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和慕子宸谈论的事情,恐怕不能与外人言说,不知道慕子宸要请什么人进来。

    “陛下是要宣什么人过来?”

    “什么人?”慕子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桃花眼里目光闪烁捉摸不定,“便是你所说之事的当事人。”

    谢竟之摇头,不可能,他们明明出征在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谢竟之蓦地抬起头,“难道是……”

    秋景浓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慕子宸的爱憎分明她比谁都清楚,前次他们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因此并不知慕子宸会不会见她。

    直到见回报的宫人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秋景浓才松一口气。

    “陛下可是在勤政殿见什么人?”秋景浓一面跟着那宫人走,一面问道。

    那宫人点点头,也不多言,只是简洁地回答道,“陛下正和谢大公子谈事。”

    谢大公子?

    他果然是见缝插针的在宫里走动,秋景浓只是极偶然的求见,没想到也能遇见他。

    将将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谢竟之痛心疾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陛下!”

    “你不要说了,一会儿阿……叶少夫人便到了,小心伤了两家和气。”是熟悉的声音,只是少了戏谑与深情,徒增了一丝帝王的冰冷与无情。

    秋景浓停下脚步。

    “陛下,叶家大权在握,声望又是极高,即便是如今并未想反,可是一旦他想了,后果便不堪设想啊!”谢竟之的声音不但没有被制止,反而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更大了。

    秋景浓在殿门口也是听了一个清清楚楚,不禁心中一惊。

    是啊,便如古往今来的叛臣逆贼一样,那独居高楼的冷血帝王,在乎的又怎么会单单只是想不想,还有能不能。

    雁国公府亲手扶植了慕子宸登上帝位,朝野内外的大清洗皆是叶瑾的手笔,如今朝臣人人自危,雁国公府又掌握着绝对的军权……

    不过是不想反罢了,若是真的起了反心,又有谁能制得住呢?

    秋景浓想得到,慕子宸便更能想得到,只听见大殿里谢竟之的声音落下,空荡荡的便再无回音,慕子宸没有说话。

    秋景浓闭了闭眼,抬手推开殿门,清澈的嗓音自门口响起来,无比坚定,“不会。”

    谢竟之扭头去看大殿门口。

    女子一袭暗紫色衣裙拽地,黑发高高的挽起来,头饰精致巧妙,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起神情,却从那笔直地身姿里便可看出她的端正肃穆。

    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秋景浓了。

    他上次见她,还是在一年前的宫宴上,这少女虽是满眼青稚,行动举止进退得宜,颇为有礼。

    那时他还暗自赞叹不已。

    后来冲喜出嫁,救治病夫,大司马府湮灭,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秋景浓像是变了一个人,早就褪去了从前的柔弱,声音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坚强。

    这个女子……

    秋景浓迈步走进偏殿,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自然是不必担忧的,只要有我在,雁国公府便不会反。”

    谢竟之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不在,雁国公府便真的会反来试试?

    “叶少夫人何出此言?自古以来女子……”

    当初陆葭伊看上谢竟之时,可知道他心中是如此轻视女子的么?

    秋景浓浅笑,打断他欲说出口的轻蔑之言,道,“何出此言?谢大公子不是很清楚么?”

    一字一句,像是一个保证,“凭我是秋景浓。”

    谢竟之摇摇头,却并不能再怎样反驳她,这女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地叫人心生寒意。

    此时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眼神却清寒的叫人毛骨悚然,仿佛她是来自于绝处的死境,看着他的眼神里一丝感情都没有。

    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够了,谢卿想必已经累了,方才的事,谢卿便打消念头,回去歇息罢。”慕子宸语气平缓地打断他的话,目光却只是灼灼地望着门口那女子。

    谢竟之自知秋景浓在旁边,慕子宸更是听不进去一句劝告了,便只得悻悻地打道回府,路过秋景浓身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从前年少轻狂,从不曾将这柔弱女子看在眼中,怎知今日,这一个弱女子却在朝中搅起满天风雪。

    如今当今的即位,雁门公府的发达荣耀,甚至于大司马府谋逆的从轻发落,谢竟之不敢枉自猜测秋景浓在这些事件里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他只知道,若是没有秋景浓,朝局必定不会是今日的模样。

    毫无征兆地,就在谢竟之整理好心情就要与她擦肩而过时,那人轻巧地开了口,声音低得几乎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却叫他心中一震。

    “谢大公子,你可还记得葭伊么。”

    日复一日为了家族利益而劝告慕子宸对雁国公府削权的你,一直以“未平天下无以为家”为由独身至今的你,一年前春意阑珊里分花拂柳而来的你,心里可曾挂念过那个心直口快的少女么?

