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鬼走来,有人牵着一匹马。

    这马飘在雾气里,披红挂彩,是一匹纸马。

    “新郎官请上马。”有鬼拉着长腔阴恻恻的叫。

    云松一看这样不行,自己被鬼缠住了,这么下去他的处境恐怕会危险。

    于是他一咬牙索性变身。

    幽冥骑!

    身躯陡然高起,云松手握神剑心里来了底气,厉喝道:“滚蛋!老子有马!”

    老马起身踢腿发出嘹亮的咆哮:“嗷呜!”

    不是虎吼。

    是甝吼!

    甝吼是天下至猛至威之声,慑鬼震邪!

    纸马直接破碎。

    围上来的群鬼发出嚎叫声纷纷逃窜。

    四个哭丧欢喜相的抬轿鬼也扛起轿子赶紧走。

    这时候轿子窗帘被拉开,一张俏脸从窗子探出来笑吟吟的看向他。

    凤冠霞帔,玉钗叮当。

    瓜子脸上有淡妆,五官精致,红唇翘起,面含笑意而有着异常的活力。

    云松隐约看清了这张脸……

    彩云。

    阿诗糯。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张脸,这次是鬼新娘!

    可她到底是什么鬼?

    事到如今云松终于确定自己被一个女鬼给缠上了。

    俏脸收回轿中,窗帘放下,抬轿鬼与红轿子颤悠悠的消失在白雾中。

    云松纵马逆着群鬼而行。

    他来到了群鬼出现的地方。

    地上倒栽着一具尸体。

    一个个的鬼依次从尸体上走出,踩着地上的脚印向四面八方走,然后它们离开脚印区域后便会掉头向着一个方向走。

    这个方向是五饼双脚的指向。

    它曲起的腿不是偶然,这是一个指向。

    它的尸体成了指路标!

    鬼从地下出现。

    通过五饼尸首来到地面。

    它们踩着五饼四周留下的小脚印离开。

    顺着五饼双腿变成的指标行进。

    云松疑惑了。

    之前的推断是,五饼自尽是用了一门秘术,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离开白雾,去通告外界白雾中发生的诡事。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保护鹿敬天和二姨太。

    但现在来看它用自己的尸首做桥梁源源不断放出了鬼。

    这算是保护鹿敬天还是要害鹿敬天?

    云松跟着群鬼走去,很快确定了群鬼的动向。

    它们走向鹿敬天的宅子。

    但这时候鹿敬天宅子对面又出现了一座宅子!

    一模一样的宅子。

    这些鬼进入的是鹿敬天对面的宅子,进去后便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白天没看到这座宅子,所以此时就起了好奇心想跟着鬼进去看看。

    令狐猹跳下马背人立而起张开爪子。

    这是挡住他不能前行的意思。

    他胯下老马顿时停步。

    云松心里一颤,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进入那宅子的好奇心?如果不是令狐猹拦住老马,他就要驱马进入了!

    这间凭空出现的屋子显然有问题。

    他努力的透过白雾看向屋子。

    屋门徐徐打开。

    两个宫装仕女巧笑嫣然的出现,一手持轻罗小扇半遮面,一手从华服大袖中伸出对他招手。

    云松果断勒马后退。

    这是摆明有陷阱!

    他冲房屋喊道:“要勾引大爷进去玩,你好歹找几个娘们穿死库水扶着钢管火辣辣的跳舞,你找俩死人对大爷招手算什么事?”

    “你这叫勾引我去送命吗?拿这个考验修士?哪个修士经不起这样的考验?走了!”

    屋子里显然有人。

    或者有东西。

    他勒马离开,两个宫装仕女踩着白雾飘进门内。

    大门关闭,他感觉有目光透过门缝看着自己。

    到来的鬼也不是都会进入这房子,偶尔会有鬼脱离队伍独自进入鹿敬天的房间。

    云松看到后便追踪这个鬼。

    这个鬼能进入鹿敬天房间且不会被里面贴的符箓和放置的法宝给镇杀!

    云松顿时惊奇,这是什么鬼?

    鬼进入房间,然后房门打开。

    鹿敬天走了出来。

    他脸色铁青。

    闭着眼睛。

    踮着脚僵硬的伸腿迈步,一步步僵硬的走向花园。

    这是梦游了?

