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见谢兰馨主仆,神色就有些犹豫:“顾世子要进去呢,自然没什么话说,只是这两位,不知是何来历?”

    顾谨便道:“这是谢翰林府上的公子。”

    “可是,谢家的家眷刚刚才来探过监啊。”李显不由地打量了一番谢兰馨,仔细一瞧,见她果然和那位谢二少爷有几分相像,倒信了几分。

    这时,顾谨又解释了:“这位小公子年纪小,夫人并不愿他来,因而才偷偷地托了我,还望李大哥通融一二。”顾谨说着,又悄悄地塞了一个银锭给他。

    李显看着那明显地男生女相,也猜出了几分,便笑了笑道:“顾世子实在客气了,既然您都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成的,你们进去吧!不过时间可不能太久,不然小的就难做了。”

    李显见顾谨亲自送她过来,还这么客气帮忙说话,便也愿意行个方便。

    “多谢了。”

    谢兰馨和顾谨正要进去,突然旁边有人叫他们:“前面的几位,请等一等!”

    谢兰馨转过头,就见离这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跑了过来。那辆马车刚才和她们一起到的,不过车上一直没什么动静,谢兰馨他们只当时同样来探监的谁家亲眷,也就没有多留意。见人家突然有人过来把她们叫住,几人都觉得十分奇怪,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问她:“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

    那丫鬟有些犹犹豫豫地,时不时回头看那马车几眼:“这个……”

    顾谨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快说,没什么事别拦路!”这时候便显得他的脾气和当年有点相似了。

    那丫鬟本来就胆子不大,见他态度不好,更不敢说了。

    还是谢兰馨和颜悦色地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快说呗,我们急着进去探望亲人,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这时,那边马车上的人似乎察觉这丫鬟不靠谱,又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与这位丫鬟一样的打扮,另一个却衣着锦绣,显然是个小姐,只是戴了帷帽,并看不清容颜。

    这主仆两走过来,便向谢兰馨和顾谨略一福身:“两位公子,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两位既然去里头探望亲友,不知道能否打探一下谢翰林家诸位的消息?若有打点所需钱物,小女子愿一力承担。”

    谢兰馨惊讶地看着她: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探望自己的家人?

    “不知这位小姐和谢家是何渊源,为何不亲去探望?”顾谨问出了谢兰馨想问的话。

    谢兰馨便把目光看向那位小姐,可惜看不到她的容貌,不过听声音却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那位姑娘似乎有些迟疑:“小女子家中与谢家有亲,只是一介弱女,毕竟不大方便入内探望,还是有劳诸位了。”

    顾谨盯着她和那边的马车看了一会儿,就在那小姐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才道:“既如此,小姐便且在外稍候。”

    “多谢公子!”那位小姐欢喜,谢了又谢。

    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便问:“不知公子需费多少银钱打点?”

    顾谨便道:“此不过顺便之举,不必再费银钱了。”说着便扯了谢兰馨往里头走,向她们告辞,“时候不早,我们先进去了。”

    谢兰馨被他扯到里头,才悄声问他:“怎么,你认出她是谁了?”还是说顾世子如今真成了热心人了,见到谁有难处,都要帮上一帮?似乎不像呢,不然早该一口答应了。

    顾谨朝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猜猜。”

    “我怎么猜得到。”谢兰馨已经猜了好久了。

    “未来的姑嫂见面,居然谁也不认识谁,传出去,也是一桩笑话吧。”

    “啊,你是说……”谢兰馨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是……她是临颍县主?”

    “不然还有那个贵女悄悄来打听你家情况,还不想叫谢家人知道。”

    “怪不得呢……”谢兰馨一想,便完全明白了刚才那主仆犹豫迟疑的原因了,原来是不好意思啊。“看来我嫂嫂还是蛮关心我家人的啊。”谢兰馨有点儿惭愧,因为爹爹和大哥出事,自己可完全忘了大哥的婚约,根本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第一百零八章 刑部大牢

    谢兰馨和顾谨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刑部大牢里头。

    暮春三月,天气和暖,这天暖日融融,又是正午时分,在外面时,谢兰馨还觉得自己今儿穿的春衫有些厚了,然而一进入狱中,她便觉寒意森森,刚踏上通往一间间牢狱的那窄窄的甬道,就不由地住了嘴。

    牢中光线昏暗,谢兰馨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带了几分怯意地打量着甬道两侧那一间间牢房。

    那些或坐或站的囚犯,听到动静,不少人便朝她们看过来,有的只是淡漠地看那么一眼,有的则激动地扑过来,抓着栅栏大喊:“冤枉啊!冤枉!”还有些只是麻木地看着某个方向,呆呆的出神,丝毫不为外界影响。

