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自我暗示一边滚回蓝浪,顺便贴心关门。

    白绩悍然抽身,空气和喧嚣如潮水般再次涌入两个人之间,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冷漠到有些与尘世格格不入。

    你看齐项好不幸灾乐祸,给我们升升吓得!

    滚!白绩骂道。

    白绩眉目冷横,甩下边上的齐项转身推门回到蓝浪,只留给齐项一个坚挺笔直的中指。

    *

    一顿下来吃到10点,季北升和陈竞拼酒到最后搭上个来劝酒的齐项,三个人差点喝晕过去,包间里一行八个人除了白绩,大多喝得七荤八素,每个人就一指能探到底的酒量,却个个装酒中仙。

    白绩以为自己要一个人扛七个,等到结账时才发现躺着的齐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除了有点上脸,整个人行动自如,似醉非醉的样子,也不说话,肃然打醒几个没晕的,一拖一勉为其难把所有人都拖回了寝室。

    白绩走在最后,直到他和齐项一起进入房间,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后,齐项三魂六魄才都离身,身子一歪靠着柜子和墙,进入休眠状态。

    你行不行?白绩担心他,这时候也顾不上齐项身上有多少酒味了,反正白绩自己也是一身烧烤味和酒味混杂,他走过去要扶齐项。

    还行吧。齐项含含糊糊,又说,挺行的。

    他任由白绩搬他,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白绩的肩膀上,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兀自委屈起来,你今天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亲我呢!

    白绩无语,他也怕齐项认怂慢了自己真亲上去,语气不善道,傻逼,能走就去洗澡,太臭。

    歇一下洗澡。齐项没有彻底晕,只是醉了容易累,他从白绩不喝酒上也能琢磨出白绩大概也不喜欢酒味,撑着白绩的肩把自己扔到椅子上,你先洗,我坐着缓一下。

    听到浴室里渐渐传出的水声,齐项沉重的脑壳才逐渐恢复一丝清明,夜晚天气转凉,开了半边的窗户吹进阵阵晚风,天上明星闪烁,月华皎洁,齐项盯着月亮眼睛都有点花了,耳边的水声才逐渐停下。

    我好了。

    拖鞋趿拉在地的声音伴随着白绩如同隔着水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项半睁着迷蒙微醺的双眼回头一看。

    白绩穿着短裤,上半身□□着,白色的浴巾盖在头上,水滴仍然顺着脖子一路沿着脊椎骨往下淌。齐项望着他,一时目眩。

    季北升曾经猜测白绩身上肯定还有纹身,他猜测说不定纹的是青龙白虎,但他猜错了。

    白绩小腿上纹了一个踏山峦而展翅的仙鹤,背部绽放着一朵招展的向日葵,根茎从腰窝那里一路攀爬,最终在蝴蝶骨处盛开,向阳而生。

    而在腰窝凹陷的那里有一把小刀,和半边隐没在裤子里的梵文。

    他不是泼了墨的白玉,而是精心绘制的水墨画,文雅至极,被热气蒸腾得发红的肩头是名家烙下的印章。

    齐项只觉得自己脑袋像被放在古钟里震了一下,霎时间他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想到蓝浪门口白绩靠近时他浓墨重彩的眼睫与眸子。

    你纹这么一大片?齐项听到自己说,挺好看的。

    嗯?白绩背手正好按在花心,这些?

    白绩轻飘飘地说:遮疤的。

    作者有话要说:  齐项:我真醉了,心跳过快,以后不能喝了!

    白绩:你馋我身子,你下贱,别装醉。

    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第28章

    遮疤的。

    轻飘飘三个字让齐项大受震撼,如同海绵被泡在水里,胀开后充盈整个心脏。

    他清楚白绩不是善茬且是易留疤体质,身上带着些陈年旧伤也是有可能的,那些纹身看着颜色也有点年头了。

    但是那朵向日葵,根茎到花瓣的距离与蝴蝶谷到尾椎骨的距离相当,造成那么长的伤口,动手的人必然是下了死手。再思考到白绩患有PTSD,很难不怀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他巧妙的用醉态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打擦边球一般绕着纹身的话题一点点问。

    小刀底下是纹的什么字啊,看不清,劳烦把裤子往下拉点,我认认。

    滚你的蛋。白绩骂道,梵文,网上搜了纹的。

    什么意思啊?

