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既不能再驮负,杨过干脆翻身从马上下来。对于他这等武林中人物来说,单打独斗,自然是要双脚踏地才更加适合发挥。而且许多精妙招式,也是需要步法来配合的。骑马适于大军中冲阵,眼下遇到这种同等级数的高手,便需脚踏实地来全力以赴了。

    方才那一招交手,他自是认可了八思巴的实力,更判断出对方的武功至少是不下于自己的。虽然他从率兵出城,又始终冲杀在第一线,到这时内力已经消耗不少,而且刚才那一剑他也并未出全力;但便是如此,能够轻易接下他方才那一剑而丝毫不受影响的,当今天下武林中,也实是屈指可数。而那能数得着的,都是绝顶高手之列。

    八思巴能够轻易接下,而且还分毫不退,连身子晃都没晃,甚至座下的马匹也都能一起护住,这便说明,他的武功,也已是处在了当今天下武林的绝顶之列。

    面对这同等级数的高手,杨过的面色不由凝重了起来。不过刚才那一招对拼他虽然稍落下风,这时却也是并无半点儿畏惧。才只是一招,并不能说明他就不是那八思巴的对手。而且他已在蒙古大军中冲杀了一个多时辰,内力消耗不小,而八思巴旁观他的出手之下,也能推断出他的大体实力,但他却对八思巴毫无了解。所以方才那一下,八思巴也算是以有备而打他的无备。

    八思巴伸手轻轻一按马背,也从马上跃下,落到了地上。他默立不动,也不去取兵刃,显然是打算仍旧空手对敌。

    “你也是不知我这重剑的威力!”眼见八思巴如此托大,杨过心中暗道一句,却也不提醒八思巴亮兵刃。眼下是你死我活的两军对战,国本之争,可非是什么擂台比武较艺的君子之斗。对方既然托大要吃这个亏,那自己占这便宜也是理所当然。

    刚才他那一下以内力外放的功夫,隔空剑气激射,固然也是威力无比,但却并未有能发挥出重剑本身的威力。他持了重剑这把利器在手,便是跟郭靖较艺,有时也能稍胜个一两招。因此若持剑近身相斗,他对于战胜八思巴也大有信心,更别说对方还托大不用兵刃了。

    两人对立片刻后,杨过一个跨步,便宛如缩地成寸一般闪身到了八思巴身前,中宫直进,一剑向他当胸刺去。

    八思巴仍就是不闪不避,未等杨过刺进前来,便又是一掌隔空击出,向着杨过当胸击去。这一掌的声势并不如方才那一掌,但力道却更集中,威力更大。

    察觉到这一掌的威力,杨过不由得面色一变,剑尖一斜,改刺向八思巴的这一道掌力。

    “砰”然一声大响,杨过一剑将八思巴的这道掌力刺破而散。但虽然刺破,这一掌的力道之大,却仍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噔噔噔”连退四步。

    他稳住身子后,瞧向八思巴,面色更加凝重。这回不比方才,以他重剑本身的重量加成之威,一招硬拼之下,他却仍是落了下风。而八思巴仍就是不受丝毫反震之力的影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还并未有尽全力。

    “这和尚的内力之强,实是叫人难以测度。虽然我眼下内力消耗不少,非是全盛状态,但即便是全盛状态,跟他硬拼的话,恐怕仍旧占不了多少便宜。”接连两招硬拼都落在了下风,杨过不由得心下暗惊于八思巴的实力,更感觉到这和尚的武功莫测高深。

    “呼”的一声风响,空中又隐隐有龙吟象吼之声传来。未容他多想,八思巴便又紧接着一掌劈来。

    杨过沉喝一声,鼓起全力,毫不相让地一剑竖劈而去。“砰”然一声大响后,他再次不由自主地倒退出数步。

    郭靖、黄药师、洪七公等人在襄阳城头上瞧得杨过与八思巴对战的这一幕,见得杨过接连三招都落在了下风,也是不由面上色变,惊异于八思巴的武力之强。

    杨过现在的武功高到了何等程度,他们都非常清楚。若是空手对敌,他们或还能占些上风。但若是杨过持了玄铁重剑这把利器在手,那便要轮到他们小心了。一不留神,说不定还会被杨过反压了过去。可现在杨过重剑在手,却还是被那和尚打得压在了下风。那只能说明,这和尚的武功更高一筹。而强过了杨过,那便也说明,同样强过了自己等人。