    谢兰馨心有戚戚然,不由自主地和月白两个都缩在了顾谨的身后。

    看到牢中的那一幕幕情形,谢兰馨终于明白,为什么娘不让她来,她想,若不是有顾谨陪着,就她和月白两个,只怕这会儿腿都软了吧。

    顾谨本来快步走在前头,见她们越走越慢,感觉到她们的怯意,便拉了她一把:“走快点啊,你爹和你大哥就在前面了。”

    虽然他的口气并不是很好,但谢兰馨却觉得得到了一些慰藉,也许能够快些见到爹和大哥在前面等着这个消息,叫她鼓足了勇气,便跟上了顾谨的脚步,快步地走向里头。

    谢安歌和谢云轩他们并没有关在一处,作为还没定罪的四品官,谢安歌的待遇比之前谢兰馨她们见到那些囚犯要好许多,他是单独一间囚室,室不足方丈,顶上窄窄的一小扇窗子,还能斜进来一点儿阳光,与那些不得不席地而卧的囚犯相比,他还有一张三尺宽的简陋的木板床,床上的铺盖看着也是干净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换上的。

    此时,谢安歌正坐在那床上,倚靠着墙壁,手拿着一卷书,专注地看着,恬然自安。

    顾谨来看他,就不免心生佩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来容易,能做到的有几个?这位谢家表叔,似乎从来都是这般淡定从容的,丝毫不觉得如今即将面临丢官去职,甚至流放是多么严重的事。

    他记得第一次来看他时,那时候条件比现在更差些,这间单独的囚室,虽有床,却只是一块木板架在两条长凳上,上面铺着些稻草,不知道积了多少尘垢,气味颇不好闻。

    他可是知道,这位谢家表叔,有那么一位祖母,生在富贵乡,由幼及长,除亲人亡故外,并没有吃过多少苦头,此番身陷囹圄,是他第一遭落在这样窘迫的境遇中,然而他面不改色,用那些稻草擦拭了一番床板,便坐卧如故,似乎坐卧的不是破旧的木板,而是锦绣床榻。

    用餐亦是如此,食那些简陋粗糙的饭食,一如佳肴珍馐,细嚼慢咽,每餐定量。

    谢兰馨却想不到佩服之类的,她看到她爹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早心疼了,忙叫他:“爹!爹!阿凝来看你了。”

    谢安歌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妻子刚刚来看过他,这时候女儿怎么会来?

    刚才没见着女儿,他也是极为想念,不过他也觉得这样的地方,不应该叫娇滴滴的女儿来,因而也不觉得多遗憾,只是听妻子描述起女儿在家里做的事,不免也勾起了对女儿的思念。

    此时听得叫声,心神虽从书本离开,视线却依然在书本上,并没有抬头看。

    “爹,阿凝来看你了!”谢兰馨不由又提高了些声音再一次唤他。

    谢安歌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女儿,又惊又喜:“阿凝,你怎么来了?”但随即想到这里的粗陋和阴寒,便皱着眉,不悦地训道:“你娘不是说让你好好呆在家里,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爹,阿凝想你和大哥,这才忍不住偷偷来看你们嘛!”

    谢安歌这才注意到谢兰馨此时是一身男装,“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啦?”

    “当然是为了出门方便嘛!”谢兰馨故作高兴,像往常一样跟爹说话的口气,还特意在她爹面前转了一圈,“爹,你看看,阿凝穿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比你哥哥们要俊多了。我家阿凝穿什么都好看。”

    谢兰馨听了继续臭美,一副骄傲小孔雀的模样,道:“月白说我穿这一身特别好看,比女装好看多了呢!”

    谢安歌见阿凝还像往常一样天真烂漫的说话的口吻,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凝这是想逗他开心呢!

    谢兰馨见她爹眼中泪光闪闪,不由得一愣,“爹爹,我好想你和大哥,爹爹你瘦了好多呢!”

    谢兰馨近前细看,越发觉得谢安歌受了大委屈,“爹,你受苦了!”