    宽恕。

    白绩终于从柜子里找到自己的睡衣,一套长的早上洗了扔脏衣篓里,晚上洗澡匆忙又拿错了上衣,因此裸着上半身就出来了。他潦草穿上衣服,发现身后的人半天没个动静。

    你洗不洗澡?钉凳子上了?我抬你去?他不耐烦地三连问,一回头却撞上了齐项朦胧半眯的双眼。

    齐项反坐在椅子上,腋窝卡在椅背上,双臂无力地悬垂着,他面部微微扭曲,似乎要说什么又不说,撒癔症似的,看得难受。

    白绩:不舒服?

    宽恕谁啊?齐项声音带着酒气,他也借着三分醉,把憋在心里的困惑宣之于口,宽恕向日葵?

    白绩身影明显地一僵,他皱眉,感到身后的旧痂兀地发疼,他声音疲惫又冷淡,遽然添了些碰不着的距离感,他拒绝回答,齐项,我困了,你快点洗澡。

    屋里的空气突然被抽走大半,齐项自知踩到了他的禁区,连带着接下来的问题也难以说出口。

    诶呀,醉了,头疼!齐项闭嘴,艰难起身,装作肌无力的样子磕绊在椅子上,缓和气氛地娇俏道,雀儿,我站不起来了,要不你把我抬过去洗澡?

    白绩回神,怒目圆瞪,你是哪家的少爷?

    齐家大少爷。齐项笑笑,故意张开双臂,死皮赖脸地道,来扶着少爷,伺候好了给你金锭子。

    白绩烈女冷眼:要不爬去浴室,要不滚出寝室。

    *

    寂静的寝室里,连呼吸声都自带扩音。

    在微弱的夜灯灯光下,白绩背对着墙抱着手臂,他耳畔总是萦绕着细微的说话声,似乎就隔着一面墙,断断续续,影影绰绰,像蚊子哼一般扰得人不得入眠,他支起手臂,一脸暴躁地亮起手机。

    十二点半了,他妈的哪儿来的声音?!

    白绩犯病的时候会整宿失眠,现在虽然好多了,但仍旧入眠难,易惊醒。半个小时前,他刚蓄了浅浅的睡意,就被一阵咚咚咚踢墙声吵醒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身侧的墙又被人踹了一脚。

    白绩暴躁翻身下床,面容冷峻含杀气,头发蓬乱,白绩扫向齐项,看他睡得深,便放心大步走出寝室。

    他倒要看看是哪里的老鼠。

    白绩的寝室拐角处,除了靠近电梯,同样也紧挨楼梯,此时消防楼梯内声控灯时闪时灭,需要跺脚或大声呼喝才能保持常亮,此时这里一片黑暗,只有逃生指示灯发着晦暗的绿光,因为空旷,即使正常音量的说话声也会偶有回声。

    而应裘正躲在这里给应明友,也就是他舅舅打电话。

    什么叫我别跟白绩较真?舅舅,你忍了我忍不了,咱们身正影子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白绩现在能横,离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反正我是看明白了,这群人就是看碟下菜,盯着的不过是钱权!就算他白绩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谢家少爷,那些人也跟狗闻到屎一样凑过去,还还什么乔迁宴我听了就恶心。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沙子涯组的局,所有人都去了,只有我被排挤在外!我不配跟他们玩!

    听到舅舅提起昨天过生日那一茬,应裘本来蹲着又猝然起身,抑制不住的酸味和轻蔑从口中泄出。

    用着人肯前用不着人肯后,求着我补课时腆着笑脸,成绩上来了又装阔爷,我稀罕他这个废物的一顿饭还是一双鞋?他沙子涯也就有个富爹供着,呵,没脑子的东西,现在粘着姓白的,狼狈为奸!

    应明友听他大吐苦水近半个小时,不免担心问,这些话你跟舅舅说就算了,不要被别人听到。

    应裘嗤了一声。

    此时已然是深夜,那群人喝得不省人事,此时也都睡了。他为了防止室友半夜醒来,也特意跑到楼梯间打电话,更遑论此时自己还压着嗓子,怎么可能有人听到。

    舅舅,你别担心应裘话还没说一半,触电般哆嗦起来,口齿不清地尖着嗓子叫道,白

    话说到一般被一声嘘打断。

    厚重的铁门被人无声推开,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同时一束强光破开楼梯间的黑暗,直直打在应裘的脸上,照出他霎那惨败惊恐的双眼。

    白绩昂着头,俯瞰着应裘,太吵。

    应明友忙问:小裘,怎么了?