    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

    谢竟之脚步微顿,终于一言未发,踏出了大殿。

    空寂的大殿里只剩下两个人来,又是只剩下两个人。

    秋景浓清了清嗓子,重复道,“请陛下放心,只要有臣妇在,雁国公……”

    她不知道慕子宸为何会将她在此时召进殿里,即便是她主动求见,他亦可以避开她和谢竟之相见的时间。

    “我记得你从前喜欢穿青衣。”慕子宸打断她,没头没尾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声音温柔,和刚刚冷情的帝王判若两人。

    秋景浓内心一阵翻涌,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就听见慕子宸温和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他喜欢紫衣,对么?”

    叶瑾啊……这个人确实喜欢蓝紫这样清冷又醒目的颜色,可她渐渐爱上紫色,却不是为了要为悦己者容。

    只是单单觉得,他不在她身边,有着他喜欢的颜色陪着,便像他还在一般……

    “子宸……”

    慕子宸露出一个落拓又寂寞的笑容来,自嘲道,“我自知有些令人生厌,你不必容忍。”

    秋景浓一时语塞。

    她不晓得要说些什么。

    慕子宸在她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可她却不想再叫他心生一丝幻想。

    他该找个一心爱慕他的好姑娘,如今他已经即位三月有余,后宫却空无一人……

    “说说看,你今日来,是要我做什么?”慕子宸在一边的龙椅上坐下来,示意她也坐下,后者却不为所动,站得笔直。

    “我说什么你都会做么?”秋景浓听他问得蹊跷,便捉住不放,目光如水。

    慕子宸没想她会来这么一句,轻笑了一声,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现在是皇帝,金口玉言,就这样轻易许给别人承诺?

    “你对别人也这样随口答应?”只能说她是真的有些头疼。

    慕子宸只扫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声音沉沉,“你明知道你不是别人。”

    “若我要你娶一位皇后呢?”

    那人猛地抬头,桃花眼里甚是绝望,华丽的声线微微颤抖着,“你来,只是伤我的么……”

    当然不是……

    秋景浓摇摇头,终究败下阵来,长叹一声,道,“我只是来提醒你,宁王不安分,你要多多注意他,不要被他琢磨了。”

    慕子宸抬手抚上眉心,没说话。

    “既然陛下累了,臣妇便告辞了。”秋景浓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和慕子宸“你我”相称,立刻改过口来,起身便要离去。

    “无妨,”慕子宸沉沉道,“你再坐片刻吧。”

    再坐片刻吧,让这偌大的空旷的冷寂的勤政殿里多沾染一丝你的气息,我才能在独自面对这一室严霜时更加坚定。

    秋景浓无言,却是坐了回去。

    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直到宫人急匆匆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秋景浓才猛地站起来。

    她待的太久了……母亲大概要有所思虑了吧……

    慕子宸也随着她站起来,还没说话,那宫人便已经隔着门开了腔。

    “太极宫怕是不好了,太后娘娘宣陛下过去呢。”

    不,不好了?

    秋景浓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怎么忘了,阿璇还在生产!

    慕子宸看见她惊慌的样子,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问道,“如何?”

    那宫人道,“明德皇后难产,刚才已经昏厥两次了,太后娘娘怕保不住,请陛下过去呢。”

    秋景浓只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保,不,住……

    ☆、第67章 生离死别

    待秋景浓和慕子宸赶到太极宫,太极宫暖阁已经乱作一团,鲜红的热水一盆盆地端出来,却听不见叶璇的声音了。

    秋景浓脚下有些发软,不知道怎么走到叶夫人身边坐下,只觉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阿璇……”

    叶夫人此时脸色已经煞白,摇摇头不说话,气氛压抑地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来。

    慕子宸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握住了两鬓斑白的太后冰凉的手。外殿里已经无人计较为何慕子宸会和秋景浓一同出现,众人的心都揪在一处,唯有静静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景浓觉得简直就像过了一百年,压抑的静谧空气终于被一声稚嫩却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

    众人仿佛刚缓过神来,还没等太后娘娘传人,只见一个婆子急匆匆地撩开帘子跌了出来,大声道,“恭喜娘娘,恭喜陛下,是龙子,是龙子!”

    龙子啊……

    原本应当高兴的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

    叶璇和先太子的子嗣,原本就地位尴尬,如今慕子宸后宫空悬,叶家又权倾天下,这子嗣偏偏又是个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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