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贴身嬷嬷心里也清楚,如今将三皇子送回自己府上去才是最稳妥的,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她打小儿就亲眼看着三皇子长大,早年宗皇后忙着和林贵妃斗法,将唯一的儿子交给别人照顾都不放心,惟独只放心她,所以她贴身照顾三皇子的时间,比宗皇后这个亲娘还要多得多,自然也是真的心疼三皇子,与其说她是怕宗皇后不能时时看着儿子不能安心,倒不如说是她自己不能安心。

    宗皇后却沉声道:“宫里人多口杂,何况成年皇子要留宿宫里得征得皇上的同意,本宫去回皇上时,要怎么说,说稷儿忽然染了重病,所以必须留宿宫里吗?万一皇上听说后,要亲自来看稷儿怎么办,蒋衡是我们的人,其他太医可不是,本宫不能冒这个险,你不必再说了,立刻去安排!”

    “娘娘考虑得极是,都是老奴短视了。”贴身嬷嬷仍是一脸的难色:“只是娘娘目标太大,亲自送殿下出宫怕是不妥,落到有心人眼里,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如还是让老奴代娘娘跑这一趟罢?”

    宗皇后断然道:“本宫乔装一番,持了你的腰牌,想来不至惹守城的护军动疑,柯氏那般沉不住气,本宫不亲自走一趟,软硬兼施的弹压住她,稷儿府上先就要乱了,那我们还谈什么将来?万氏进门在即,本宫不想再出任何岔子!再就是父亲那里,本宫也得亲自走一趟,这事儿瞒谁也不能瞒父亲,尽快让父亲知道了,也好尽快给稷儿秘寻能人异士,尽快拿出个万全之策来,不至于事到临头了,再来想法子,那就真是回天无术了!”

    这些事自己一个下人的确不够格儿出面,贴身嬷嬷也就不再多说,自行礼退下,安排待会儿宗皇后母子出宫的一应事宜去了。

    宗皇后这才颓然的瘫倒在榻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发起怔来,万一稷儿以后都好不了了,可该怎么办?就算他已有珏儿这个嫡子了,可一个子嗣怎么够,说句不好听的,一旦将来珏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母子拼死拼活到头来,岂非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能再想了,稷儿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届时她不将妙贵嫔那个贱人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贴身嬷嬷很快便将一切都安排妥了,眼见天已傍晚,宫门快下钥了,宗皇后遂让人将仍昏睡着的三皇子抬上马车,自己也随即坐上去,然后直奔西华门而去。

    西华门今日该班的护军头领是宇文策的心腹雷远,素日也是常在禁宫行走的,自然认得宗皇后,虽然此时此刻的宗皇后穿着一身宫里嬷嬷们的服饰,也一直有意低着头,但她身上那种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雍容与贵气,又岂是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能遮掩住的?

    不过在听了宗皇后的说辞:“三皇子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忽发疾病,皇后娘娘忙传了太医,一直到这会子,三皇子才稍稍好些了,只人仍昏睡着,所以皇后娘娘特地打发我跑一趟,送三皇子回府,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又看了宗皇后经赶车太监之手递过来的腰牌后,雷远还是很痛快就放了行:“原来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孙姑姑,下官这就让他们开门,只是一点,还有一个时辰下官就该与同僚交班了,还请姑姑快去快回。”

    宗皇后少不得应了,这才放下车帘,听着马车“得得得”的驶出了西华门,驶上了通往内城必经的长安大街。

    与赶车太监一道坐在车辕上,也乔装了一番的吴贵喜压低了的声音随即从外面传来:“娘娘,马车已经上了长安大街,很快就可以抵达殿下府上了,奴才事先也已与我们的人说好,待会儿由他们去与方才的护军们交班了,我们只需要赶在三更天之前回宫即可保万无一失,娘娘只管放心。”

    宗皇后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继续看起三皇子平静的睡颜来,这么懂事这么优秀的儿子,要是今日没有色迷心窍该有多好?