    郭靖惊问道:“这和尚是谁,武功竟这般厉害,连过儿都不是他对手?看他武功,是与那金轮法王一脉,但却比金轮法王厉害许多。”

    西域与中原相隔万里,道路不便,消息难通。八思巴在西域藏地可能名声不小,但这个名号却未远传至中原,是以郭靖等人并不识得八思巴。

    黄药师说道:“西域密宗教派中,高手其实颇为不少,只是这些高僧大多一心潜修,无心俗务,所以才声名不显。”

    一灯接口道:“不错,密宗教派中确实多有高手。北宋年间,密宗中曾出过一位大轮明王的高僧,乃是当时吐蕃国的护国法王。此人武功高绝,曾在拜访我大理天龙寺时,连败过当时天龙寺中的多位前辈高僧。”

    黄药师瞧着杨过与八思巴的打斗,又接过话来道:“这和尚如此年轻,瞧来比过儿年纪也大不了多少,竟然便能拥有这般高不可测的武功。想来在密宗之中,也是一位非常了得的人物,是上师活佛之尊。”

    说罢一顿,叹道:“过儿已冲杀出去了一个多时辰,连战不休,内力定然消耗不小。这时再对上这等级数的高手,恐怕不是对手。靖儿,你还是鸣金收兵,唤他回来罢。免得时辰一久,陷入了阵中。”

    “岳父所言甚是!”郭靖点头应了一声,便命人去鸣金收兵,让杨过率兵马回来。

    只是等到这时鸣金收兵的钲声响起,却是已然有些迟了。杨过虽听得了鸣金之声,但八思巴掌影翻飞,攻势如潮,而弥漫在他四周的掌力,更是让他如陷泥沼,一时脱身不得。

    郭靖在城头上见得杨过一时难以脱身,命人送上自己的弓来,随即抽箭在手,拉弓如满月。接着瞄准八思巴,手中弦一松,羽箭“咻”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八思巴疾射而去。

    而一箭射出,郭靖又是立即一箭搭在弦上射去。但听得“咻咻”声响,他以连珠箭法,连射了三箭出去。

    三箭射至,八思巴或出手拨挡,或是闪身躲避,并未能伤得他分毫。但郭靖这三箭本意也没想着能伤他,而是要救杨过脱困。他挡躲这三箭之际,不免攻势稍松,被杨过挥剑抽身退去。

    杨过带得兵马回城,清点之下,五千兵马也已伤损了近千。而杨过退去不久后,蒙古那边蒙哥也下令鸣金收兵,不再继续攻城。

    被杨过带兵出来大杀一番,尤其杨过勇猛异常,无人能挡,蒙军也是被打得士气大挫,一时为之胆寒。虽然最后国师八思巴出手挡下了杨过,而且还在打斗中占了上风,但最终杨过还是在郭靖的帮助下全身退去,未能得竟全功。所以被挫的士气,一时间也难以恢复,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劳,夺不下来襄阳城。与其继续下去徒耗手下兵士的性命,便不如退下来先作休整,明日再战。

    看着蒙古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郭靖等人在城头上也是不由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后,杨过交卸了兵马,也重上城头来。

    “过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见得杨过上来,郭靖当先上前相迎,上下打量着他关心问道。

    “多谢岳父关心,小婿没事。”杨过开口称谢。他既然已与郭芙成亲,对于郭靖和黄蓉的称呼,自然也就不再一样。

    郭靖见他确实没事,这才放心,然后便问起了他与八思巴的交手情况。黄药师、洪七公等人也都围聚一旁,对此事十分关心。

    当杨过说到八思巴出掌之际,隐隐带有龙吟象吼之声时,黄药师不由得心中一动,说道:“我听闻密宗中有一门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唤作《龙象般若功》。据说此功练成之后,出掌之际,便会带有龙吟象吼之声。过儿你既如此说,想必那八思巴所练的便是这一门《龙象般若功》了。”

