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那些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纷至沓来,阔别重逢地闯进她的梦里。

    宁静午后突然闯进来的禁军,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凄厉地呻/吟叫喊,月光下蜿蜒流淌的鲜血,还有手起刀落的迷惘与伤痛。

    秋景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旧事,嫁给叶瑾以后,她已经几乎将前世种种全都忘记,只以为自己是撞了大运,才遇得到叶瑾。

    檐上的雪在久违的晴天下开始渐渐融化,汇成缕缕细流,自檐上滴落下来。

    行刑那日的鲜血呵,就是这样的吧,潺潺流过刑场,无悲,亦无喜。

    秋景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雪水,一时间忘记了时间,就连紫衣风流,面若冰霜的俊逸男子走过窗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第104章 往昔秘事

    “在想什么?”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询问,秋景浓下了一跳,扭头,就看见那人微抿着唇,正坐在一旁看着她。

    一见她回神,叶瑾伸手便将她捞过来抱在怀里,还是习惯性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怀抱柔软温暖。

    叶瑾心绪不宁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头埋在她发间,叫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秋景浓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难过。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人黑亮柔顺的黑发,秋景浓柔声问道,“怎么了,子瑜?”

    “没事。”叶瑾闷声回答道,“方才那乌师吐了些事情,不知真伪,已经吩咐下去查了。”

    秋景浓怔了怔,猜想那乌师该是说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才叫叶瑾情绪如此波动,脑海里想起一件事来,想要问他,又觉得这事若是她问,这别扭的家伙恐怕要吃飞醋,也就生生压下了。

    门口响起叩门声,是青流隔着门通报,“何公子来了,正在书房。”

    何煦啊……

    已经半月有余,何煦虽然没有痊愈,但是行走已经没有问题,只是不能使大力气,因此尚且居住在大司马府。

    只是何煦喜静,重伤之下又多有忌口,年夜那日也不曾和她们同席而食,只一个人在暖阁里孤孤单单的吃年夜饭。

    是了,何煦自打能够走动,便从书房搬去相对更加温暖的暖阁去了。

    秋景浓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除夕,又是因为她才受伤,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甚至不敢去见他。

    今日,也许是听了乌师松口,来和叶瑾商议的。

    叶瑾放开秋景浓,随即拉住她的手,道,“走,我们去书房。”

    秋景浓原也想知道那乌师究竟说了什么,便点点头,穿上鞋子随叶瑾去了。

    何煦从前便瘦,此番在刀刃上滚了一遭便更加瘦削起来,就像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要被刮走了。

    大司马府的人参灵芝几乎都给何煦进补了,也终究还是没能叫他恢复得更好些。

    不过何煦脸色却是比半月前好多了,精神头也足,正站在窗前看外边屋檐滴水。

    听见身后有响动,何煦回过头来甚至想要弯腰施礼。

    好在叶瑾几时走过去制止了他。

    背上的伤还没好,哪讲得那么多礼节。

    叶瑾将他拉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和秋景浓坐在一处,问道,“就这么闲不住?”

    何煦无奈地笑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在暖阁做甩手掌柜太久了,心里有些无趣。”

    慕子寒的乌师全军覆没了,叶瑾托了宁朔侯上奏,说何煦是病了,想必慕子寒也不知道何煦受伤一事。

    只是如今朝中局势究竟到了哪一步,光靠杨扶杨授和其他人,是远远不能完全掌握的。

    何煦想要快些痊愈,好重回朝堂之上。慕子寒那日既然敢派出乌师,下一步会做什么,没人能保证。

    “那乌师可吐了什么?”何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看叶瑾神色并不轻松,应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若我说,七夕前刺杀阿浓的人便是乌师,你可会信?”

    秋景浓手脚冰凉。

    七夕前……

    “可那时候在位的是先皇,他怎么会……”何煦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乌师只听皇帝一人吩咐,慕子宸对秋景浓的感情,外人不得而知,他何煦一直看在眼里,如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除非,那时候乌师就已经听命于慕子寒了。”叶瑾还没说话,秋景浓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绝对不会是慕子宸。那时候她见到他,第一句问得就是这个,慕子宸否认了的。

    他不会骗她。

    秋景浓相信。

    所以,慕子寒究竟是有多恨她?两次都是要她的命,为什么总是这样锲而不舍地要她的命?