    可孩子这么小,能懂什么,连皇上那个老东西活了几十年,不也被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吗,所以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不,皇上也有错,要不是他当初不管不顾的抬举了那个贱人,她儿子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噩运?将来她不但要将贱人千刀万剐,老东西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宗皇后就这样一时咬牙一时发狠的,抵达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妃早已接到消息,说三皇子忽然犯了疾病,晚些时候皇后娘娘自会打发人送他回来,所以一早就焦急的在正院等着了。

    却没想到,送三皇子回来的竟会是宗皇后本人,三皇子妃唬得立时跪下了:“不知母后亲自驾临,臣媳有失远迎,还请母后恕罪。”可母后干嘛要乔装成孙嬷嬷的样子,就算皇后不能轻易出宫,这不是殿下忽然犯了疾病吗,母后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父皇难道连这一点小事都不肯通融,逼得母后只能乔装成下人的样子才能出宫不成?

    宗皇后也顾不上先叫她起来,而是命吴贵喜将屋里所有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又让人将三皇子抬了进来,安置到床上躺好后,才沉声与三皇子妃道:“稷儿病得不轻,本宫不亲自送他回来委实不放心,而且本宫也有几句话要亲自与你说,又不想惊动了皇上,所以才会乔装成孙嬷嬷的样子出来,你且起来罢。”

    三皇子妃瞧得三皇子一动不动的,只当他病得极重,不然宗皇后的脸色也不至于这般难看,态度也不至于这般慎重,已是红了眼圈,听得宗皇后让她起来,她挣扎着爬起来,便扑到了三皇子床前,哭道:“殿下,您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早起出门时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才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病成这样了……殿下,您醒醒啊,我是馥馥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宗皇后被她哭喊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真的很想甩她两耳光让她闭嘴,但想起儿子如今的境况,到底还是强忍住了,低喝道:“稷儿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还让他怎么静养?你想知道他的情况,随本宫去外间,问本宫便是,嫡亲的婆媳,本宫难道还会不告诉你不成?”

    说完扶着吴贵喜的手站起身来,先去了外间。

    三皇子妃见状,只得收了泪,忙也跟了出去。

    “坐。”指着自己左下首的位子让三皇子妃坐了,宗皇后又接过吴贵喜递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缓声开了口:“这里没有一个外人,本宫也不瞒你,稷儿其实不是病了,而是受了伤,伤得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就是地方有些个尴尬,伤在了……子孙根上,但本宫已问过太医了,至多将养一阵子,也就有望大愈了。可这事儿却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以免给咱们的敌人可乘之机,偏万氏进门在即,总得将万氏安抚住,还有稷儿那些个姬妾们,也得安抚住,本宫知道你自来都极能干,这事儿少不得要交给你了,你只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将你们府里的人都稳住,不叫府里乱起来,稷儿与本宫自然都念你的好,将来断不会亏待了你,更不会亏待了珏儿,你怎么说?”

    三皇子妃才听了宗皇后前半段话,已是一脸的青白交加,哪里还顾不上去听宗皇后后面说了什么,好容易待她停了口,她立时尖声开了口:“母后才还说与臣媳是嫡亲的婆媳,有什么事难道会不告诉臣媳不成,谁知道母后立时就出尔反尔了,殿下好好儿的,怎么就会伤了那里?还是在宫里那样人来人往,重兵把守的地方,那伤殿下的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公然伤害皇子?偏母后竟也不追究,反倒说殿下是犯了疾病,若说这其中没有隐情,便是打死了臣媳也不能相信!母后既要让臣媳办事,总得把一应详情都告诉臣媳才是,母后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到底已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三皇子骨子里是个什么德行,三皇子妃又岂能不知道几分,明明就是他色迷心窍去勾搭狐狸精伤了子孙根,如今却要她来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们母子倒是打得好算盘,今日皇后若不把那个狐狸精说出来,更重要的是,若不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宗皇后见儿子都伤成那样了,儿媳却还只顾着争风吃醋,不顾大局,想甩她两记耳光的冲动就更强烈了。

