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妨碍高熙疼爱这位孤弱的幼弟。

    所以,这也是个善良的女子。

    韩敬已嗯了声,招呼高熙坐。

    高熙不像高禄,既邪恶又天真,一刻也闲不住,反倒沉默寡言居多,于是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还真没什么好聊的。

    那么她为何又要过来呢?韩敬已念头一转,笑了。

    “想必沈肃也来了吧?”他平静道。

    “是啊,他受刘大人所托接刘二小姐回丰水,我的护卫这么多,少他一人也没什么,便恩准了。”高熙咧开嘴得逞的一笑。

    韩敬已目光冷淡。

    观言心下一凛,这个……之前准备对付沈肃的□□手……大概不能用了。

    “高熙,”韩敬已右腕悬空,笔尖落于洁白宣纸,曼声道,“你说几位皇子里面,沈肃最看好哪位啊?”

    如此敏感又猝不及防的问题砸的高熙一愣,警惕的冷下脸。

    她没有韩敬已聪明,但知道对付聪明人的方法。

    ******

    黄尚书家的老夫人七十寿诞,刘府收到帖子,小姚氏携刘玉冉前去拜寿。

    认识的不认识的女孩挤坐一堆,别看大家说笑的时候热热闹闹,其实各自都将彼此划出个三六九等。

    刘玉冉坐的这一堆都是家世显赫的嫡女,而她则是这一堆里最不起眼的。

    因为她阿娘是贵妾扶正。

    大周虽然不似前朝,一日为妾终生为妾,但小妾扶正的腰杆确实没有原配或者正儿八经的填房硬。

    这些姑娘既想结交她,又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刘玉冉心里明镜儿似的,不愿同流合污,便找个机会独自去花园透气。

    有个黄衫小姑娘也在透气,一边揪院子里的茶花一边向身边的婢女抱怨无聊。

    刘玉冉听了有趣,不禁抿唇浅笑。

    “好笑吧,我故意说给你听的呢!”小姑娘嘴一咧,“我叫方芳,你呢?”

    “刘玉冉。”

    “你长得真好看,”方芳诚心诚意的赞美,又指着左手边的花,“这个也好看,花瓣一半是白的一半是粉的。”

    “那是桃花面,也可以叫美人脸。”刘玉冉喜欢花儿。

    “咦,名字还怪好听,那这个呢?”

    “紫香雪。”

    “这个?”

    “花鹤翎,皎月珠,鱼尾莲……”刘玉冉笑嘻嘻的一一道来。

    “哇哇,你好厉害,这么多全认识!”方芳满脸崇拜,拉着她不放手,叽叽喳喳的。

    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却一见如故,相约下次一同去清樱台赏花。

    方芳阿爹乃清贵的翰林侍讲,最爱侍弄花草,尤其与众不同的品种,这爱好也传染了方芳,她见刘玉冉这般懂花,不禁要亲近她,向她请教。

    第二日,说干就干的方芳便给冉娘下帖子约她去清樱台,两个小姑娘几乎把清樱台的品种买了个遍,幸好有方芳的从兄过来帮忙,其实是过来送钱的。

    这么多名贵的花开销很大,两人没带够银钱,说起来还有些丢人。

    “芳娘,谢谢你了,下回我再把钱还你。”

    方芳摆摆手,“小事一桩,就当我送你了。”

    刘玉冉浅笑,记在心里,她不会强行推拒别人的好意,但会准备一个差不多的礼物送对方惊喜。朋友贵在相知。

    可是她竟不知方芳这位来送钱的从兄竟是方二郎。

    两人大眼瞪小眼。

    方晓恒斜睨她,“还差多少钱啊?”

    刘玉冉局促不安的后退一步,“我,我不差,差钱。”

    “你说话能不结巴吗,小结巴?”

    她泪盈于睫,“我不是结巴。”

    “嗯,你不是结巴。”方晓恒边说边道,“过来吧,告诉我看上哪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040

    县衙仪门后最阔的院中,沈肃正神情平淡的与一白弱下属讲话。

    银白色的甲胄军服十分贴合的裹着他年轻修长的身体,这还是活的年少的沈肃。

    韩敬已稳步走过去,路过一个正在擦拭机/弩的小侍卫,呃,侍卫惊呼,手中机/弩不翼而飞,定睛一看那人鹿靴绣五爪行龙明黄暗纹——郡王殿下?!