    叶瑾点点头,道,“最好的解释是,乌师当时还未被称之为乌师,只是慕子寒秘密训练的一支利箭,必要的时候,才放出来使用。”

    乌师早就消失在了无尽的历史长河里,而如今这支乌师,是慕子寒即位以后才重新命名出现的……

    这也是为什么九华宫难时,慕子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原因。

    因为他手里并没有乌师,因此更何来乌师叛主一说。

    “若说此番他想要斩草除根,七夕前那次刺杀未免理由牵强了些。”何煦皱着眉。

    “牵强?”叶瑾冷笑了一声,“那时先帝根基尚且不稳,若是……”

    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仔细聆听的秋景浓,将她的手拉在手中,继续道,“若是阿浓死在雁门公府,你说,先帝会怎样?”

    会怎样,想必杀了叶瑾的心思都会存吧。

    慕子宸本就是个风流不羁的人,朝纲君威在他眼里,半两银子都不值,若是那时候秋景浓真的死在雁门公府,势必要与叶瑾决裂为敌。

    而叶瑾……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若是朝中局势乱了,究竟是谁能趁虚而入呢?

    慕子寒早就打算好了要篡位,只是时机一直不成熟罢。

    何煦转瞬明白过来,立刻肃容道,“大司马切勿因此生恨……”

    事关秋景浓安危,他真怕这人失去理智,做出弑君谋逆的事情来。

    秋景浓点点头,慕子寒要她死,终究还是和她们秋家害了柳遥脱不了干系。那是她父亲秋长天欠下的债,既然秋长天死了,她来还也有情可原。

    叶瑾却只是云淡风轻地摇摇头,抚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如此冲动行事。这人倒是说了不少线索,我已吩咐人去追查了,等你好了,还要你主持大局。”

    何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坐在一旁的秋景浓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只是推测。

    九华宫那日,慕子宸之所以没有能够逃脱,想必是乌师的手笔了。

    秋景浓见识过慕子宸的身手,也知道他绝非看起来那般,是个声色犬马的浪荡皇子,能逼他就范,想来也实在是无计可寻了。

    慕子寒将他逼到这个份上……

    纤细的手指慢慢收紧。

    “怎么了?”叶瑾感受到秋景浓的异样,侧头去问,却看见后者灿若星辰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

    叶瑾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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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正值青沙守夜,夜色太浓,青沙睡不着,便坐在檐下的台阶上对着满天的星光发怔。

    因是新月,还并未有十足的光辉盖过星光,才能看见许多原本就暗淡的星辰。

    青沙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可是凭什么星星只能做星星呢?凭什么呢?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划破寂静安宁的夜。

    青沙吓得一哆嗦,才反应过来这声尖叫来源于身后紧闭的房门,来源于宁锦阁。

    一股凉气猛地涌上来,青沙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转身便去敲门。

    应声听见叶瑾的声音,“来人。”

    青沙推开门便快步跑了进去,转过屏风,进了内间,入目是床帷半掩的大床。

    叶瑾穿着白绸衬衣,半坐在床上,怀里窝着一个月白衣衫的女子,整个头都埋在叶瑾怀里,只看见肩头一耸一耸地仿佛在啜泣。

    叶瑾一面摩挲着她的长发,以免柔声道,“乖,不怕,不怕……”

    这是怎么了?

    青沙有些呆愣,床上那人见她进来,冷声道,“去吩咐厨房做些安神汤来。”

    呃……做噩梦了?青沙应下连忙退出去了。

    秋景浓从前在府上做姑娘时,也没因为做噩梦有过这么大反应啊。

    青沙一面走一面合计。

    这边,秋景浓慢慢停止了啜泣,哽咽着抬起头,眼睛里还闪着泪花,道,“子瑜……我梦见你离开我了……”

    叶瑾也是微微一怔,伸手抹去秋景浓眼角的泪滴,柔声道,“傻瓜,你是我的命,我怎么舍得离开?”

    秋景浓只一味地摇头,拖着哭腔道,“不是,你不是不要我了,是……是死了……”

    说着,眼泪“刷”地又流了下来。

    叶瑾被她的眼泪搞得慌手慌脚,他最怕她哭了,秋景浓每一次哭,都叫他针扎一般的心痛。

    “阿浓,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叶瑾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誓言一般,“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死了,阿浓,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

    后者只是拼命地朝他怀里钻,泪水渐渐浸湿了衣衫。

    说不出哪里不对,叶瑾只觉得这时候的秋景浓有些不对劲,她虽然柔弱,可并不软弱,并不至于这样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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