    却也知道眼下对三皇子妃只能拉不能打,如今儿子成了这样,来自柯阁老的助力就越发重要了,而且柯氏再不好了,也极有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孙子的亲娘,看在孙子的面上,她多少也要给柯氏留几分脸面。

    如此这般一想,方算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沉声道:“本宫当然会告诉你,一字不漏的告诉你,只不过方才本宫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想缓着点与你说罢了,既然你能承受得住,那本宫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说着深吸一口气,尽量以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冷冷道:“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是吃了哑巴亏,可这个亏我们不吃也只能吃下去了,不然让皇上知道了,那个贱人倒是死不足惜,我们却也再无翻身之日了。不但不能让皇上知道,你们府上甚至不能让除了你和魏德宝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我们同样再无翻身之日,到底是将来风风光光的当皇后,母仪天下,让你的儿子成为太子,让你柯氏一族成为如今成国公府那样的豪门世家,还是沦为阶下囚,被圈禁在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苟延残喘直至死亡那一刻,你自己选罢,横竖本宫已是知天命的人,该享受的都已享受尽了,大不了一条绫子结果了自己便是,你和珏儿却还年轻,尤其是珏儿,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且还长着呢,选前者还是后者,端看你自己!”

    三皇子妃早已是目瞪口呆,方才的悲愤与恼怒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满满的惊惧与恐慌。

    她是猜到三皇子必定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人,所以才会明明被伤得这么重,宗皇后还不敢声张,却万万没想到,三皇子竟会对皇上心尖儿上的宠妃下手,他真是死也不捡好日子,也不想想,那妙贵嫔是他能动的吗?他是想让他们所有人都跟着他一道去送死是不是!

    三皇子妃倒是没有像宗皇后那样,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妙贵嫔身上,直接就给事情定了性,认定是妙贵嫔勾引的三皇子,妙贵嫔受尽皇上万千宠爱,皇上虽已年过半百,因素日保养得好,又从来没松懈过弓马骑射,一眼望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三皇子除了比皇上年轻以外,可以说哪哪儿都及不上皇上,妙贵嫔又不是傻子,至于冒这样的险勾引三皇子吗?

    况就算是妙贵嫔勾引的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没见她勾引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去?且妙贵嫔若真存了心勾引他,又怎么会把他踢成那样?可见他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这般一想,三皇子妃满腔的惊恐复又被愤怒所取代了,看向宗皇后冷笑道:“不瞒母后,臣媳自然是想选前者的,可今日之事实在让臣媳寒心,府里已经有那么多姬妾了,不日又有新侧妃即将进门,殿下却犹不知足,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这不是摆明了在说臣媳善妒不容人吗?偏母后也百般护着殿下,但有错便都是臣媳的错,殿下是绝不会有一丝一毫错处的,叫臣媳还怎么敢对殿下和母后掏心掏肺,如今殿下与母后已对臣媳横挑眉毛竖挑眼了,将来臣媳更是人老珠黄,殿下与母后则越发的一言定乾坤,还不是殿下与母后想让臣媳母子风光,臣媳母子才能风光,否则,臣媳母子便只能苟延残喘,生死凭天?母后与殿下总得给臣媳一个交代才是。”

    哼,不征得她的同意就定了纳万氏那小贱人进门做侧妃,只因为万家有银子,她祖父还是首辅呢,所拥有的威望与人脉岂是区区几个臭钱就能买来的,如今是她祖父正如日中天,他们就敢这样作践她,等将来她祖父不在了,他们岂非越发要将她作践到尘埃里去了?

    总算老天垂怜,给了她扳回一城的机会,她也得让婆婆和夫君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才是!

