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此事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女儿们在,有些话不好说,好歹按捺住了情绪,道:“万幸母子平安,想着今日时辰已不早了,二弟妹那边又必定还乱着,我便没有过去瞧他们母子,打算明儿一早再过去。对了,侯爷吃过了吗?”说着命丫鬟添碗筷来。

    被顾准制止了:“我在宫里吃过了,你们吃罢,我先去更衣了。”

    吃完饭,祁夫人因有话与顾准说,便也不留顾菁姐妹几个,嘱咐了顾蕴几句路上小心些后,便命人好生送了她们出去。

    她自己则不要人跟着,扶着腰去了辟作书房的西梢间,与在灯下看兵书的顾准说话:“侯爷,论理这话不该我一个做长嫂的说,可周家今日闹得也委实忒不像样了,孩子们都一年年大了,菁姐儿早有归宿的也还罢了,苒姐儿几个却还没有着落呢,周家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要登门闹上一回,苒姐儿姐妹几个还要怎么说亲?何况夏家一向门风清正,这要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菁姐儿还没进门呢,已先被人看轻了……说到底,还是二弟后宅不宁闹的,当然更少不了太夫人的‘功劳’,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顾准不待她把话说完,已皱眉摆手道:“我知道夫人想说什么,若是太夫人没有中风,将二弟一房分出去也罢了,如今太夫人才中了风,我们便立刻将他们母子分出去,只怕御史会参我一本,何况周家也未必肯答应,虽说这是顾家的家事,外人没有置噱的余地,明枪是易躲,暗箭却该如何防?”

    祁夫人想的的确是趁此机会将二房给分出去,早先她是想着有周望桂这个嫡亲儿媳与彭太夫人打擂台,彭太夫人分身无术,也就恶心不着她了,如今彭太夫人自作孽落得中风的下场,没法作妖了,二房也闹腾得越发不像样,她自然不愿意再让二房的人日日闹得自家鸡犬不宁的,还是那句话,这可是她夫君的显阳侯府,将来更会是她儿子的显阳侯府,凭什么二房做的丑事,要让他们来承担坏名声?

    况当初顾准出事时,彭太夫人还曾想过算计他们母子,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怎能不恨,更兼才出了顾蕴差点儿就被彭太夫人算计嫁给太子之事,祁夫人新仇勾起旧恨,这才会想出了趁此机会,将二房分出去单过的主意来,如此二房便成了显阳侯府的旁支,随便他们怎么闹腾,都碍不着显阳侯府的名声了。

    只是顾准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周家再不待见彭太夫人和顾冲,到底顾冲是周望桂的夫君,她新生儿子的父亲,纵然周家不好明着管顾家的家事,暗地里挑唆个把个御史上本弹劾顾准“不孝不悌”却是做得到的,届时哪怕他们没有亏待二房,分给了他们足够多的产业,只怕也要被人诟病,岂不是面子也失了里子也失了?

    不过祁夫人到底出身世家,进门后又是宗妇,见解自有一番过人之处,眨眼间便已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我们便只将二弟一房分出去,仍将太夫人留在府里奉养便是,横竖太夫人已经中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二弟妹又自来不待见太夫人,想来很愿意以后自己家里就她一人独大的,且她的孩子将来背靠周家这棵大树,有还是没有侯府少爷侯府小姐的名头,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二弟妹同意了,周家那边自然不是问题了。”

    “咝……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顾准不由听住了。

    事实上,在发生了今日周夫人大闹宁安堂的事后,他也挺想将继母和异母弟弟分出去了,若顾冲是个上进的,哪怕不上进,只要老实本分也成啊,他也不介意让其一辈子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顾冲与老实本分四个字何尝沾上一点边儿了,甚至连自己的内宅都弄得乱七八糟的,继母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成日里只知道作妖,若不是她,二弟的后宅还不至于那么乱,如今更是危及到了整个侯府的名声,他先前真不该看在蕴姐儿的面子上,一时心软没与继母计较她谋害韬哥儿之事的!

