了。”

    钱心一确实有先走为上的打算,他看了一眼还在低头抨击的陈西安他爸:“你爸妈带着行李,估计今晚得住下了,你赊的账朕准奏了,我待会找个时机就回去了。”

    陈西安捏了捏他的手指:“谢谢!他们走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吃了晚饭再走吧。”

    晚饭的制作过程再次让钱心一见识了陈西安的不容易,他那对科学家的爸妈被香的五分钟进一趟厨房,看饭做好了没。

    钱心一认命的蹲在地上刨山药:“我算是知道你绞尽脑汁的逼我分工劳作的阴影来自于哪里了,可怜。”

    “可怜吧,”陈西安扭头看他:“今天你洗碗吧。”

    钱心一把手上黏不拉几的液体往他身上狂甩:“老子今天是客人,吃完饭就走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第52章

    陈西安失联了。

    钱心一独自回家那晚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说他到了,一直到入睡都没有收到回复,日有所思的他做了个很搞笑的梦,梦见坦白从宽的陈西安被他爸妈绑在导弹上发射到月球上去了。

    钱心一从梦里笑醒,觉得自己可能被陈西安那对活宝爸妈给传染了,手脚没碰到熟悉的体温,于是他脸上的笑意又慢慢的没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家也会这么冷清呢。

    犹豫到下午,他打了个电话,不过没人接,他登了qq和微信,还是没有看见消息,忍不住东想西想,一会儿是陈西安被关起来了,一会儿是他被他爸打得像狗一样。

    他刷了一些关于同志和家人的网页,刷到一个叫新郎的电影,看到一半就关了,知道结局是个悲剧,心里压抑的有些喘不上气,非常想见见陈西安。

    他裹上羽绒服开车上了路,临到中途又改了方向,去了杨新民的老小区,他本来打算年前带陈西安一起过来拜年,也不知道他爸妈这杠子插完了,今年还能不能实现。

    杨新民独居多年,一个人也过的有滋有味,他把年货办的井井有条,自己也很有情调,在煤气灶上卤肉,家里香料气袅袅,一天煮不烂一块牛肚,他也不急,准备第二天再接再厉。

    钱心一赶得巧,捡了个大便宜,把他师父刚出炉的卤鸡撕的全成了折翼的天使,杨新民一回头看见一簸箕残花败柳,把他铲到锅里的心都有了。

    年轻的一辈已经忘记了传统的习俗,春联、窗花、爆竹、腊货,他们缺什么就去逛超市买,不再痴迷打牌而是热衷于抢发红包,以后的年,可能会越过越无味。

    晚饭爷俩就着小菜喝粥,杨新民看他心不在焉的扒着萝卜丝,忍不住把旧话重提:“没辞职吧?还准备干一年?”

    钱心一回过神,终于有了正色:“没辞,不准备了,明年年中吧,我想去国外看看。”

    杨新民诧异的抬了抬眼;可他毕竟是老江湖,想的长远些:“你肯挪窝,师父替你高兴,可是行情这么遭,国外的款项更没保障,你要想清楚。”

    钱心一给他夹了筷小白菜:“保障这东西谁说的好,就当冲长见识去的,我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项目的,从设计到施工,有没有什么新技术,他们遇到成本压制和施工不规范的情况,都是什么反应。”

    杨新民赞同道:“想要进步就一定得多学多看,我晓得你烦国内的施工规则,出去看看也好,跟几个国际项目发展下关系网,给自己镀镀金,以后做高精的项目,就不会这么紧巴巴的了。”

    国际项目哪有这么好跟,更别说他离开gad之后下家都还没找,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跟杨新民说了,钱心一点头如蒜:“是是是,快吃。”

    杨新民喝了碗杂粮粥才回过味来:“嘿你小子,不是给高远倒贴的挺带劲的么,怎么忽然开窍了?”

    钱心一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却非要死鸭子嘴硬:“老高招了个全能型选手,投标、设计一体化都能干,我见了嫉妒,再不去镀金就要被淘汰了。”

    “这么谦虚可不像你的风格,”杨新民眯窄了眼睛狐疑的看他:“你发什么阴笑呢?”