    宗皇后何等样人,三皇子妃那点浅显的道行在她面前简直不够看,几乎是一眼就已瞧出了三皇子妃心里在想什么了,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可笑,还是该可悲的好了。

    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本宫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太医说,你家殿下他……受伤的地方,便是以后还能如常使用,于生儿育女上,也几无希望了,所以,珏儿如今已不仅仅只是他的嫡长子,本宫的嫡长孙,更十有八九是他和本宫这辈子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孙子了,对于你来说,应该不会再有比这更有保障的交代了罢?”

    “殿下他竟伤、伤得这、这般重?”三皇子妃再次目瞪口呆了,她原以为,三皇子只是伤了那里,虽然男人的那里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但只要将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就能恢复如常了。

    万万没想到,三皇子以后竟十有八九不能生了,不但不能生了,甚至极有可能,连……如常使用都不能了?那岂不是等于,他如今已算不得男人了?

    三皇子妃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才这么年轻,难道自此就要开始守活寡了不成?可如果儿子将来能十成十的成为太子,继而君临天下,自己成母凭子贵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算要以守几十年的活寡来交换,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而且也不是她一个人守活寡,后院那些个狐媚子,包括那个还没进门的万氏,也要跟着她一并守活寡了,看她们以后还怎么恃宠而骄,还怎么在她面前嚣张!

    宗皇后将三皇子妃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实在恼怒得紧,果然老话说得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儿子这会儿还痛不欲生呢,媳妇已一心在想着自己和自己儿子的将来了,若不是他们母子如今还需仰仗柯家,若不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和儿子白白受这个气!

    忍了又忍,宗皇后终于将满腔的恼怒忍了下去,继续问三皇子妃:“现在,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吗?”

    三皇子妃忙回神道:“母后放心,臣媳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定会将殿下照顾得好好儿的,不叫臣媳和魏德宝以外的第三人知道此事,也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将万氏纳进来,再将她安抚住,不让母后有后顾之忧的!”

    宗皇后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过几日还会召见你娘家祖母,与她再细商此事,总之断不会让你和你娘家吃亏的。只是稷儿如今情绪有些激动,等他醒了,你得好生劝慰他,让他早日平静下来才是,本宫还要去一趟成国公府,见你们外祖父一面,就不多留了,若稷儿实在太激动,你就告诉他,本宫已经打发人给他寻能人异士去了,一定能让他早日复原的,让他放宽心。”

    待三皇子妃一一应了,又叮嘱了她几句:“还有一点千万不要忘了,让长史明日一早就上折子替稷儿告假,回头本宫自会打发太医来的,除了本宫打发来的太医,其他太医若是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见稷儿的面,都记住了吗?”

    方由吴贵喜扶着上了马车,出了三皇子府,趁夜又赶往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已近古稀之年,头发胡子俱已全白,面色却十分的红润,瞧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又当了多年的国丈,在宫里多的是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自然早就知道三皇子在宫中突发疾病,为此宗皇后放心不下,还假借自己身边嬷嬷的身份,亲自送了他回府之事。

    所以如今见了宗皇后,他倒是不若先前三皇子妃乍见宗皇后时那般吃惊,语气里反倒有几分淡淡的责怪:“不就是稷儿忽然生了病吗,你至于这般劳师动众,又是亲自送他回府,又是连夜回来见我的?就算他真病得不轻,你又不是太医,守着他就能让他立时好起来了?何况外面不是还有为父和你兄弟们吗,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立刻回宫,省得回头让有心人知道了,横生枝节。”

    虽是父女,因男女内外有别,何况成国公近年来都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已好长时间不进宫了,自然的,宗皇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老父了。

    如今乍然见到打小儿便最疼自己的父亲,又是在心里极度悲愤绝望的情况下,宗皇后哪里还把持得住,从下午醒来后,便一直死死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决了堤:“父亲不知道,稷儿他不是病了,他是被人害了,伤了、伤了子孙根,只怕以后都再好不了,更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了啊,您叫女儿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连夜赶来见父亲?父亲,您可一定要为稷儿报仇雪恨,决不能让他白受了委屈啊,呜呜呜……”

    宗皇后哭得涕泪滂沱,成国公一张红润的脸则已黑如锅底,好半晌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别只顾着哭,且细细与我道来,我总要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为稷儿报仇雪恨!”