    顾准越想越后悔自己当初太过爱惜羽毛,盛京城内像他们家这样父亲亡故,只余原配嫡子和继母及继母所出兄弟的人家不知凡几,将继母兄弟分出去单过,连同继母也跟过去由亲子亲媳奉养,原配嫡子嫡媳与孙子孙女们只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年节下再接了继母回来小住,共叙天伦的人家也不少,自己再任二弟的后宅乱下去,自己就算不会背上不孝不悌的名声,显阳侯府也要沦为整个盛京城的大笑柄了!

    幸好夫人给他出了个好主意……顾准因说道:“如今二弟妹才生产完,身体仍很虚弱,且不必急于一时,待她身体好些了,你再与她说也不迟,等她那边动心了,我再去见周指挥使,事缓则圆,总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祁夫人得了丈夫的准话,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道:“我将太夫人留下奉养,其实还有一个目的,蕴姐儿到底是二房的姑娘,岂有父母在她却不跟着父母住,反而长住伯父伯母家中的?但若是为了承欢祖母膝下,在祖母跟前儿尽孝才留下的,那就不一样了,侯爷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不是为了能留下顾蕴,若不是为了不让顾蕴以后再差三岔五的就被这些个破事烦扰,祁夫人怎么会强忍恶心与憎恶留下彭太夫人,她是相信蕴姐儿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且周氏如今也一心感激蕴姐儿,必定会加倍善待于她,可周氏待蕴姐儿的心又如何及得上她?还有菁姐儿姐妹几个,蕴姐儿若是出去了,岂非连个可以说笑玩耍的姐妹都没有了?

    顾准一时倒还没想到这一茬儿,男人的心本就没有女人细,何况主意是祁夫人出的,自然想得也更多些。

    闻言点头道:“是你说的这个道理,蕴姐儿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叫周氏给教坏了,更不能让二弟坏了她的前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祁夫人就笑得越发畅快了,次日用过早膳后,便挺着大肚子,扶着金嬷嬷的手去了宁安堂探望周望桂。

    周望桂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已缓过来了,只人仍很虚弱,白着脸戴了个抹额靠在大迎枕上,一见祁夫人进来便虚弱的笑道:“请大嫂恕我身体不方便,不能起身相迎了。”

    祁夫人先撑着与周夫人行了礼,又与周家几位奶奶见了礼,当然,还未及拜下,已被周夫人示意周大奶奶一把搀了起来,笑道:“亲家大夫人如今身体不方便,何必拘这些俗礼,我们也不是外人。”

    对彭太夫人和顾冲不满归不满,在祁夫人这个显阳侯夫人面前,周夫人还是历来都很客气有礼的。

    “话虽如此,到底礼不可废。”祁夫人便也没有再坚持全礼,然后看向周望桂笑道:“本来昨儿个就该来瞧二弟妹的,只当时天时已晚,我如今身体也不方便,还求二弟妹千万见谅。”

    周望桂从不愿意得罪这个长嫂,言谈间自来十分客气,何况她才得了心心念念的儿子,正是心情大好之际,话便说得越发客气:“大嫂言重了,别人不理解您的不方便,我难道还不理解不成?我如今算是解脱了,就等着大嫂的好消息了。”

    妯娌两个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句,周夫人便让人抱了孩子来给祁夫人瞧,适逢顾蕴也过来瞧周望桂和弟弟,倒是不用折腾小家伙儿两次了。

    一时孩子抱了来,裹在大红刻丝的包被里,一张皱巴巴的脸小得还没有顾蕴的半个手掌大,头发也稀黄稀黄的,平心而论,真的比猴子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更与昨儿个周大奶奶妯娌几个夸的什么‘外甥长得真个好’、‘与妹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沾不上半点边儿了。

    到底离瓜熟蒂落还有两个多月,便是儿子一般都会早产半个月十来日的,一个多月的差别也够大了,老人们不是常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吗,何况在母体的最后一个多月,历来是公认最长身体的时候,以致这孩子昨儿生下来时,竟才得四斤不到,比足月的孩子生生轻了一半。

    祁夫人与顾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瞧得孩子这个模样,倒也没露出异样,看了一回夸了几句,祁夫人也就让奶子先将孩子抱下去了:“……他这会儿正是能吃能睡之际,别扰了他的好梦,能吃能睡才能长得好。”