    云松感觉现在的鹿敬天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鹿敬天翘起脚后跟走路并非是他自愿这么矫情的走,而是脚下垫着东西。

    他的脚下隐隐有个白乎乎的脚在垫着。

    鬼上身!

    是刚才那个鬼上了鹿敬天的身!

    这念头出现在他心头,他猛的意识到了鹿敬天哪里不对劲。

    火!

    鹿敬天身上的阳火呢?!

    要知道他现在不是人而是幽冥骑,在他眼里人不是人,而是一团火才对!

    鹿敬天却身上没有火,他除了脸色发青之外别的与白天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闭着眼睛直奔后花园而去,进入花园开始环绕大树转圈。

    树上缓缓垂下一条青藤。

    等到青藤落到人的下巴高度时候停了下来,这样鹿敬天又是一圈转过来,正好将头转入了藤蔓中。

    藤蔓猛的收紧!

    就这样将鹿敬天给吊了起来。

    云松大惊,正要纵马出击挥剑砍断藤蔓。

    却见被吊起的鹿敬天奋力挣扎,然后——然后他变成了一道青色的气息离开。

    今天在云松脑后一直没有发声的啊呜从马屁股上飞了起来,他叫道:“是龙气,果然,他是鹿敬天?妈的,这孙子真把自己祖坟给葬在陨龙脉之中!”

    云松一把将他揽住放到了马头上,问道:“你终于醒来了?最近怎么没有声息了?”

    啊呜嘿嘿干笑道:“在有药寨放出祭火之后,我的火种不多了,哦,就是我的精力不多了。”

    这话他说的平常。

    可是云松却听到了一股悲凉之气。

    他急忙问道:“那有没有办法给你补充精力?”

    啊呜说道:“有,但是不必了。”

    “这里终究不是我真正的家乡,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迷路太久了,如果不能回到家乡去见到同族,那就让我消散吧。”

    云松急忙说道:“你这话说的,这里虽然不是你家乡,却也是个很好的世界,你可以好好玩玩。”

    “我已经玩过了。”啊呜笑,“玩了几千年,我甚至都数不清那些年限,你现在或许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但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云松,你想要回家是对的,趁着你还有精力去寻找回家的道路之时,你应当去找到它。”

    “知道回家的路选择不回家,与不知道回家的路而无法回家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我曾经有精力去寻找回家之路时我放弃了,就像你说的,这世界也很有趣,也有许多可爱的少女、妩媚的少妇、美艳的夫人、清纯的小姐……”

    “你说话要消耗精力,所以对女人的修辞就简单点吧。”云松关心的劝说道。

    啊呜哈哈笑:“总之这世界很有趣,可是终归不是家乡。我在这个世界游荡的越久,就越感到无趣;我认识的人越多,就越感到孤独。”

    “所以我现在累了,让我消失吧,消失在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候最先接触的地方!”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兔走归窟,代马望北,无不如此,嘿嘿!”

    他的腔调始终平平淡淡。

    老马听后有些躁动的跺了跺脚,扭头看向北方。

    云松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你已经死了,别往北看了,再说你往北看有什么用?你是一匹南马,你老家是在南方,只不过你是在北方作战而已。”

    老马打了个响鼻又转身往南看。

    啊呜哈哈大笑。

    他跟着回头看,然后发出‘咦’的一声。

    云松问道:“怎么了?”

    啊呜说道:“这里有个魂兮归来古阵,有人在这里头引鬼。噢,我知道了,难怪刚才鹿敬天会魂魄出窍险些死在那树上,原来是有人引鬼来害他呢!”

    他说的古阵便是五饼尸首。

    此时依然源源不断有鬼出现。

    云松暗暗咋舌。

    今夜也不知道有多少鬼出现过了,鹿敬天讳莫如深那房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能将这些鬼全部给吞掉?

    难道是一个超大号的返魂箱?

    啊呜将古阵介绍给他:“这个人的手里有一块死人玉,此物与你的钱眼儿功用相仿,都能吸引鬼到来。”

    听到这话云松眼睛亮了。

    我又要多一个法宝了?

