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看了看她的脸色,奇怪道:“师尊您怎么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白檀无语凝咽,她觉得要是按照礼教来,她早该被大卸八块了。

    采蓉一边哭一边悄悄看了看眼前的人,眼泪虽滚个不停,但她的心里是甜的。

    她是孤女,为了生计去打渔,其实根本不通水性,没想到会遇到他,保住了一命。

    村里的人不常与她来往,她从没听说过凌都王的名号,只认定他是个善人,想跟着他。

    从被搭救时看到这张脸她便动了心,名节毁了也没什么,能跟着这样丰神秀逸的男子就是福分。

    她住的村郭离军营不远,以往见过军营操练,还以为司马瑨是其中的将领,自己虽然是庶民,但他未必就是士族出身,兴许能跟着做个妾室也是圆满。

    可没想到他居然是堂堂亲王。

    无所谓,只要能在他身边,妾做不了也甘愿,为奴为婢也好,总强过辛苦捕鱼。

    司马瑨听了这话,手里的剑点了一下地:“这么说来,本王救你还是害了你了?”

    采蓉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司马瑨的剑已经架在她肩上:“若是本王救错了,那就干脆收了这条命好了。”

    “殿下!”白檀赶紧阻止他。

    采蓉已经吓呆了。

    司马瑨看看白檀,只好收起了剑,走至她身边:“本王有一惑求解,礼教之中,到底是抓一下脚腕严重,还是一亲芳泽严重?”

    白檀脸都僵了,没好气道:“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行此举者可需要负责?”

    白檀才不会被他绕进去:“为师不教什么礼教的东西,解答不了殿下的疑惑。”

    “那看来就不用负责了。”他低笑一声:“既然如此,本王就绝不会收容那丫头在身边了,恩师放心。”

    “……”白檀心中一紧,怎么感觉这话反而叫她不放心了呢。

    这之后就没再见过采蓉,白檀也就以为她死心了。

    毕竟这也顶多算是一见钟情,被司马瑨的容貌折服了罢了,能有多深的感情呐?回头想想也该清醒了。

    没想到刚这么想完没多久,又有学生跑来告诉她那姑娘来了。

    白檀走去门外,采蓉一见她就跪下了:“请女郎收我为学生。”

    门内一群学生全挤过来看热闹,不过大多世家子弟都是不屑的。

    士庶有别,互不通婚,互不往来,哪有可能同堂听课,何况她学费付得起么?

    白檀的态度也很坚决:“回去吧,我这里不收学生了。”

    采蓉抬脸看着她:“女郎是瞧不起我么?”

    白檀挑挑眉,这才发现这姑娘不仅一根筋的执着,还挺敏感。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笑了笑便转身回了院内,不想正撞见无垢的脸。她盯着门口边跪着的采蓉,神情有几分同情,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当年白檀去武陵郡中游历遇见她时,她也是这样衣衫破旧,骨瘦如柴,跪在她面前求拜师。

    白檀将她带回了建康,起初她也被世家子弟所不容,但她心大,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与众人和睦相处了。时至今日,这些世家子弟也愿意真心唤她一声师姐妹了。

    她小声问:“师尊为何肯收我,就不肯收她呢?”

    白檀叹息:“你是真心求学,而她呢,不过是为了接近殿下罢了。读书识字是为了对这天底下的事多一些认知,而不是用来取悦男人的。”

    无垢明白了,也就收起了那点同情心。

    但采蓉不明白。

    这几日她等在附近,与周止也混熟了一些,这才知道白檀是凌都王的恩师。

    她那日已经注意到凌都王对白檀不同于旁人,一句话便能叫他收了手里的剑,还与她住在一处,行止亲昵,想来二人关系定不一般。

    所以她觉得白檀之所以拒绝她,无非就是不想让她接近凌都王罢了。

    这事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

    按照惯例,开春之后白檀要带上所有学生去东山山顶上春游一番。

    原本她也叫了司马瑨,希望借此机会使他开阔胸襟,少些沉郁。

    他倒是答应了,只是要忙军务,不能及时出发,要晚点才会过来。

    郗清听说了此事,也跑过来凑热闹,还提了两壶从长干里买来的好酒。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别院往高处爬,个个兴致高涨。

    正值万物始发之际,山林间深绿夹杂葱青,随处可见蓬勃生意。

    在最高峰头停住,白檀提议众人做赋一首咏春。

    郗清反正不是内行,他就是来捣乱的,谁开口说上句,他就胡乱接下句,弄得大家哭笑不得还无可奈何。

    玩笑到一半,司马瑨来了,宽衣大袖一身月白,散发踩屐,姿容风流,与往日大不相同。

    可惜脸色还是太过阴郁了点。

    白檀正要招呼他,忽然瞥见他身后的人影,不禁一愣。

    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采蓉,已经换上了婢女的服饰,梳着乖巧的丫髻。

    咦,不是说好不收留她的嘛!