    然后让跟来的杏林送上了自己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长命手镯。

    周望桂与周夫人忙都向祁夫人道了谢,周夫人还笑道:“亲家大夫人别看福哥儿人小,胃口却不小,可能吃了,与他几个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儿,不愧是我们周家的孩子……”

    “咳咳咳咳……”话没说完,已被一阵咳嗽声打算,却是周大奶奶见婆婆竟当着顾家人的面儿说小姑的儿子‘不愧是我们周家的孩子’,觉得就算会惹婆婆生气,也必须得打断婆婆了。

    周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由有些讪讪的:“那个,我是说……”

    顾蕴已笑道:“原来弟弟的小名儿已经定了叫福哥儿了吗,果然是个好名字,弟弟以后必定是个有大福气的。”然后也自锦瑟手里接过了自己为弟弟准备的长命锁送上。

    周夫人本就喜欢顾蕴,又见她这般善解人意,越发喜欢了,拉了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还是个孩子呢,该我们送你东西才是,你怎么反倒送起你弟弟东西来?等下次外祖母给你打个百宝璎珞。”

    顾蕴忙笑道:“外祖母赏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赏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您若是还要赏我,就把您的福气赏些给我罢!”

    说得周夫人越发的喜欢,暗暗下定决定,等平家老太太一进京自己便去拜访,正好女儿才生了孩子,理由都是现成的,届时借着道谢的机会,好生探探平家老太太的口气,若是今年内就能将事情定下来就再好不过了,这么好的女孩儿,她可舍不得让别家娶了去!

    周夫人拉了顾蕴的手正欲再说点什么,江嬷嬷进来了:“夫人,二爷在外面,说想见一见哥儿。”

    江嬷嬷一向称周望桂‘小姐’的,这个夫人自然是叫的周夫人了,周夫人立刻冷下脸来:“就说哥儿太小,见不得风,不能抱出去,让他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来!”

    若不是碍着顾蕴和祁夫人还在场,她才不会这般客气,必定要狠狠奚落挤兑顾冲一番才好。

    周望桂听得顾冲来了,也没个好脸色,也顾不得顾蕴与祁夫人还在,反正知道顾蕴从不待见这个父亲祁夫人从不待见这个小叔子的,冷声道:“江嬷嬷,不必与他客气,直接让他滚!哼,竟敢对我动粗,害我儿子早产,如今还想见我儿子,门儿都没有,让他守着他那个老不死的娘过后半辈子去罢!”

    反正她已经有儿子了,男人还要来干嘛,尤其是顾冲这样的男人!

    祁夫人不由有些尴尬,早知道方才把长命锁送出去后她就该告辞的,如今进不得退不得,真是有够糟心的,话说回来,周氏还真是敢说,就算夫君再不好,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夫君滚的道理,还当众骂自己的婆婆‘老不死的’,她与顾冲将日子过到今日这般地步,倒也不能全怪顾冲和彭太夫人了!

    也越发坚定了祁夫人要将二房分出去,却将顾蕴留下来的决心,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让周氏给教坏了?

    顾蕴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觉得做人就要像周望桂这样才好呢,想说什么说什么,要做什么做什么,虽然别人未必喜欢,可至少自己高兴了不是?

    不过想想周望桂前世今生都将日子过得一团糟,她还是觉得算了,自己还是做自己就好,反正这辈子自己也过得挺恣意了。

    顾蕴便笑向周夫人和周望桂道:“母亲虽缓过来了,到底身体还很虚弱,外祖母与舅母们也忙了一夜,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且闹大伯母和几位姐姐去。”

    祁夫人忙也笑道:“是啊,二弟妹身体还很虚弱,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连蕴姐儿我也一并带走,省得她留下添乱。”

    周夫人对女儿当着婆家大嫂的面也口无遮拦很是头痛,她是长辈,当然什么话都说得,就这样她还没口出恶言,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更没辱及顾家太夫人呢,看来自己是得好生敲打女儿一番了……周夫人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周望桂,才笑向祁夫人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亲家大夫人了,等明儿大夫人的好消息传来时,我再登门道贺。”