    啊呜又说道:“但死人玉对你没什么用,它与钱眼儿只是功用相仿,实际上二者差别还是很大的。”

    “钱眼儿的影响范围比死人玉小,死人玉却需要在死人手里才能发挥效用,另外这东西又叫仇人玉、死人狱,它不能像钱眼儿一样随便吸引鬼,它只能引来仇人所化作的鬼。”

    “简而言之,这块死人玉是鹿敬天所有,如今被这人拿着来吸引鬼的到来,它在召集鹿敬天的仇人报仇!”

    “你看地上这些拓印,这都是他握着死人玉留下印记,鬼走阴以它尸身为路来到阳世,来到后又踩了死人玉拓印进一步确定鹿敬天的身份,然后专门去找鹿敬天报仇。”

    听到这里云松愕然:“这地上的小脚印是拓印?”

    啊呜笑道:“这怎么会是脚印?这是手的拓印,是你们人用手握住死人玉后留下的印记。”

    云松下意识问道:“怎么会?手印和脚印区别还是很大的……”

    “如果是完完整整的手掌印肯定不是这样,但你握拳后以拳轮向下在泥土上轻轻敲一下,你看看留下的是个什么痕迹?”啊呜说道。

    云松握拳在尘土上敲了一下。

    出现的印记果然跟脚掌相仿!

    啊呜继续说道:“你再用五指往这印记的前方点一下,像不像五个脚指头印?这样留下的印痕像不像孩童的脚印?”

    云松试验。

    果然如此!

    他惊呆了。

    啊呜也很吃惊:“你不知道你们人的手握拳后可以模拟制作出脚印吗?最早的时候龙裔与蛮裔相争,蛮裔身躯高大且手大脚大,他们便会用手印来模拟脚印掩饰自己的痕迹。”

    云松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原来地上这些脚印压根不是什么小鬼脚印,是五饼用手握着死人玉捏拳头留下的拓印,上面带有死人玉的气息。

    为了掩饰它们真实身份,五饼又用手指伪造脚趾印,完全掩饰了这拓印本身的身份。

    云松惊叹。

    五饼挺有脑子,而且他制作的小脚印太逼真了,如果不是啊呜提醒,云松想十年也想不到这不是脚印是手印!

    这时候鹿敬天的魂魄又一次出现。

    他的魂魄还是绕着树转圈,转了一圈接一圈。

    枯黄的树叶飘零落下,它们旋转着像一朵朵火苗,落地后真的燃烧起来。

    火焰焚烧鹿敬天的魂魄。

    鹿敬天的魂魄再次化为一道青色烟气消失。

    啊呜说道:“陨龙脉残存的龙气在庇佑着鹿敬天,他不会被这些鬼祟害死的,江湖上的猜测没错,这个鹿敬天能从一介小兵成为大帅,他就是靠着一条龙脉的龙气来改善气运!”

    “龙脉的心眼被他找人带走了,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云松想到鹿敬天讳莫如深的那间屋子,他赶忙说了出来,然后把鬼排队进入的情况也给说了出来。

    啊呜摇头说道:“不,龙脉的心眼不会在那里的,否则鬼不敢进去。”

    “他一定把心眼藏了起来!”

    云松问道:“你总是说龙脉心眼,这心眼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呜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我只能告诉你,龙脉就是一条脉络,它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一个东西,被叫做心眼。”

    “这个心眼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它能主管一片天地的气运,龙就是从这里面生出来的。”

    “它有生命,但正如生命都有尽头,龙脉的心眼也会死、会凋敝,一旦它死掉那这条龙脉就被叫做陨龙脉。”

    “之前我那个圣地就是陨龙脉的所在地。”

    “可惜有人进入其中,找到了心眼,然后将心眼给带了出去——鹿敬天真是好运气,他竟然能找到一个外道之人帮他进入陨龙脉找到心眼给带走。”

    云松问道:“你说外道之人是什么意思?”

    啊呜笑道:“是这个天道之外的人,与你一样的人,与我一样的人,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云松说道:“这个世界的人不能进入龙脉的心眼?”

