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猜对了。

    赵铙说道:“不错,我是赵氏子孙,还需要我接着说下去吗?”

    云松问道:“你体内有两个意识,现在有一个意识已经混乱了,于是你这个意识主导了身体,并且没有被吞噬。”

    赵铙说道:“你说对了个差不多,不过那意识不是简单的混乱,它没了!我能感觉到它的,但现在它没了!”

    说到这里他越发的心神憔悴,双膝一软要倒在地上。

    云松没有去扶。

    谨防有诈!

    赵铙半跪在地,他虚弱的抬头看云松,满脸的无助,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确实是在崩溃边缘。

    当然不排除他有神一般的演技。

    云松身上还有银灯,便取出一个点燃留下,将手中这个烧过的递给了赵铙。

    赵铙拿到犀照灵灯就跟快要饿死的人得到了一个肉包子一样,他死死抱住了灵灯,几乎要下跪给云松磕头:

    “谢谢、太感谢你了,兄台,太感谢你了!你救我一命!我以我赵氏先祖的名誉发誓,只要咱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报答你,我肯定报答你!”

    “赵氏子孙,言而有信!”

    云松问道:“你不认识我?”

    赵铎可是认得他的样子,所以赵铙的反应有点古怪。

    赵铙疑惑的看向他,问道:“对不住,兄台,我应该认识你吗?”

    “哦,有件事我没有说清楚,”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之前我身躯中两个意识,另一个意识占据主导地位,平时多数时间是他使用这具身躯,我处于沉眠状态,直到在里面他消失后,我才开始主导身体。”

    云松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对这地方的事情那么熟悉?”

    赵铙说道:“因为平日里多数的时间是他主导了身体,但不是所有时间,我有时候也会主导身体,所以我可以看到他拥有的资料,对这个九重地有了一些了解。”

    听到这里云松默默点头。

    原来这地方叫做九重地。

    九重地……

    他知道有句话叫做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一般理解中九重天便是仙境、九重地则是地府幽都。

    那他现在是走在地府幽都中吗?

    或者说,赵铙所说的‘九重地’是地府幽都吗?

    他不确定。

    赵铙抱住犀照灵灯先歇了歇,他看起来极度疲惫虚弱。

    云松问道:“你需要点吃的喝的吗?”

    赵铙惊喜的看向他问道:“你这里有吗?”

    云松坦诚的说道:“没有。”

    赵铙苦笑道:“没有就算了,我倒是不饿,只是精神恍惚,你让我歇一口气。”

    云松说道:“不是,你别误会,我刚才可不是说废话、也不是故意调侃你,虽然我身上没有吃的,可是我们后面有一只大白鹅,那大白鹅不知道被什么吸干了精血而死,所以你要是扛不住,可以用大白鹅填填肚子。”

    听着他的话赵铙倒吸一口凉气:“它的精血被吸干了?”

    云松点点头。

    赵铙便说道:“那这里面不止是你我和一些行尸走肉,还有邪祟出现了!”

    他爬起来深吸两口气迈开脚步。

    云松往前走,他没有去询问,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走。

    他们走着走着,令狐猹再次钻出来趴在他肩膀上往侧方看去。

    不用它提醒,云松也发现了一点异常。

    前方依稀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云松看向赵铙,赵铙极目远眺一番,说道:“过去瞧瞧看吧,不知道又碰到什么人了。”

    两人加快脚步。

    而前方的光芒并没有远去,似乎持灯人停在了原地。

    云松快步靠近,发现这次遇上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两个人蹲在地上围着一个灯在聚精会神的打量什么。

    为了避免误会,他便主动开口说道:“嘿,朋友,你们好。”

    两个人显然听到他的话,其中一个拿着灯站起身来然后将灯举到了头部,接着他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打眼看向云松……

    云松当场就想挥舞五雷木打一套太极剑!

    这他妈不是邪祟是什么?

    这邪祟倒是不客气,转过头来后举着灯向两人走来:“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云松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他觉得自己无需回答,开打就行了!