    本还想把顾蕴留下,让周二奶奶好生与顾蕴说说话儿,婆媳间提前培养下感情的,但女儿才骂了人家父亲,她就算再不待见自己的父亲,这会儿留下也是徒自尴尬,且她也有话急于与女儿说,遂也没有留顾蕴,只笑道:“好孩子,我还要在你母亲这里待一阵子,你二舅母和四舅母也是,你得了闲就过来,娘儿们也好多亲香亲香,素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顾蕴自是一一应了,屈膝与众人行了礼,方扶着祁夫人出去了。

    才出了门,就见顾冲站在院子里,虽不复昨日披头散发衣裳褴褛鞋子都跑掉的狼狈样儿,脸上的道道血痕却仍清晰分明,瞧着很是滑稽可笑。

    顾蕴上前屈膝与顾冲行了个礼,淡淡叫了声:“父亲。”便扶了祁夫人要继续往外走。

    “蕴姐儿,那个……”却被顾冲出声叫住了,讪讪的说道:“那个,你弟弟自出生以来,我还没瞧过一眼呢,你祖母也是,我们都想瞧瞧你弟弟,你能不能进去与你母亲和外祖母说说,让奶娘抱了你弟弟出来我瞧瞧,再抱去你祖母瞧瞧?你放心,我和你祖母都只看一眼,很快就会还回来的,我……”

    方才周夫人与周望桂的声音可没有压低,顾冲就在院子里,岂能听不见,虽觉得在大嫂和舅嫂并女儿面前丢脸颇有些恼羞成怒,架不住自己此番害周望桂早产确是事实,且他都快而立之年了,总算有儿子了,心里也是真的欢喜,自然想尽快看儿子一眼。

    便是彭太夫人那般憎恶周望桂的,听得周望桂生了儿子,自己总算有了孙子,也十分欢喜,提出要见孩子,还说待自己的身体再好些了后,要帮着带孙子,顾冲这才会兴冲冲赶了过来,想着周望桂就算再恨自己,自己到底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想来她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也不会再恼自己……谁知道她竟然直接让自己滚,还骂自己的娘老不死的,怎么可能再让自己见孩子?

    可巧儿顾蕴扶着祁夫人出来,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顾蕴身上,想着周望桂与周夫人自来待蕴姐儿好,也许蕴姐儿一开口,她们就肯了呢?

    只可惜顾蕴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淡声打断了他:“连足月生的孩子不出月子尚且见不得风,何况弟弟是早产的,身体很是虚弱,父亲还是听外祖母的,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来瞧弟弟罢,至于彭太夫人那里,她要是真的心痛孙子,如今只会担心自己过了病气给弟弟,又怎么可能非要见弟弟?”

    顾冲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半晌才没好气道:“你怎么叫你祖母‘彭太夫人’,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们祖孙之间闹了多大的不愉快,素日里有多生分呢!”

    顾蕴怎么可能逆来顺受的让他拿自己撒气,冷笑一声,道:“我叫令堂‘彭太夫人’早非一日两日,你竟才发现,也真是有够迟钝的,至于你说的我和她之间闹了多大的不愉快,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难道你还指望我在差点儿被令堂推入火坑后,仍与她祖孙和睦,共叙天伦不成,你觉得换了你能做到吗,顾二爷!”

    祁夫人也忍不住冷声说道:“二叔,虽说百行孝为先,可二叔别忘了,你是儿子的同时也是父亲,知道自己的女儿差点儿就被推入火坑,您不为她出头撑腰也就罢了,竟还说她的不是,二叔可真是位好父亲哪!”

    顾冲又羞又悔又愧又急,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大嫂,我不是、我没有说蕴姐儿不是,我只是、只是……蕴姐儿,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你以后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便是,只千万别生父亲的气,我、我……”

    结巴了一通,再结巴不出个所以然来,惟恐女儿自此就叫自己顾二爷,连原有的那声本已疏离至极的父亲都不肯再叫了。

    顾蕴却懒得再与他废话,与祁夫人说了一句:“大伯母,我们走罢。”扶着祁夫人径自去了。

    一路上,祁夫人见顾蕴一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不由暗暗心疼,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父亲自来是个糊涂的,你别与他一般见识。倒是我昨儿与你大伯父做了个决定,与二房和你都密切相关,我正说要与你商量呢,我们且回屋后慢慢儿说。”