    啊呜说道:“是的,他们不能进入,龙脉心眼就是龙脉核心,它千奇百怪、变化莫测。如果陨落则会固定下来,像这个陨龙脉的心眼其实是一条漫长的黑暗洞穴。”

    “可是本道的人不能进入,心眼里面有一些东西——本道的人称之为龙魂,它们像是风卷纱,如果本道的人碰上它被缠住,那就会时光逆转一样变得逐渐年轻然后年幼,最终变成婴儿。”

    云松听了后惊奇的说道:“这是好东西呀,历朝历代的皇帝竟然不想办法搞到它?上了年纪缠一缠就能恢复青春年少,这太厉害了。”

    啊呜笑道:“缠一缠?缠一缠会直接变成婴孩!你以为它是缠上后可以解脱吗?几乎无法解脱!”

    “而且即使侥幸解脱也没用,因为它只是让一个人的外表看起来逆转了时光,身体状况不会改变,该活七十岁的人还是七十岁死!”

    “只有我们这样的外道中人才能得以避免,龙魂不会纠缠外道中人。”

    云松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方世界的人?”

    啊呜说道:“解释起来很麻烦,简单来说便是,我就是有这个能力。”

    云松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就是有这个能力,那我带你去看一个人,你看看她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外道中人。”

    鹿敬天又一道魂魄被鬼祟从身体里逼出来走到树下。

    但正如啊呜说的那样,龙气不绝,他魂魄不灭——每每受到伤害了,他的魂魄都会化作一道青烟回归身躯中。

    云松让啊呜进入鹿敬天的卧室,这房间里克制妖魔鬼怪的法器极多,他无法进入。

    此时鹿敬天和二姨太都在床上酣睡。

    云松要他看的就是二姨太。

    二姨太给儿子取名为扶苏,这点让他多多少少感觉疑惑。

    啊呜看到二姨太后眼睛猛的瞪大了:“这娘们挺美啊。”

    云松在外面透过窗户对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亲爱的铑铯铋。

    “我与你开个玩笑而已,”啊呜哈哈笑:“是她!她与你一样都是外道而来的人!肯定就是她帮助鹿敬天带走的陨龙脉心眼!”

    听到这话云松明白鹿敬天会娶她一个相貌不算很美、身段不算很好的女人做二姨太的原因了。

    原来她曾经给鹿敬天立过大功。

    但是鹿敬天肯定不会让她了解自己将陨龙脉心眼藏在什么地方。

    这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顶多一个鹿人王也能知道一些相关讯息,毕竟鹿人王是他的嫡长子。

    云松便商量啊呜:“你说鹿敬天会不会将陨龙脉心眼儿所在告诉他大儿子?毕竟这是乱世,朝生暮死,他总得把底牌给家族留一下吧?”

    啊呜摇头道:“如果他和他儿子亲密无间的话,他或许会这么做,否则他不会的。”

    “你或许不知道,历朝历代都是得龙脉而得天下,龙脉的厉害就在这里,哪怕你是个无赖、是个乞丐,只要凑巧得了一条大龙脉,那得天道气运就能成为一代帝王。”

    “可是历朝历代的开国太祖们很少会将龙脉消息传给子嗣,因为信不过。”

    “有许多朝代的龙脉只有开国太祖才知道,这就导致一旦太祖死亡,龙脉消息就成为绝密,再无人知道,直到龙脉消陨成为陨龙脉,他们的王朝也会陨落……”

    说着说着,啊呜忽然飞回来凝视他:“你现在不是人,你是什么?”

    云松说道:“我是伥鬼。”

    啊呜惊愕道:“你、你是伥鬼?你怎么又变成伥鬼了?”

    云松嘿嘿笑道:“解释起来很麻烦,简单来说便是,我就是有这个能力。”

    啊呜叫道:“你有这个能力你不早说?你是伥鬼,那咱们还在这里瞎猜测什么?要想知道鹿敬天将陨龙脉心眼藏在了哪里,这直接问不就行了?”

    云松说道:“我进不了他的房子,他也醒不过来,这白雾很古怪,人……”

    “你不用问他人!”啊呜打断他的话看向门口。

    这时候鹿敬天又一个魂魄在鬼的驱使下离体而出并走到了门口。

    云松惊讶的问道:“他的魂魄也能说话?不是吧?”

    啊呜则惊讶的反问他:“你不知道人的魂魄可以开口说话?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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