    宗皇后闻言,忙胡乱拭了泪,哽声说道:“都是绿霓居那个贱人害的稷儿,她早不去晚不去景仁宫给我请安,偏赶在稷儿也去给我请安时过去,然后趁机勾引了稷儿……稷儿他小人儿家家的,哪里抵挡得了那个狐媚子的诱惑,连宇文邕那个老东西都被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何况稷儿,然后,她就在稷儿千钧一发之际,踢了稷儿,蒋衡说,他以后恢复的可能性极小,就更不必说再生儿育女了,父亲,稷儿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您唯一的嫡外孙,您可不能白看着他受这么大的委屈,一定要让贱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为稷儿狠狠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成国公不待宗皇后把话说完,已沉声喝断了她,自己的外孙是个什么德行,成国公多少还是知道的,偏女儿还有脸口口声声的说是妙贵嫔勾引的他,也就难怪外孙会长成今日这般模样了,果然是慈母多败儿!

    成国公喝住了宗皇后后,才微眯双眼冷声道:“除了你身边的心腹,还有三皇子妃以外,如今还有谁知道此事?那妙贵嫔素日不是等闲不去给你请安的吗,今日又是因何缘故忽然去景仁宫的?会不会是受人指使?”

    听说皇上那位新欢是个举世无双的冷美人儿,不然也不会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老房子着火般一发不可收拾了,外孙于女色上头本就没什么节制,眼看着那样一块鲜肉打眼前经过,又岂能有不起贪念的?

    宗皇后接触到父亲显然已洞悉一切的目光,到底还是没法继续再说是妙贵嫔勾引的三皇子了,只得低声一一回答成国公的问题:“连同父亲在内,如今知道此事的人,不会超过十个。那贱人等闲的确不会去景仁宫,今日去,却是因为昨儿个吴贵喜拿了她宫里两个宫女去慎刑司,她前几日不是在皇上面前下我的话,坏了我的事吗?我就想着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省得她再目中无人……至于她是不是受人指使,我也说不好,不过她自来与谁都不交好,受人指使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成国公想起当初妙贵嫔刚承宠时,自己的人曾细细的摸过她的底,的确没有什么破绽,对宗皇后所说的‘受人指使的可能性应当不大’却不能尽信,反而直觉想到了宇文承川,太子既能隐藏自己的实力那么久,一再的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且至今依然让他们摸不清他的深浅,那他蓄意对皇上施美人计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且那妙贵嫔若只是普通的弱女子,就算是趁稷儿不备才能一击即中的,也不应当将稷儿伤得那般重才是!

    因皱眉没好气道:“我早说过,你就算在后宫里斗垮了所有女人,将她们都踩在脚下任意践踏,于前朝的局势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让你等闲不必与妃嫔们一般见识,如今怎么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罢?妙贵嫔就算在皇上面前下你的话又如何,难道区区几句话,就能动摇你皇后的地位不成?真是愚不可及!”

    宗皇后被骂得唯唯诺诺的,心里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底气,父亲就是这样,从来都是骂她骂得越狠,心里便为她考虑得越多,筹谋得越多,任何事只要父亲愿意为她做主了,她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果然就听成国公道:“这事儿你别管了,不论是秘访能人异士,还是善后,我自会安排下去的,你只管坐镇景仁宫便是,也先别想着报复妙贵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千万把这话给我记牢了!对了,才你说三皇子妃那里你已暂时将她弹压住了?她那个性子,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我明日会亲自去见老柯一面,让柯夫人尽快登门去教导三皇子妃的,别人的话她听不进去,柯夫人的话,她一定能听进去,如此你就不必单独召柯夫人进宫了,省得横生枝节。”

    不管这事儿是太子还是其他人在背后指使妙贵嫔,有些事他们都不得不加快进程了,只有早日让稷儿坐上太子之位,甚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们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再无后患,唔,要不就将动手的日子定在去行宫和围场秋狄那段时间里?