    顾蕴道:“我没有与他一般见识,真什么事都要与他一般见识了,我早气死了。”她只是为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悲哀而已。

    娘儿两个回到朝晖堂,祁夫人让人上了碗杏仁露给顾蕴,待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后,才把她和顾准打算将二房分府出去单过,却将彭太夫人留下奉养的意思大略说了一遍,“……如此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府里了,你那继母不是我说,嘴也忒不干净人也忒跋扈了一些,以后还不定要与你父亲怎生闹腾呢,没的白脏了你的耳朵污了你的眼睛,还是将你留在我眼皮子地下更安心些,你意下如何?”

    顾蕴没想到大伯父大伯母连这些都为自己考虑到了,当然他们一半还是为了自家,可能有一半是为自己考虑,已经够难得了,因忙起身感激道:“我自然是愿意留下,只是大伯父大伯母这般为我考虑,我不能不为您二老考虑。彭太夫人如今是瘫了,可我听说她将养了这么些时日,已经能勉强开口说几句话了,再将养下去,痊愈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她那么会作妖,就算动弹不得,只要能开口说话,一样会作妖,大伯母实在不必为了我,强忍恶心,还要冒极大的风险留下她,我手下有银子有人,二夫人又向着我,就算出去了,我也受不了委屈的,大伯母只管放心。”

    祁夫人闻言,忙道:“我自然知道你受不了委屈,可家里乱七八糟的,你也别想过清净日子不是?而且还会影响到你的将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怕告诉你,早年你祖父在时,那一位又贤名在外,我尚且不将她看在眼里呢,何况如今,我还怕她不作妖呢,她不作妖,我如何好以宗妇的身份,将她送去家庙里!你只管安心留下,显阳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顾蕴便也不说要出去的话了,只道:“那二夫人那里,大伯母与她提了此事后,她动心便罢,她若不动心,您就告诉我,我去劝她,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有了儿子,想来我的话,她多少还能听进去几分。”

    祁夫人点点头:“嗯,不过我觉得她一定会动心的,横竖她的靠山从来不是侯府,而是娘家,只要她娘家不倒,她就不必愁自己的后半辈子和孩子们的前程。”

    顾蕴赞同道:“的确,只要娘家不倒,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事实上,前世一直到她死时,周家也依然屹立不倒,所谓的活得好不如生得好,周望桂就把这句话贯彻了个彻底,若不是她投了个好胎,托生在周夫人肚子里,前世今生两辈子,她能这般恣意妄为吗?

    彼时周夫人也正说女儿:“你私下给顾冲没脸也就罢了,与我和你嫂子们怎么抱怨他和那老虔婆也成,当着顾家大夫人和蕴姐儿的面,你怎么也那个态度,你再这样,就算给你一把再好的牌,你到头来也只能一败涂地……你还犟嘴,难道我还说错你了吗?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也就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才能这般包容你,事事与你撑腰,若是你嫂子们胆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当然,也是因为周家几位奶奶都是高嫁的,娘家都不及周家势大,所以她们才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孝顺周夫人,若是换家势大的,周望桂是怎样对顾冲和彭太夫人的,对方就敢怎样对周夫人和周望桂的哥哥们。

    周望桂自是不服气,嘟哝道:“是顾冲不对在先嘛,就更不必说他们母子素日做的那个龌龊事了,横竖我如今已经有福哥儿了,我管他们去死呢,敢惹我不高兴,那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周夫人气得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福哥儿一个怎么够,你怎么也得再与他添个弟弟才保险,你管顾冲去死,他若真死了,你与谁生儿子去?横竖如今那老虔婆也已瘫了,短时间内是作不了妖了,你不趁此机会将顾冲拢过来,尽快再生一个儿子还等什么?我跟你说,你晾他几日,便让他进来,福哥儿到底是他的儿子,你还能拦着叫他们父子一辈子都不见面不成?到时候你再骂他几句哭上几声,他正觉着对不住你呢,自然也就将他拢过来了……”

    “我才不要!”周望桂还梗着脖子,周夫人气得要拍她,想着她正坐月子,到底忍住了,恨声道:“好,你不听我的话,我以后也不管你了,随便你如何折腾,等折腾得过不下去了,自有你后悔的时候!”

