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还是谭渡之靠谱,谭渡之沉声道:别慌,没事。

    就是这四个字,叶缓归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了。也是,这边都是人,谢怀仁总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抓走,除非他不要脸了。

    谢怀仁上下打量着叶缓归,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谭渡之身上: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谭渡之沉声道:寂寂无名散修一位,路过秋水镇见谭家有喜事,来讨一杯酒水喝。

    在斗篷的帮助下,谭渡之的声音听起来和他平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叶缓归的这个斗篷应当是某个大能的手笔,他不担心自己会暴露。

    谢怀仁眼神在谭渡之身上转了两圈,随后他看向了叶缓归:这位小兄弟,看到我似乎很紧张?

    叶缓归确实紧张,他两只手紧紧的抓着椅背,椅背上的小黄鸡毯子都被他抓得皱起来了。听到谢怀仁问话,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连带着轮椅也后退了一步。

    谢怀仁眉头一挑:我见小兄弟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昨天谭渡之在宗门不翼而飞,谢怀仁想着宗门中应当有谁同他里应外合,接到绣球的那一位说不定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人。然而谭渡之的仇人比恩人多多了,他跑不了多远。

    一个被宗门抛弃的人,在走投无路时会回哪里?自然是自己信任并且熟悉的地方啊!谭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谢怀仁看不清斗篷下人的面容,可是此人坐着轮椅,四肢看着不利于行的样子,这就很可疑了。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眼前这个穿斗篷的,便是谭渡之!

    至于推着轮椅的人,和昨天接到绣球的还挺相似!

    谢怀仁眼珠子转了转,他朝着叶缓归走去。叶缓归更紧张了:你,你别过来啊。

    谢怀仁笑道:我乃九霄仙门长老,小兄弟不用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叶缓归斩钉截铁:不好!

    谢怀仁愣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坚定拒绝他的人。这下他更笃定了:呵呵,小兄弟可是姓叶?

    叶缓归心中叫苦,他确实姓叶啊!此刻他心里慌成了狗,却还在强装镇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怀仁轻笑一声:小兄弟遮遮掩掩,是在心虚吗?你在害怕什么?一边说着,谢怀仁一边向着叶缓归施加了一点威压。

    元婴期修士的威压远远不是炼气期的叶缓归能承受的,叶缓归突然就觉得他喘不过气来也站不稳,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哆嗦,恨不得趴在地上才舒服一些。

    叶缓归脸一下就红了,他额头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即便这样他都没有松开轮椅,他不能把谭渡之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想到谭渡之,他心里就升出了莫大的勇气。叶缓归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害怕你啊!你一看就不像好人!

    叶缓归情急之下吼出了这话,他嗓门不小,一嗓子下去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顿时院中有无数的神识往这边扫来,谢怀仁立刻松开了他的威压,他面色复杂:我?不像好人?

    叶缓归顿时信心大增,他说道:是啊!我长得这么好看,我主人经常说我走出去会被老色批惦记。他说了!没事找我搭讪的都是老色批!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看看叶缓归,小家伙修为虽然不高,但是那叫一个嫩。当下角落中就响起了议论声:没想到谢长老有这种兴趣。也难怪,小东西气质很不错,干干净净的。

    谢怀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谢长老活了上千年,多少炉鼎哭着喊着要爬他的床,他看都不看一眼。他会看得上这么一个豆芽菜?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当下谢怀仁就挂不住面子了,他周身灵气涌动,准备掀开谭渡之的斗篷。

    然后谭渡之动了,他抬起左手拍了拍叶缓归的手:休要胡言乱语,给谢长老赔礼道歉。

    看到谭渡之抬起了左手,谢怀仁面色微变。

    谭渡之的四肢经脉是他亲手废掉的,世上除了医仙,绝不可能有人能续上他的经脉。就算谭渡之能找到医仙,没有几个月的治疗,他的胳膊是不会有好转的。

    而眼前的斗篷人抬起了手,这就证明他不是谭渡之!

    谢怀仁开始怀疑自己了,莫不是自己真的猜错了?如果真的猜错了对斗篷人出手,他面对的可能是某个未知大能的怒火!