    “你才阴笑呢,”钱心一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诶哟你赶紧吃吧,您那小麻花还全摊在桌面上,今天不炸了是吗?”

    “说的好像你要给我的小麻花做多大贡献似的,你个吃白食的还管我?我就爱半夜炸!”

    钱心一敲了敲盘口:“你炸,你说了算。”

    他师父老人家也是勤快透了,一个人在家搓了一块门板的小麻花,钱心一看了头都晕,也不能真让他一个老头炸到半夜去,留下来被他指挥到夜里十一点多,因为凉了还要立刻装起来密封,反正家里也没人,他就没回去。

    老人有烫脚的习惯,钱心一被抓过来塞进开水盆里,被烫的龇牙咧嘴,杨新民看他那个瘦不拉几的样子就来气,又开始啰嗦:“你说你都30了,准备打一辈子光棍还是怎么的?大过年的跟我呆一起,说出去别人要笑的。”

    这回钱心一回答的很认真:“没这种准备,真的。”

    不过杨新民听狼来了听得有点多,跟以往一视同仁了:“我找老哥们姐们的给你再物色一下?”

    “师父别,”钱心一想起陈西安的爸妈,临时决定先给老头打打预防针,他斟酌了好几秒,说:“要是我有对象,你们又接受不了,那还不如光棍自在呢。”

    杨新民表情一僵,好像有点受惊吓:“啊?不是你等我想想,你对象得是个什么样儿,我才会接受不了啊?”

    钱心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脸你猜的德行。

    “听你这意思是有信了,好事儿啊,”杨新民一边弯着腰往盆里加水,一边拼命的想:“长的特别磕碜?”

    钱心一抿着嘴角笑的不行:“没有,长的比我好吧应该算。”

    “瞎说,女的跟男的能放一起比吗!”杨新民觉得他有点神经:“穷的不得了?”

    钱心一摇了摇头:“没有我穷。”

    杨新民拧着花白的眉毛:“听起来好像是你配不上人家啊,条件这么好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真是稀奇。”

    钱心一再三思索,还是放了个重磅炸弹:“他穿平底鞋比我还高。”

    杨新民怔了半分钟,脑子里半天都只有一座山的形象:“……这闺女一米八啊。”

    钱心一要笑炸了:“不止呢。” 说完他脚也没擦,湿着踩拖鞋飞快的跑了。

    杨新民从“还是个珠穆朗玛峰级别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见他的徒弟没了影,还以为钱心一是在逗他玩,骂了句王八蛋,倒了水也去睡了。

    第二天陈西安还是没来消息,钱心一提了一大包师父牌自制的奶油小麻花,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打算用这个去探路了。

    陈西安没有被关起来,只是还在谈谈。

    钱心一离开那天晚上,他就用一个小请求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他让习涓去帮他收衣服。

    杨江常来串门,两双男士拖鞋不奇怪,浴室里口杯牙刷全两套,勉强也分不出男女来,床上两个枕头上也没写性别,没事他父母也不会来参观他的衣柜,所以还是收衣服见效。

    衬衫、西裤、袜子甚至内裤全是两套,一起收下来就难免引人注意了,一经注意尺码有一整套的不对,那么问题就浮出来了。

    陈西安了解他的母亲,她非常不敏感,但是她非常聪明。

    宵夜之后喝茶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开水泼到了他的手机上,水温超过100度,一下就把手机烫黑屏了,陈西安就知道她肯定觉察到了他的用意,但是她忍得住什么都没说,可能需要空间和丈夫商量。

    陈西安根本没去碰电脑,网络肯定技术性的断了。

    陈家父母虽然在生活技能上可能有些呆萌,但他们做的下科研,必然有专业突出的地方。面对这个春雨惊雷一样的大事,两人都对着眼一夜没睡,心里一面觉得愧疚,对儿子关怀太少,一面觉得无法接受,尽管走上了不同的职业道路,但他们从没否认过,这个儿子非常优秀。

    他们从没想过,他单身至今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喜欢男性。钱心一是个好孩子,可他们不符合人类繁衍的正常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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