    ☆、第一百八二回 后续

    宗皇后趁夜私自出宫之事,并没有如她所以为的那样,人不知神不觉,至少就没能瞒过宇文承川,雷远既是宇文策的心腹,发现了异样自然要立刻禀报宇文策,宇文策既知道了,宇文承川自然也知道了。

    因勾唇与宇文策道:“不用抓她的现行,就当不知道此事即可,儿子忽发疾病,做母亲的不放心,要亲自送回去,再亲自吩咐底下的人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便是曝光了,旁人也只会说她情有可原,便是皇上,也不好治她的罪,老三是皇后的儿子,难道就不是皇上的儿子不成?何况如今事情曝光了,妙贵嫔也保不住了,再要安插这样一个人在皇上身边,可就没之前那么容易了,而且皇上也未必会喜欢,实在犯不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宇文策若有所思,缓声道:“何况也要防着他们被逼上了绝路狗急跳墙,转而去支持二皇子四皇子或是其他皇子,那我们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宇文承川点头:“没错,总要给他们留几分希望才是,不然一次就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反而只会让其他人渔翁得利,我可不做那样的蠢事。”

    “那我这就传话给雷远,待会儿皇后的人找到他要交班时,不必为难他们,只管如常交班即可。”宇文策道。

    当下兄弟两个又低语了几句,也就分道扬镳,一个回了东宫,一个回了金吾卫的值房。

    顾蕴正歪在灯下看书,瞧得宇文承川回来,忙起身迎上前道:“十一哥找你是什么急事?”

    东宫各处都快下钥了,冬至却忽然在殿外禀告,说宇文策这会儿正在东宫外立等着见宇文承川,以宇文策的谨慎,若非事出紧急,是绝不会贸然亲至东宫的,显然是有十二万分要紧之事,故顾蕴有此一问。

    宇文承川见问,便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十一哥是来问我要不要拿皇后现行的,我想着一旦拿了皇后的现行,妙贵嫔少不得要受牵连,何况也要防着皇后他们狗急跳墙,与老二老四等人复又勾结起来,所以让十一哥只装作不知道此事即可。”

    顾蕴松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急事,原来是这。”顿了一下,沉吟道:“我也觉得不拿皇后的现行比较好,三皇子被伤成那样,不论是他本人还是皇后自己,这会儿必定都正出于暴怒和崩溃的边缘,谁知道他们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最难应付是疯子么,他们是瓦罐,我们却是细瓷,犯不着如今就与他们鱼死网破。”

    宇文承川点点头:“是这话,时辰已不早了,我们早些歇了罢?”

    那个‘罢’字,说得那叫一个迂回婉转,抑扬顿挫,再配上他火热的眼神,让顾蕴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想到了方才他临出去前,二人本来正做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眼见已快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冬至的声音就自外面传来了,宇文承川少不得只能忿忿的打住起身,留待这会儿再鸳梦重续。

    顾蕴虽热了脸,却也不扭捏,只低低“嗯”了一声,由着宇文承川抱了她进内室去……

    一时云收雨歇,顾蕴却了无睡意,遂窝在宇文承川怀里,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闲话来:“怎么十一哥三日里总有两日当值宫中,他难道就不用准备自己大婚的一应事宜的?虽说荣亲王府自有何侧妃带领着一众管事执事,到底是他一辈子的大事,他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宇文策与光禄寺卿长女的亲事已于月前定了下来,因宇文策的年纪着实已不小了,荣亲王急得什么似的,亲自登门与光禄寺卿商量好,将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距今只得四个多月了,顾蕴才会有此一说。

    宇文承川闭着眼睛,手却一直轻抚着她玲珑的曲线,哑声道:“这是他的私事,我再与他交好,也不好说太多,且由着他去罢,这种事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顾蕴皱眉道:“话虽如此,夫妻原该是一体的,未来十一嫂的尊荣就是十一哥的体面,只有十一哥体面了,才能成就是十一嫂的尊荣,他表现得这样漫不经心,让新娘子和其娘家人怎么想,让旁人看了又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十一哥根本不满意这桩婚事,只是不得已才答应了娶新娘子?”

