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正怒视王烈,只是心中忌惮徐冲霄称呼王烈前辈,一时不知道他的底细,况且王烈刚才教训单伯山的手段自己都没有看清楚,真要打起来万一输了可就颜面无存了,这时候听到徐冲霄问他话,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说道:“在下和写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并藏得有此人的书信多封,当即和徐长老、马夫人一同赶到舍下,检出旧信对比,字迹固然相同,连信笺信封也是一般,那自是真迹无疑。”

    徐长老道:“老朽多活了几年,做事万求仔细,何况此事牵涉本帮兴衰气运,有关一位

    英雄豪杰的声名性命,如何可以冒昧从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自禁的都瞧向乔峰,知道他所说的那一位“英雄豪杰”。

    徐长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中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唉,在下实是不忍明言,怜可惜,可悲可叹!”

    “事情你都做出来了,还装什么慈悲。”王烈嗤笑道。

    “我就算觉得可叹,但是事关重大,就算我徐冲霄名誉扫地,也不得不做。”徐冲霄说道,“谭婆说道,她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是身经目击,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他继续解释道,也说清楚了这些人为什么来到丐帮,原来是他请来作证的。

    “你都请来也好,也免得我一个个去找。”王烈说道,徐冲霄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可不知道王烈对于他要说的事情比他还要清楚,他这么一次性地把当年参加雁门关大战幸存的人请来了大半,王烈正好替徒弟出出气。

    徐冲霄有些捉摸不透王烈出现在此什么意思,不过反正这件事情他原本就是计划着在这里挑明,索性不去管王烈,继续说道:“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中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赵钱孙正在跟谭公谭婆纠缠不休,哪里有功夫搭理徐冲霄,他本就是冲着谭婆的一封信而来,若是知道徐冲霄是为了让他来替雁门关的事情作证,那他是死也不会来的。

    徐冲霄再问一声:“赵钱孙先生,咱们请你来此,是请你说一说信中之事。”

    赵钱孙道:“不错,不错。嗯,你问我信中之事,那信写得虽短,却是余意不尽,‘四十年前同窗共砚,切磋拳剑,情景宛在目前,临风远念,想师兄两鬃虽霜,风采笑貌,当如昔日也。’”徐长老问他的是马大元遗书之事,他却背诵起谭婆的信来。

    徐冲霄无法可施,向谭婆道:“谭夫人,还是你叫他说罢。”。

    不料谭婆听赵钱孙将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封信背得熟极如流,不知他魂梦中翻来覆去的已念了多少遍,心下感动,柔声道:“师哥,你说一说当时的情景罢。”

    赵钱孙道:“当时的情景,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梳了两条小辫子,辫子上扎了红头绳,那天师父教咱们‘偷龙转凤’这一招……”

    谭婆缓缓摇头,道:“师哥,不要说咱们从前的事。徐长老问你,当年在雁门关外,乱石谷前那一场血战,你是亲身参与的,当时情形若何,你跟大伙儿说说。”

    赵钱孙颤声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蓦地里脸色大变,一转身,向西南角上无人之处拔足飞奔,身法迅捷已极。

    眼见他便要没入杏子林中,再也追他不上,众人齐声大叫:“喂!别走,别走,快回来,快回来。”赵钱孙那里理会,只有奔得更加快了。

    “想走吗?现在可不行。”王烈轻笑道,身形一动,几乎在众人肉眼不可察觉的情况下,他突然出现在赵钱孙奔走的毕竟之路上,赵钱孙反应不及,一下朝着他撞了过去。

    “哎呦——”赵钱孙大叫一声,仿佛撞上一堵墙一般身体朝后仰去,不过他毕竟是个高手,一个后翻问问站定,并没有摔倒,摸着有些发红的额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去路,我不知道什么雁门关,我要走了。”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事情没有完结之前,你走不了。”王烈说道,“事情完结了,你走不走得了还要看我的心情。”

    “你!”赵钱孙怒道,就要出手夺路而走。

    “施主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开,事情关系到武林气数,正要你说清事实。”一个声音响起来,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冲霄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乔峰、六长老等却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王烈打量了他一下,对这个和尚没什么印象,想来当年他纵横江湖时这和尚还名不见经传,跟他没有过交集。

    “这和尚,所谓武林的气数,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王烈笑道,“你自己伟大甘为天下献身就罢了,绑架他人可就惹人厌了。”

    “这位是?”智光和尚看向王烈,向徐冲霄问道。

    “这是一位前辈,智光大师可以先不用理会,大师德泽广初,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徐冲霄说道,他拿王烈没办法,采取的办法只能是先把事情说开,至于到时候王烈是否会插手,他也只能勉力应对了,至少到时候就算自己等人尽皆死在这里,那乔峰的身世也已经大白于天下,他再想做这个帮主也已经不可能了。

    智光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吧。”

    智光听到“雁门关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冲霄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

    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

    徐冲霄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智光大师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除,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赵钱孙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智光摇头道:“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转身向着众人,说道:“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智光说到这里,王烈忽然一抬手,隔空解开乔峰的穴道,道:“乔峰,你听仔细了,做师祖的我容易吗,你不认我我还得苦心替你谋划着,不让你给人欺负了去,听完故事,有师祖我在,今天你大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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