    周望桂见母亲动了真怒,不敢再犟嘴,更怕母亲以后真不管她了,只得道:“我听娘的便是,不过若顾冲提出要将福哥儿抱去给那老不死的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周夫人这才面色稍缓:“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我好容易才得来的宝贝外孙子,万一让那老虔婆给过了病气,我还不悔青肠子?何况她素日不是惯爱抬举彭氏那贱人吗,让她找彭氏要孙子去啊,想见我宝贝孙子,门儿都没有!”

    又是劝又是骂的让女儿拢回顾冲是为了再添外孙,周夫人这才肯去做,与彭太夫人修复关系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只会让自己生气,周夫人除非是傻子才肯去做,套句周望桂的话,她管彭太夫人去死呢!

    ☆、第七十五回 团聚

    福哥儿的洗三礼办得很热闹,顾准与祁夫人虽已打定主意要将二房分出去了,到底这事儿还只是他们的打算,没有公诸于众,何况显阳侯府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添丁进口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大好事。

    兼之周指挥使与周夫人见女儿终于有了儿子,以后看有谁敢私下里议论他们家,颇有扬眉吐气之感,把自家的亲朋故旧都请到了显阳侯府给女儿做脸。

    所以行洗三礼之时,两个给周望桂接生的稳婆瞧得盆里大大小小的金锞子银锞子,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儿的说:“哎哟,今儿老婆子们也跟着沾光了,以后贵府的夫人们再添小少爷小小姐时,可千万还得叫了老婆子们来。”

    这种场合,本就没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什么事,顾蕴也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便只待在抱月阁与顾菁姐妹几个作伴,连午饭都是让人去前面抬了席面过来吃的,倒也清净。

    一时吃过午饭,大家说笑了一回,顾蕴刚出了抱月阁,正打算回自己屋里歇中觉去,刘妈妈寻了来,附耳道:“慕大人打发那位冬至大人给小姐送东西来了,说是前儿慕大人出京出任务时在当地买的土仪,慕大人也没旁人可送,想着如今与小姐也不算外人了,便打发冬至大人送了一份来给小姐,小姐要不要见一见他?”

    顾蕴这次总算注意到那句‘不算外人’了,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来,多早晚她与慕衍之间走得这么近,竟已不算外人了?可她才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又的确是事实,她知道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的确是事实,说是自己人,倒也勉强说得通。

    只得微皱眉头道:“到底是外男,今儿府里人又多,被旁人瞧见了不好,我就不见他了,你让刘大叔把东西收下,再塞给他两个上等的封红,就说是我请他吃茶的,也就是了。”

    “是,小姐,我这就去。”刘妈妈应了,行礼自去了。

    顾蕴这才领着卷碧回了饮绿轩。

    少时刘妈妈捧着冬至送来的土仪进来了,顾蕴打开一看,见果然只是一些寻常的土特产,才放下心来,她欠慕衍的人情已经够大了,不能再添别的了。

    而冬至回到桂花胡同,人都还没站稳呢,慕衍已咳嗽了一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怎么样,东西四小姐都收下了吗,她都怎么说啊?”

    面上虽一派漫不经心,心跳却瞬间加快了,暗忖也不知小丫头会带什么话与自己?话说要不是季东亭与冬至都劝他,别将他的司马昭之心,弄得路人尽知,届时将小丫头给吓跑了,他今日就要亲自登显阳侯府的门了。

    冬至喘了一口气,才苦着脸道:“顾四小姐根本没见我,只让她手下那个姓刘的护卫将东西收了,又塞给我两个上等的封红说是请我吃茶的,便将我打发了。我早就说嘛,顾四小姐是千金小姐,怎么会轻易见外男?幸得爷你没有亲自去,不然一样见不着人!”

    慕衍眼里的笑就瞬间消失无踪了,片刻方道:“的确是我欠考虑了,显阳侯府那样的门第,他们家的小姐岂是任谁想见就能见的?”可见不到人,他要怎么把小丫头变成自己真正的“内人”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季东亭忽然插言道。

    慕衍立刻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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