    嘟嘟嘟

    应裘捂紧手机,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如同走钢丝的小丑做了个从高空跌落的梦,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你你你你听到什么了?他声音打颤。

    白绩烦躁地想,我他妈听到的多了,这又不隔音。

    全听到了。他直白道,白绩又不怕应裘犯不着哄他编瞎话,他心说怎么又是这人,八字犯冲一样,从开学到现在,自己就没在应裘那张嘴里听到一句人话。

    不不不是你听的那样,我我应裘摇头,又忽然疑神疑鬼地发问,你故意听的?

    白绩无语,甚至不想解释,他没发火,应裘倒先把脏水泼自己身上了?白绩没好气地讥讽道,我逼你说的?傻逼,上赶着让人捏着把柄。

    应裘:!!!他捏住我把柄了!

    白绩跺脚,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应裘煞白的脸和软瘫的身体,白绩看了想笑,所有本事都落在嘴上了,跟应明友一个德行,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他妈吵我睡觉,滚远点打电话。

    警告完,白绩打了个呵欠,不愿再看他猥琐胆怯的样子,和这种人说话都费劲,他转身离开,只留下应裘在捂着脸痛苦。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

    他一定会说出去!

    我完蛋了!

    恐惧是应裘生出最多的情绪,可在巨大的恐惧之外,还有几分愤恨和不满,白绩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看自己吗?

    他凭什么!

    *

    翌日,星期一。

    早自习的教室里,各科作业在空中乱飞,抄作业的和对答案的,一大堂人热闹得像菜场。

    ACCDB卧槽,我跟齐神就俩空一样?

    那肯定是你错了,物理卷子呢?

    沙子涯那呢。

    鸭子!死过来!两天你都抄不完,彻底没救了!

    远在前排的沙子涯辩白:我没抄!对答案!

    班长周安看到一锅粥的景象,对班级的未来几乎不抱期望,麻烦尊重一下我这个班长,你们这么光明正大,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沙子涯跑过来拆穿他的虚伪表象,你把陈竞的卷子藏严实点再说话,不正之风就是你带的。

    周安:我帮他检查呢!

    应裘就是在这样一片热闹声中进入了教室,他今天来迟了,因为惴惴不安而一夜难眠,此时的他面如土色,步伐虚浮。他刚坐上座位,眼神就不受控得往白绩那儿瞟。

    却发现从不上早自习的白绩反常地出现在教室!

    而且沙子涯就站在白绩身边,眼看两个人要说话了

    沙子涯!应裘惊弓之鸟般,立即仓皇叫了声,你来一下!

    啊?沙子涯扔下卷子走回来,一如往常笑得像个憨包,咋了?

    我我,你上回要的笔记我整理好了,给你。应裘扣手指,低头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作业呗。沙子涯答道,又奇怪地问,你热吗,一直冒汗?

    应裘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没事

    沙子涯拍拍应裘的肩,保重身体啊同桌!

    白绩他什么都没说?

    应裘再一次扭向后排,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白绩唰然抬头,短促的对视让应裘像死刑犯见到了侩子手一般心惊胆战。

    而后齐项也跟着抬起头看了眼自己,那双笑眼似乎藏有深意,目光如刺,深深刺痛了应裘忐忑难安的心,但他也很快低下头和白绩交谈起来。

    徒留应裘一个人在前方尴尬无措,他觉得齐项知道了,又觉得他没有。所以白绩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裘灵光一闪,他忽然懂了,白绩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把昨天的事公之于众,而是要把它作为把柄抓在手里,嘲讽自己,威胁自己,要看自己每天生活在惶恐中。

    白绩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  白绩:人不要多心,容易变成应裘这样的傻逼。

    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第29章

    中午物理老师拖了五分钟课,齐项他们来到食堂的时候,一楼的队伍已经排成一条长龙,他们挤在人群中间排队。

    白绩和齐项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队伍里鹤立鸡群,尤其是白绩,他开学至今没在食堂出现过,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雀儿,想吃什么?人多嘈杂,齐项低头凑在白绩耳畔问,你现在就决定好,到窗口再想,阿姨会嫌你慢,勺子抖得幅度都大。

    小炒肉。白绩也偏头跟他说,加番茄炒蛋。

    人挤人,两个人靠得近,从后面看就跟要亲上一样,果然他们两个人话没两句,身后的几排人炸开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一字不落地进了季北升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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