    “这《龙象般若功》是什么功夫,很厉害吗?不知比起《九阴真经》来如何?”老顽童闻言之下,好奇问道。

    一灯接口过来道:“这《龙象船若功》我也曾听人说起过,据说这门功夫共分作十三层,每练成一层之后,便能够增加一龙一象之力,威力奇大。”

    老顽童闻言一惊,随即笑道:“好家伙,这也太能吹了。咱们汉人是吹牛,这些西藏的和尚全都是吹大象。真要能增加一龙一象之力,那这功夫岂不是只练成一层,便就天下无敌了!”

    黄药师笑道:“能增加一龙一象之力,那自然是夸言之辞。不过这门武功也当真是威力奇大,非同小可。每练成一层之后,内力都是成倍增长。第一层如是一,第二层便是二,第三层是四,第四层是八,依此类推。若真能练成了第十三层,你算算这门功夫的威力会到了什么程度。”

    众人闻言默算之下,都是不由得暗自心惊。只老顽童还有些糊里糊涂,兀自扳着手指有些算不清楚。

    黄药师瞧了众人一眼后,接道:“不过这功夫虽然威力奇大,要练成却也十分不易。其难度也是层层递进,越练到后面越难,所需时间也越多。其第一层的功夫最是浅易,纵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传授,一二年中也即能练成。第二层比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而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加深一倍,需时七八年。”

    “如此成倍递增,越是往后,越难进展。待到第五层以后,欲再练深一层,往往便须三十年以上苦功。密宗一门,高僧奇士历代辈出,但这一十三层‘龙象般若功’却从未有一人练到十层以上。其实这功夫循序渐进,本来绝无不能练成之理,若有人得享千岁高龄,最终必臻至第十三层境界,只是人寿有限,欲在天年终了之前练到第七层、第八层,便非得躁进不可,这一来,往往陷入了欲速不达的大危境,非走火入魔不可。据说北宋年间,藏边曾有一位高僧练到了第九层,继续勇猛精进,待练到第十层时,心魔骤起,无法自制,终于狂舞七日七夜,自绝经脉而死。”

    洪七公道:“按你这般说法,这功夫这么难练,依那八思巴的年纪,岂不是最多才练成第五层。若只五层便有这般威力,那这门功夫果然是厉害非常、非同小可。”

    黄药师摇头道:“我这说法,只是常理。天资绝世之辈,往往不可以常理测度。而那《龙象般若功》便再是威力非凡,也绝不可能第五层便有这般威力。我少年时游历天下,曾到过西域一游,当时有幸见识了一位将这《龙象般若功》练至第七层的密宗高僧出手,但也没有今日那八思巴使来这般威力。他能用出来这般威力,依我看来,恐怕至少也是练成了第十层。”

    众人闻言之下,又是不由再度一惊。那八思巴看去才多大年纪,若真的已是练成了第十层的《龙象般若功》,那当真是天资绝世,几百年才一出的奇才人物。

    不过黄药师虽大胆猜测,却还是猜得有些保守了。那八思巴的《龙象般若功》岂止是练成了第十层,而是已然练成了第十二层,只再差一层,便能竟全功,把这门密宗的至高无上护法神功练成。做到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书中金轮法王在十六年后,也不过才只练到了第十层,便已被称作是震古烁今。而八思巴果然比他这位师兄更加天资绝世,也当真不愧是真实历史中的蒙元第一帝师,在后世中学历史课本上都留下了名字的著名高僧。

    ※※※

    第二日,蒙古并未大举攻城。而是在辰正时分,由数十精骑护送了一身白色僧袍的国师八思巴至襄阳城下。这位蒙古的第一高手,要来单打独斗,挑战襄阳城中的中原武林各位高手。

    人家既然打上门来挑战,众人自然不能不接,否则便成了未战先怯。虽然经过了昨日战场上杨过与八思巴的一战,众人都已十分心惊于这八思巴的武功之高,而郭靖、黄药师等人更暗忖自己等人恐怕也非是这八思巴的对手;但总不至于连上去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世事无绝对,总要真正动过了手,才能确知高下。