    ☆、第27章 萌动

    司马瑨并没有改变主意,采蓉完全是别人强塞给他的。

    他有个叔叔,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幺弟,大名司马烨,封号历阳王。这位叔叔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往他手里塞美人,以往司马瑨府里那几个妾侍全是他强塞的。

    司马瑨却不感激他,甚至很厌恶他,只是出于某些目的不曾挑破。

    前两日司马烨就派人递了信去军营,跟司马瑨说他又要来了,这次自然又要从郡中广挑美人来赠予他。

    司马瑨把信撕成了渣,分毫也没放在心上。

    司马烨这次却比往常更上心,亲自在郡中挑选了几个美人,结果一看,哎哟都这么美啊,还是自己留着吧,所以就空手来了。

    可信都写了,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去见侄子啊。他琢磨着不如去巴结一下侄子新拜的老师好了,于是备了厚礼,又颠颠地寻到了东山来,恰好就撞上在外流连不走的采蓉。

    一问才知道这姑娘竟然死心塌地地要跟司马瑨,不错啊,干脆当成礼物送他得了!所以也不问司马瑨愿不愿意,直接就命人带着自己的书信将采蓉送去了军营。

    司马瑨软硬不吃,下的决定从没更改过,这几日往返东山见到采蓉也视若无睹,但没想到她还能被司马烨送过来。

    一旦牵扯上司马烨,便叫他心中不悦了。

    他将人留了下来,心中存的却是整治的心思。

    以往从没见司马瑨身边带过什么侍女,郗清自然惊讶,挪到白檀身边嘀咕:“这姑娘瞧着眼生啊,哪儿来的?”

    白檀朝司马瑨努努嘴:“他亲手救下的。”

    “嗬!不是吧,他还会救人呐!”若非本尊在场,他肯定就要吼出来了。

    白檀撇撇嘴,不置可否。

    她不知道这个叫采蓉的小姑娘是怎么叫司马瑨点头的,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

    司马瑨这人纵然有再多不好,言出必行这一点却向来做得不错。可现在呢?前面还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收留人家,转头就带着人过来了。

    还好意思叫她放心呢!

    司马瑨一到场,气氛便冷了几分,原先正在吟诗作赋的也都没了声音。

    在场的学生大多都见过采蓉,如今见她跟在司马瑨后面自然奇怪,个个拿眼偷瞄白檀,毕竟师尊拒绝收她为徒这事叫人印象深刻。

    司马瑨已经施施然走到白檀身边,盯着她旁边紧挨着的郗清。

    郗清讪讪让开,结果手里的酒壶也被他扯过去了。

    唉,讲不讲道理了!

    采蓉立在司马瑨身后,垂着头恭恭敬敬,眼睛却总往白檀身上瞟。

    白檀今日着了艾绿色的春衫,一指来宽的朱红发带束了黑长的头发,腰间配着香囊,手里捏着白羽扇,往那儿一站便是道丽景。

    采蓉以往没接触过士族里的女子,想来这便是世家女的风度吧,心底自卑又有几分艳羡,偷偷看看司马瑨,果然他的视线都缠在白檀身上。

    “怎么本王一来就没声了?”司马瑨将酒壶递到身后,意思就是叫采蓉拿酒盏倒上,眼睛还盯着在场的人。

    还好周止打破了僵局:“我们正在咏春,殿下是师兄,不如也做一首诗赋吧。”

    司马瑨摇头:“本王只擅长领军作战,可不擅长这些,若要能吟诗作赋,还得指望恩师多多教导才是。”他眼睛往身边一瞥,白檀却没回应,手中扇子不紧不慢地摇着,脸色冷漠的很。

    司马瑨眼神一闪,忽然意识到手中酒壶还在,皱着眉转头道:“怎么,连倒酒也不会?”

    采蓉战战兢兢:“殿下出来的匆忙,奴家没顾得上带酒盏。”

    “没带不会回去取?”司马瑨扔了酒壶:“本王倒也不急,你跪着回去取好了。”

    采蓉震惊地看着他,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她本以为自己是碰上贵人相助撞了大运,还暗自欣喜,此时才知道跟了这位殿下并不好过。

    以往只知道捕鱼为生已经是难上加难,哪里知道婢女也是不好当的。那些世家大族府上的婢女仆从,哪个不是打小就好生训导教养的,不像她,站得再近也不懂郎主的心思,只能委屈地掉泪,最终还是跪在了地上,一路膝行离去。

    司马瑨这一发火,其他人也都不敢吱声了,眼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遭了这样的罪竟都有些看不过眼。

    白檀忍不住道:“殿下何必在这里动怒,嫌人家不好,可不也是你自己挑的么?”

    算了,今日的踏春到此为止,她朝一群学生招招手,带领大家回去。

    郗清离去前凑到司马瑨跟前小声问了句:“殿下,您不会是故意拿这孩子来气白檀的吧?”说完笑眯眯地去追白檀,“檀啊,不高兴啦?来来来,说出来让我乐乐呗。”

    司马瑨回味了一下白檀的反应,心情忽又好了几分。

    尚未到申时,但已经结束了踏春,回到别院后白檀便提早让学生们下学了。

    郗清死活不肯走,非得在她跟前唠叨,从前院跟到后院又追到花园。

    “诶,你跟我说说,殿下是不是看上那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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