    谢安歌抚摸着她的头,微笑着道:“爹这算什么受苦,不过行动不自由,吃住略差些罢了,倒是我儿在外辛苦了,听你娘说,这段时日,你主持家事,十分能干。”

    对于女儿,谢安歌向来有三分好,便要夸十分的。

    谢兰馨便不好意思地道:“我算什么能干,许多事还不是那些姑姑姐姐们做了,我不过瞎指挥罢了。”

    “不错了,不错了,一般人家的闺女,哪有我们家阿凝这么本事……要是再乖一点,不乱跑,就更好了,”谢安歌末了才轻描淡写地批评她一句,“这样的地方,不是你们小姑娘该来的。”

    谢安歌不用问,便知道定是因为她娘不允许,自己偷溜来了。

    “爹都在这儿这么多日了,女儿来看看你有什么?”谢兰馨便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爹爹才能出去。”

    说着又从月白那里把提篮拿过来,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爹,娘给你带了许多东西了,我就少带点了,我给你带了些你喜欢喝的竹叶青,不过你要少喝点儿哦,还有啊,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些糕点,这样的天气,总能放个几天,爹爹多少吃些。我知道您在狱中,一定许多都吃不惯的。”

    “好,好。爹算是又口福了。”谢安歌觉得女儿真是孝顺贴心,又安慰她,“阿凝别担心,用不了多久,爹就能出来了。”

    谢兰馨便道:“真的吗?可是,不是说安远伯父舞弊已经认罪了吗,爹爹也要受牵连的啊。”

    “只是受些牵连罢了,最多不过罢官,也没什么要紧,阿凝总不在意有没有官家千金的身份吧?”

    谢兰馨忙摇头:“我只要爹爹和哥哥好好儿地出来,别的有什么关系。”

    “是啊,到时候爹爹不当官了,咱们去江南玩好不好,阿凝以前不是很向往的吗?”

    “恩,好啊,我喜欢江南,其实不去江南,回玉溪村也没关系。”

    父女俩说笑了好一会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儿还有旁人在。

    当然,月白作为丫鬟,本就不会插嘴,而顾谨,早就避让在一边,任他们父女畅谈了。只有引路的李显,瞧着时辰不短了提醒顾谨:“顾世子,不是说还要去看另一位的么,这可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再不去,你们就该离开了。”

    顾谨便又递块银子给他:“李大哥,劳您的驾了,你再宽容宽容,我呢催促催促。”

    李显推让了一番,才收下:“再宽限,时辰也是有数的,您还是快着些。”

    顾谨便应了,上前去打招呼:“世叔,世妹,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是呢,阿凝,你该回去了,”谢安歌反应过来,又向顾谨道:“慎之,有劳你了,小女鲁莽,却要劳你费心好生送她回去。”

    “世叔放心,小侄明白。”

    “爹,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啊。”谢兰馨依依不舍,泪眼汪汪。

    谢安歌忙道:“不必再来了,来这一次也就足够了。”

    顾谨便道:“你还想世叔在这儿呆多久啊。”

    谢兰馨便擦了泪,笑道:“也是呢,那下次爹出狱,我来接你啊。”

    “不必不必,你乖乖儿在家呆着就好了,爹又不是不识路。”

    别过谢安歌,谢兰馨随着顾谨转来转去转了一会儿,才到关押谢云轩的那处牢房。

    为了避免串供,谢云轩虽不是单独关押,却并不是和其他举子关在一处,而是和别的囚犯关在一处,见了谢兰馨,谢云轩很是惊讶:“妹妹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又忍不住说顾谨:“顾世子,你怎么把我妹妹带这儿来啊!”

    “这跟顾世子无关,是我自己想见爹爹和你,才偷偷溜出来的。我是因为不认识路,又正巧在半路上碰到顾世子,才托他带个路的。”谢兰馨忙解释,又娇嗔,“大哥难道不乐意看见我吗,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杏仁酥、红豆杏仁糕还有百果蜜糕,对了,还有一小瓶今年我新制的桃花露。”

    谢云轩却不像谢安歌那么好安抚:“这些等我出去吃也是不迟的。”又向顾谨致歉:“顾世子,方才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你了。”

    “世兄客气了。”顾谨还礼,“世妹既然来了,错便也错了,你们还是先一处说说话吧。”

    “是啊,大哥,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呀。”谢兰馨撒娇,“有什么错,等你出来再说好不好?到时候我一定乖乖听你训个一天,现在,你还是先尝尝我的糕点吧。”

    与谢兰轩同牢房的一个年轻人也道:“是啊,谢举人,你应该要惜福,有你娘和你妹妹接连来看你,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谢云轩便分了些糕点给他:“那让你也沾点光。”

    “多谢多谢。”

    那年轻人笑嘻嘻地接过糕点,便吃了起来,不住地赞谢兰馨手艺好,惹得谢兰馨和顾谨都多看了他好几眼。

    谢云轩便也在谢兰馨的催促下吃了点儿,不过他毕竟正午的时候刚享用过娘送来的佳肴,此时也还不到饿的时候,食量有限,略吃了几口,便罢了。

    抬起头时,却见谢兰馨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奇怪:“怎么,我脸上有东西沾着么?为何妹妹这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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