    杨过昨日在战场上与八思巴交手连落下风,最后更可以说是在郭靖的帮助下才能全身而退。虽然他心中也明白即便自己全盛状态下,也未必是八思巴的对手,但今日养足了精神,恢复了功力,却还是要以全盛状态下出战一试,于是他向郭靖第一个请命出战。

    郭靖略作沉吟,叮嘱了他小心后,便即点头答应。

    杨过携玄铁重剑而出,与八思巴大战数百回合后,终还是落败。

    第二阵郭靖出战,也仍就不是八思巴的对手。

    第三阵洪七公,第四阵黄药师,第五阵一灯,三人也全都在八思巴掌下败北。而且在他手底下走过的招数,还未有杨过与郭靖为多。

    三人虽然都是武功绝顶,但毕竟这时年龄已大,都到了古稀之年,不比杨过与郭靖身强力壮,尚在壮年。虽然他们年龄增长之下,手上功夫更加老道,武学经验也更加丰富,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身体机能都已下降,撑不住久战。

    老顽童最后压轴出场,但即便是他使出了左右互搏、分心二用的功夫,甚至破誓使出了《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到最后却也仍就不是八思巴的对手。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杨过自学会了重剑剑法之后,便开始走上了以力破巧的路子。不论对手的招式如何精妙,都纯以更大的力量强压。再配合着玄铁重剑这把量身打造的利器,简直是无往不利。

    但这回碰了上八思巴,却是遇到了克星,他也纯是以力破巧。就是仗着十二层《龙象般若功》的绝大威力,在力量上力压众人而胜出。无论败杨过、败郭靖,还是败洪七公等人,都是一样的套路。可偏偏“一招鲜,吃遍天”,众人在力量上没法更胜一筹,只能是饮恨落败。

    数日之内,这几位高手在八思巴手下接连落败,蒙军观战之下士气大振。而相应的,襄阳守军与南宋的一众武林人士则士气大落。

    老顽童落败之后,襄阳城中再无高手可以出战。一众武林人士虽愤愤不平,但连郭靖、杨过等人也都不是八思巴的对手,他们上去更加只能是送死。

    “不知尹盟主若在,会不会是那番僧的对手?”

    在众人绝望之余,又有人想起了尹治平这位早已归隐江湖,十年中都未曾现身过一次的大高手。

    “唳!”

    八思巴这日又带人来襄阳城下挑战,久等无人应战后,他出言道可以接受郭靖等人一起并肩而上,以多对少。此言一出,杨过等人都是咬牙大恨,只觉是受了奇耻大辱,但偏偏又无言反驳,单打独斗,他们确实没一人是这八思巴的对手。

    便正在这时,忽然一声清越的鹤啸响起,自远而至。

    襄阳左近从无鹤这种禽鸟,更别说在襄阳城中便能够听见鹤鸣之声了。听得这声鹤啸响起,众人不由都是心生好奇,寻声望去。

    抬头而望,但见西方的天际,一个黑点在迅速由小变大。不片刻,便已能够望见,那正是一只朱红丹顶的仙鹤,黑颈、白身、墨尾羽,细长双腿收在身后。最奇处,是这只仙鹤的背上似乎还驮负有人。

    再近些,众人已能看见,那鹤上确实驮着有人,而且还是两人,一男一女相拥站在鹤背上。男子身着一袭灰色长衫,女子则着一身如雪的白色衣裙。

    驾鹤而来,这莫非是仙人耶?

    那鹤飞行奇快,众人正自心头疑问间,鹤已飞临襄阳城上空。又是一声鹤唳后,接着盘旋飞舞而下,落在了襄阳城头。

    郭靖等人定睛望向站在鹤背上的那两人,皆是不由吃了一惊,但见那二人却正是已十年不现江湖、不闻消息的尹治平与小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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