    谭渡之对谢怀仁道:侍童无状冲撞谢长老,我提他对您陪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听谭渡之这么一说,谢怀仁面上闪出了尴尬眼底却放下了警惕:哪里哪里,道友的侍童天真可爱。

    谢怀仁自认为对谭渡之还是有了解的,谭渡之那小子眼高于顶,仗着有点资质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平日拽得二五八万的,在宗门中遇到了还经常给他没脸。

    那小子有几分傲骨,在水牢中他给他用刑,都没听他喊过一声。要说这样的谭渡之会为了一个小道童给他赔礼?谢怀仁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都不会相信谭渡之会低头。

    不是谭渡之,那就有可能是路过的某个散修了。

    谢怀仁笑道:道友从何方而来?要到何处去?

    谭渡之道:从墨灵山脉而来,准备去苍灵山。

    谢怀仁颔首:哦~正当他要说什么时,旁边走来一个谭家人:谢长老,我家四叔说,您要的东西他拿出来了,请您过去看一看。

    谢怀仁点点头:这就去。他转身对谭渡之道:道友辛苦,就不打扰了。谭家酒水不错,道友可以尽兴而归。

    谭渡之点点头:这是自然。

    眼看谢怀仁走远,叶缓归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唔吓死他了,还以为会露馅!

    他随即开始吹彩虹屁了:不愧是你!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你太厉害了!

    谭渡之没说话,他心里明白,谢怀仁无非是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只要打消了他的顾虑,谢怀仁就不会追究了。

    此时他的目光还盯着谢怀仁,只见谢怀仁随谭家人走到了宅子中。谭渡之的四叔,也就是他信任的那个长辈手中捧着一柄黑色的灵剑,见到谢怀仁,谢四叔笑着将手里的剑递给了谢怀仁。

    斗篷下谭渡之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终他的眼神黯淡了。

    叶缓归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有些头疼:哎呀,老谭你要找的那个长辈又和谢怀仁走近了,我刚怼了谢怀仁,这会儿走过去目标太大了不过你放心,等谢怀仁一走,我就去找你那个长辈。

    谭渡之的声音犹如一潭死水:不用了。

    叶缓归一头雾水:嗯?怎么不用了?

    谭渡之转移了一个话题:你不是饿了么?走,我们吃东西去。

    不知道是不是叶缓归错觉,明明谭渡之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可是他却觉得他的心情越来越差了。

    因为要维持来讨酒水喝的人设,叶缓归他们坐在酒桌旁边一直坚持到宴会结束,之后他们才跟着宾客们离开。

    此时长街上的人已经散去了,叶缓归推着谭渡之缓缓的向着他们寄养吉祥的客栈走去,轮椅的轱辘压着湿滑的青石板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谭渡之的身躯向后靠着,似乎身下的轮椅是他唯一的依靠。叶缓归想了很久:老谭,你想不想哭?想哭的话就痛快的哭一场吧。

    谭渡之沉默了很久:不想。

    叶缓归抿了抿嘴唇: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哭一场就能把情绪发泄出来。虽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会让心情变得好一些。

    谭渡之平静道:不用。下一刻,轮椅停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沉。

    叶缓归弯腰从后面抱住了他,安静的长街上,谭渡之听到叶缓归颤抖的声音。

    他说:又不是小猫小狗,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他们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谭渡之心底猛地一酸,那种酸涩从五脏六腑爬上了头,堆积到了他的眼眶中。是啊,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老猫: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意思,自恋得紧呀!

    叶子:不,不是我说的,是照顾我的医护人员经常对我说的,我这才记住了。

    第十六章

    16 长得丑活得久

    天上飘着细雨,吉祥身上盖着一层蓑衣在官道上慢悠悠的前进着。骡车的门敞开着,叶缓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靠门的地方点亮了传讯符。

    传讯符只有巴掌大,上面画着繁复的朱红色的阵法。只要用传讯符裹住想要聊天人的头发并且往符篆中注入灵气,传讯符就能传达双方的声音。

    他买的传讯符是等级最差的,只能坚持通话半柱香的功夫,即便这样也需要两百文一枚。以防万一,他买了五张。

    灵气注入之后,传讯符上面朱红色的阵法变成了闪耀的金色,阵法也悬浮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符篆的一个角隐约有烧焦的感觉传来。

    一阵刺啦刺啦声之后,叶缓归耳边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喂!小叶子啊!

    声音之大,震得骡车抖了三抖,吓得吉祥一哆嗦!叶缓归连忙捂住了耳朵:哎!福伯!是我,你声音小点,好吵哦!

    那一头又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声音,这一次福伯再开口声音明显就小了不少。福伯开心得不行:你是不是到了点苍城啦?要不要老伯去接你啊?!