    但赵铙接上话说道:“我们是来走阴的,我们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带回去。”

    这邪祟说道:“那我们目的一样,你们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我在这里找了好一阵了,看到了一些阴魂,或许能帮上你们,同样,不知道你们能否帮上我?”

    云松一听有些疑惑。

    听对方的意思,这不是个邪祟,这是个走阴人?

    那这所谓的九重地,当真是幽都地府?

    幽都地府是这个样子?

    一系列疑问出现在他的心头。

    对方大踏步走来,倒是走的肆无忌惮。

    云松打量他。

    这可真不是个活人样!

    虽然是人模人样,可是五官呆板、面色惨白,嘴唇倒是红,却又红的过分了,跟刚吸了猪血一样。

    赵铙这时候接了句话,问道:“你是蜀地折纸方一脉的传人?”

    对方说道:“对撒,我叫方骨节,是折纸方第六代传人,家里排行十七,所以也有人叫我方十七。”

    赵铙说道:“那我们算是熟人了,我认识你二哥方骨南方老二,当年我们一起在湘江上吃过鱼喝过酒。”

    方十七笑道:“那太好了,你怎么称呼?”

    赵铙说道:“我姓赵。”

    方十七双手交叉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赵家的先生,有失远迎了。”

    赵铙苦笑道:“咱们在这样的地方相遇就不要讲究礼节了,你方十七本事不错,你的这个金身可比你二哥的要扎实一些。”

    方十七急忙说道:“赵先生客气了,你见过我二哥应当是前些年吧?这些年我二哥修为精进很快,说我能望其项背已经算是抬举我了。”

    赵铙问道:“你们是来找什么人呀?”

    方十七叹了口气,说道:“找一个叫香芳的丫头,这个丫头是我们那里香王一脉常家的准儿媳妇,她快要嫁进香王弟子家里了,结果出事了。”

    “这件事说来也让人无奈,赵先生知道的,香王与我们折纸走阴一脉是一个祖师爷,不过他们是点香出魂走阴,这次的事就出在了点香上。”

    “香芳要嫁给的那个香王弟子天资不错,但是个马大哈,前两天他跟他爹刚给香芳家里送了彩礼,我们那里的规矩,送彩礼是要送香、送纸钱的,这是为了让新媳妇家里在女儿出嫁之前给祖宗上坟,禀明家里女娃要出嫁,让他们保佑婚事平平安安。”

    “香王弟子家送香给送错了,送的不是普通的香,而是他们的桃源香!”

    云松明白怎么回事了。

    折纸方和香王他都知道,这确实是走阴人里极其厉害的两支,其中折纸方是做纸人将纸人点燃送入九幽去走阴,他们把纸人叫金身,把这个走阴的方式叫金身入幽冥。

    这样即使走阴过程中出什么毛病,那一般只是损失个金身,金身一坏,寄托于内的魂魄便会立马回体。

    而香王一脉可就彪悍多了,他们会制作特殊的燃香,叫做桃源香——

    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是因为香里有特殊的桃木粉,还有他们这一脉不怕死亡,把死后去地府叫做还乡,这个‘乡’就叫桃源乡。

    此外桃源香里有莣草的成分,能像渡鬼一样将人的魂魄带入九幽。

    所以他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香王弟子的准媳妇儿不明所以点了桃源香,结果阴魂离体进了这九幽之中。

    果然,方十七说道:“香芳的爹带他去给祖宗烧香烧纸钱,香芳很老实的跪在香炉前,香炉里插的就是桃源香,香芳不知道,这样燃烧的香雾都让她给吸了。”

    “唉,香芳的爹也是憨,他给祖宗点了香、上了贡品后让闺女守在这里祷告,自己又跑去给自己的爹娘上香了。”

    “这下好了,等他发现不对劲再回来已经晚了,这时候香芳早一缕芳魂离开阳世间了!”

    赵铙问道:“香王一脉不好处理这个事,就请了你们折纸方的人,你们有金身追魂的本事,这得靠你们来办了?”