    宇文策不只是宇文承川的得力助手,更是他的手足,她当然希望他能过得好,而不是像前世那样,再体面尊荣又如何,一样没人分享他的成功和喜悦。

    宇文承川不由睁开了眼睛:“你说得也有道理,两家人是结亲,可不是结仇的,我会尽快找机会与十一哥说说的。倒是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嘛,那我们不如做点事儿?”

    既然她还有精神与他讨论别的男人,——虽说那个男人是他的兄弟,他也相信他们之间绝不会有什么,那他只能让她再累一点,累到除了想他,便再没有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的力气了。

    “谁说我精神不错了,我都快困死了,而且我还病着呢,你不能让一个病人这样一再的做重体力活儿,睡觉,睡觉。”顾蕴不待他压下来,已灵活的往里一滚,然后拿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当然,最重要的是不忘闭上眼睛。

    ‘还病着’?‘重体力活儿’?

    宇文承川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会找借口,你有没有病着,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而且你几时出过力了,真正做体力活儿的一直都是我好吗?”

    见她充耳不闻,只是装睡,越发气笑不得,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再动她,只连人带被子将她抱了,慢慢睡着了。

    翌日,三皇子昨儿在景仁宫突发疾病的消息便在宫里传开了,据景仁宫的说法,三皇子是因忽然剧烈心悸导致的晕厥,把皇后娘娘唬得也晕了过去。

    所幸太医瞧过之后,说三皇子并没有大碍,只需要悉心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便没有事了,据说太医同时还说了,其实十个人里至少八九个人都有心悸的毛病,区别只在于程度的深浅而已,像三皇子这种忽然发病晕厥的,当然不能说轻,却也不算重,只要以后多注意,与常人根本没有两样。

    这样的说法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三皇子早不晕倒晚不晕倒,不去其他地方晕倒,怎么偏就在去给皇后请安时晕倒了,而且三皇子一向身强体健,从没听说过有心疾,怎么就会忽然犯了这样的病?关键他若真患上了心疾,皇后娘娘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晕厥的皇子,还怎么更进一步,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允许他劳神劳力不是吗?

    偏皇后娘娘反而将事情张扬开来,倒像是蓄意在掩盖什么似的,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真是傻子也不相信!

    陈淑妃来东宫探望顾蕴时,便与顾蕴说起了这事儿:“……她自来都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的,这实在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啊,我瞧着,她倒像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之下不得已为之似的,太子妃觉得呢?”

    顾蕴沉吟道:“娘娘这话很是,也许她此举真是为了遮掩什么也未可知?不过也保不齐三皇子是真患上了心悸呢,我娘家有个远房表妹就有心悸,也是十几岁上时才忽然患上的,但除了刚犯病时晕厥了一次,之后与常人的确没什么两样,听说去年还生了个儿子呢,横竖这事儿与我们都不相干,我们只瞧着也就是了。”

    心里却在冷笑,忽然犯了心悸?

    也难为宗皇后能想出这样的借口来,不过比之三皇子的真正“病因”被曝光,犯了心悸也的确微不足道了,而且太医不是说了吗,十个人里就有八九个是有心悸毛病的,只程度不同而已,根本影响不了三皇子的日常生活与公务,如此便既能将事情遮掩过去,又能让三皇子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身体平复情绪,还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的所有大业了,——也不知这个说法是宗皇后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昨晚上成国公教给她的?

    念头闪过,顾蕴又道:“那今儿六宫的请安不是都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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