    叶缓归嘿嘿笑了两声:福伯,我还在路上呢。就是有个事想拜托一下你。

    福伯应了一声:啊!小叶子关照的事,福伯一定做到,说吧,什么事?

    叶缓归组织了一下语言:福伯,我这两天回不来。可能要过一个多月才能回来,那个出了一点事!

    福伯的声音猛然增大:什么!!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叶子啊你出什么事啦?不是被人打劫了吧?!

    叶缓归慌忙摆手,全然不顾福伯能不能看到:没,没被打劫。是这样的,我带了个人回去,他不方便坐飞舟,我就买了个傀儡车带他回来了。

    福伯那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带了个人小叶子你该不会带媳妇儿回来了吧?哈哈哈哈!

    叶缓归脸一下就红了:不,不是媳妇儿,福伯你别瞎说。是,是我的一个朋友

    福伯嘿嘿了两声,随后连珠炮似的开口了:得了吧,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行啊,你小子也别遮遮掩掩的了,老大不小了,你看看和你同龄的哪个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你,守着你那几座山头养一堆畜生。畜生能给你养老啊?要我说你带个人回来好!福伯等着喝你的喜酒!哎?那姑娘哪家的啊?俊不俊哪?

    叶缓归几度想要插话,愣是没找到机会,憋了一会儿后他终于逮到机会了:俊美非凡!福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一个多月之后才能回家。我家的招财进宝还有鸭鸭,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

    怕福伯麻烦,叶缓归说道:招财进宝你不用管它们,就是鸭鸭它们的粮食,你过几天去帮我添一点好不好?

    福伯拖长了声音:哦~~好说~~

    叶缓归知道他在等什么:等我回去了,给你做红烧肉口水鸡糖醋排骨香酥鸭好不好?!

    福伯见好就收:好嘞!可说好了呀,不能耍赖了呀!福伯等着你带着你媳妇儿回来嗷!

    叶缓归辩解道:不是媳妇啦,是一个朋友。

    福伯哼哼着:都一样都一样。

    叶缓归看了看空中的符篆,他面色一变。卖符篆说这传音符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他和福伯才说了这几句话,就要烧完了?!

    他岂不是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岂有此理!要不是离开秋水镇了,他一定要回去退钱!

    趁着符篆没燃尽,他连忙说道:福伯!福袋帮我留几个!

    福伯笑了:放心吧!最好的都留给你!福伯话音一落,符篆噗的一声灭了。骡车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雨滴落在车顶上发出的沙沙声传来。

    叶缓归叹了一口气,他扭头看了看内室的方向。谭渡之已经躺着两天没说话了,从秋水镇出来,他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样呆呆的坐着,自己同他说话,他也没反应。

    三月的天还有些凉,此时又下了一场小雨,外面的温度就更低了。叶缓归搓搓手,他站起来向着内室走去。

    谭渡之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的盯着车架的顶部,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他用上了叶缓归最得意的小黄鸡四件套,然而这么暖的图案,都暖不回他的心。

    叶缓归走到窗前,他轻声的问了一句:老谭,你肚子饿不饿?我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果不其然,谭渡之没反应,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叶缓归。

    叶缓归也不恼,他坐在了床沿上,手从床边摸到了被子里。一摸之下,他感觉自己摸到了冰块。

    谭渡之修为尽失,这么大的人身上没有一点暖气。加上他还不肯好好吃饭,这可如何是好?

    叶缓归愁的头发都快往下掉了,以前和他同病房的那些人和老谭比起来,简直小儿科啊!

    叶缓归往上拉了啦被子:老谭,我给你唱个歌吧?好不好?

    谭渡之没反应,叶缓归想了想之后摇头晃脑的唱道:长得丑活得久,长得帅也惹人爱~

    语调倒是挺轻快的,只是这歌词怎么回事?

    谭渡之轻轻的瞟了一眼叶缓归,叶缓归更来劲了:我宁愿做一个丑八怪也积极又可爱!

    谭渡之:

    唱完了之后,叶缓归开开心心的问他:好听不?

    谭渡之从叶缓归脸上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车顶。叶缓归叹了一声:给点反应嘛,当年他们都叫我人间百灵鸟呢!

    谭渡之的这个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叶缓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老谭,身体是自己的,你气坏了身体,没人能代替你难受。

    当然,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吧,还是那句话,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和精力。余生很长很长,你没做的事情好多好多,难道因为几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就不过啦?没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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