    方十七说道:“一点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唉,这是九重地,不知道她已经走了几重,我只能走七重,最后两重是走不了的,所以如果她已经过了七重关,那我也无可奈何了。”

    赵铙看向他身边的人,问道:“这位是……”

    方十七说道:“这就是香芳的准丈夫、我刚才说的那个香王弟子,他叫常忆。”

    常忆是个年轻小伙,长得浓眉大眼、面目方正,看起来就是个有活力有闯劲但也不够细致缜密的年轻人。

    此时他脸上带着浓浓的忧愁之色,双眉紧皱、嘴巴使劲抿着,他看了眼云松和赵铙露出个跟哭一样的表情。

    很不好看。

    方十七又问赵铙道:“赵先生,你们是来找什么人的?”

    赵铙说道:“我们……”

    一阵高低不定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走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云松举起灵灯看去,看到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出现在不远处。

    这人作前朝打扮,前面脑门和两边刮得乌青铮亮,后脑勺上则挂着个拇指粗细的长辫子。

    金钱鼠尾辫子。

    见此云松就纳闷了:前朝虽然覆灭,可是有百姓怕事,依然留着前朝的发型,这种事没问题,比如他不久前坐火车碰到那俩给火车烧锅炉的兄弟便是这般发型。

    可那也是阴阳头,后脑勺上挂的是老粗的大辫子。

    这个人是金钱鼠尾辫子,是前朝所属的发型,但不是前朝流行的阴阳头大辫子,据他所知这种金钱鼠尾辫子是前朝女真人最初留的发型。

    对方踉踉跄跄的走来,双眼大而无神、脸上肌肉松弛,表情呆滞,口水挂在嘴角,整个人就是一条行尸走肉!

    赵铙低声说道:“他完蛋了,走不出去了。”

    行尸走肉并不是冲他们来的,他已经没有意识和思维了,就是在胡乱的走动,看到灯光也不知道靠近,简简单单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云松下意识的摇摇头。

    然后身体僵住了!

    他摇头的时候目光难免会摇晃,就在他摇晃的时候他用余光下意识扫了赵铙一眼。

    这一扫扫出事来了。

    他在赵铙脸上看到了另一副面容!

    换个说法,当他用余光扫视赵铙的时候他看到赵铙变了样子!

    变成了一张板着的铁青的脸。

    很难看。

    好像要发怒,一个要发怒的凶人。

    云松是随意一扫给扫到了这样的脸,他摇头有惯性,所以没有好好看,这件事并不能说是很肯定。

    于是他紧接着装作抠耳朵去用余光扫赵铙的脸。

    不动声色。

    赵铙这时候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离开他们的行尸走肉。

    恰好避开了云松的余光。

    也不动声色。

    云松心神绷了起来。

    赵铙有问题。

    他刚才虽然只是一瞬间用余光瞥到了这么个情景,但他不认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眼神很好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看清那张脸的具体样子。

    这时候赵铙叹气开口了:“虽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我知道他是出自哪里,他是关外满家人。”

    方十七说道:“因为金钱鼠尾小辫?据说关外挺多人还留着这发型的,不止是满家人。”

    赵铙摇摇头说道:“不光是因为他发型,还有他肩膀上那个鹰爪护肩,护肩是鼍皮,只有满家人才用得上这东西,寻常炼鹰人都是用生牛皮当护肩的。”

    方十七吃惊的问道:“满家人可是前朝皇族,他来这九重地做什么?”

    赵铙又摇头:“九重地这里很危险啊。”

    方十七抱拳说道:“赵先生您忙您的,我得继续去找香芳的幽魂了。”

    他带上常忆匆匆离开。

    方十七凝视他的背影。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时候赵铙开口说道:“老弟,咱们待会可得小心点了,这方十七满口谎话!”

    云松点点头。

    赵铙问道:“你看出来了?”

    云松说道:“方十七说香芳的幽魂进入了九重地并且不知道已经去了哪里,按理说这是一件急迫事,他们着急找到她带她离开。”

    “可是你拖着他说话的时候,方十七并不急。”

    “方十七不急也就罢了,他身边的常忆看起来有些忧愁但也不急迫。”

    “这便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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