    观言轻咳一声,“殿下,这样做不妥。”

    “嘘,”韩敬已唇角一勾,“我就是玩玩,看他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其实他更想知道沈肃被机/弩刺破肝脏,流出的血是否也是发黑的乌红。

    机/弩专用的白铁箭头折射凌冽寒光,落进沈肃余光,他眉心微蹙,转回头。

    三枚箭头分别直指他眉心,喉骨,胸口。

    这种特制的武器唯有正规兵营才能配备,府衙以下明令禁止,可见杀伤性有多大,据说百丈之外,扣动机括,能将一头牛射个对穿。

    而现在,这架危险的大杀器正对沈肃。

    在场侍卫无不□□,站着的开始围上去,坐着的猛然站起来围上去,各个青筋暴起,暗暗攥拳。

    观言大惊失色,众所周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帝王想要惩治将首还得调虎离山呢,郡王当着这群兵痞的面对沈肃发难,一个弄不好可要生乱啊!他面色微白,“殿下,莫要跟沈大人开玩笑,下一场围猎便能分出谁的箭术更高。”

    沈肃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眨。

    “殿下要比箭术?”他问。

    反应实在无趣。韩敬已笑,手一松,沉重的机/弩被丢在身后,小侍卫急忙抢上前,唯恐摔出岔子。

    众人见剑拔弩张之势已去便自行退散,留出一块宽敞的空地,实则仍旧竖起耳朵听动静,一旦发现不对便蜂拥而上。

    “沈肃,”韩敬已目光阴寒,“你我认识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屡次坏我好事?”

    “这正是微臣要问殿下的话,你我认识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惊扰我的……人。”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定位洁娘。

    “你的人?”韩敬已眼角一挑,用极小的声音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睡过她吗,知道她有多美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利刃狠狠剥开沈肃胸膛,仿佛有积攒了两生两世的沉痛骤然倾轧,他目无表情直视韩敬已充满恶意的冷笑。

    “我可是软玉在怀的享受了好几天。”韩敬已补充。

    他说话的时候,沈肃脚尖一勾,地上横躺的齐眉棍瞬间立起,右脚侧踢棍尾,一记横扫千军,打的韩敬已措手不及。

    冷不防挨了这一下,韩敬已反应倒也快,迅速向后一矮避开第二下。

    “大胆,沈肃你敢以下犯上!”观言尖声呵斥。

    这下那群兵痞开始装聋作哑了,转回头小声嗡嗡议论。

    “你们还发什么呆,难道要看着沈大人将郡王打死!”观言大声呵斥,人也抢上前夺棍。

    沈肃直接将白蜡棍一折两断,左手敲观言,右手扫韩敬已。

    观言与沈肃过过招,知道他有多厉害,并无心恋战,忍痛挨了几下才将他与韩敬已生生分开。

    韩敬已擦了擦嘴角的血,哈哈大笑。

    “沈大人,你就不怕圣上责罚吗?”

    “责罚?”沈肃冷哼一声,“今天微臣便是代替恭亲王鞭郡王殿下的,目下无鞭,以棍代之,想必也能令亲王殿下满意。”

    听见“恭亲王”三个字,韩敬已笑意敛去。

    沈肃朝他一甩,是张盖着恭亲王印章的信函。观言急忙捡起,展开一阅,表情十分微妙,垂眸递给韩敬已。

    上等的澄心纸上只有两个字“孽障”。

    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字体风格独树一帜,一看便是恭亲王亲手写的,估计写的时候还在咒骂韩敬已。

    神情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信纸被韩敬已攥在手心,撕碎,揉烂,挫骨扬灰。

    “沈大人,”观言轻咳一声,“就算如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殿下也有点过了。”

    “这还是轻的,恭亲王让我转告郡王殿下,今年入京朝贺,他会好好与你聊聊,世子爷长大了,体谅十七叔在长安惹祸不易,愿赴长安替十七叔在圣上跟前尽孝。”沈肃低沉道,“微臣在此先恭喜殿下,可以早早的回阜南道。”

    韩敬已神情不变,额角青筋隐隐浮起,观言知他已怒不可遏。

    ******

    吱呀一声,门扉打开。

    大概没有料到此时会有人进来,刘玉洁握住小婢女胳膊的手甚至都来不及收回。

    韩敬已目光落在她身上。

    娇艳的容颜还留有一丝凶恶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神情似曾相识。

    小婢女低着头,吓得瑟瑟发抖。

    想起来了,这神情不正是自己吓唬她时的样子吗?

    韩敬已震惊。各种纷乱的记忆迅速涌入,终于发现了长久以来怪异的地方,这个说谎、脸厚、心黑全然与前世不同的阿玉……在模仿他。

    或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她在努力做一个坏人。

    他的小羊羔为了生存,开始模仿恶狼。

    “谁让你欺负人的?”韩敬已对婢女摆摆手。

    小婢女如蒙大赦,含娇带怯的目光羞涩望他一眼,泪光闪闪的欠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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