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在风中我愣着。

    警车来到,勘察完毕现场把尸体收走。凄厉的风中,派出所所长贾富贵问我:“尸体是王颖,她是刘小松的爱人,可以确定她是被撞死的。从致死的程度来看,不是大型载重汽车所为,应该是轿车一类。您看到那辆车没?”

    我一想,说:“……是一辆黑色轿车,王颖垂死时对我说过,是刘小松的车。”

    “刘小松的车?王颖下午刚报案,说刘小松两天前失踪。再者,他撞王颖不合逻辑。”

    “我也这样想。不过,她没有必要撒谎。”

    “天已经不早,您睡吧,有事我再来。”

    “贾所长慢走。”

    我送他,他一回头又说:“……侯大夫,我这条右腿到天冷时总是疼,您有空给我瞧瞧吧。”

    “行,您来时打个电话。”我嘱咐他。

    之后,我目送警车离去。

    回到屋里,我往炉子里塞进几块蜂窝煤,然后熄灯躺下。被窝里很温暖,但我却无法安睡。那窗外的风啸声与我的思绪纠缠着,这股心中的逆流,就像把刀锋静静穿过心窝一般,逼迫我担心胡二狗一家的安危。

    ……

    ……

    一晚过后,我踩在雪地上,没想到昨夜的一场大雪,又将过去的脚印车印抹平。风刺骨却清新,我踏过无痕的白雪,一路向胡二狗家赶去。

    一路上,推车卖豆腐的穷吆喝;马车牛车的铃铛声响起;麻雀乌鸦狗叫声此起彼伏,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无丝毫虚伪与做作。

    蹒跚上行一里地,早晨太阳已高挂。我近至胡二狗家院门前,风吹动墙头的积雪,院门上硕大的“福”字翘起的边角,也跟着“沙沙”作响。

    最奇怪的是,他家院门未锁,狗也不叫,好像一切都困在静止时空。我站在大院儿里,望向亮灯的屋里喊叫:“二狗、二狗……”

    不管如何叫嚷,屋里都没回应。我又注意到,他家的狗窝里大黄狗屁股朝外趴着,一动不动。我抬脚轻轻一踢狗屁股,狗没反应。再使劲,狗还是纹丝不动。我蹲下,触摸狗的身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死了!”

    我浑身一激灵。猛然望向亮灯的屋里,心跳加速,走向屋门。

    “吱——”我推开屋门“噗!”门上的雪,落在我的狗皮帽子上。

    “二狗,三立……”我重复这四个字。

    进入亮灯的屋里,我未看到一人。但一张桌子上摆放的包裹,引起我的注意。这包裹很熟悉,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我拿起纸默念:“侯大夫,谢谢您。”

    我想“还是这句话。这人到底是谁?”

    接着,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转身看去,发现田芳已经站在门口。

    “师傅。您快回去吧。”

    “你怎么来了?”

    她走到我跟前:“贾所长找您看病,等着呢。”

    我摸摸挎在肩上的皮药箱,生怕包裹会掉出来。

    “胡二狗一家人呢?”我问。

    田芳茫然,左右看去:“……不知道,我昨天离开前他们都在。”

    “他家狗死了。”我说。

    “肯定冻死的。”田芳回答的很轻松。

    “一家人都得病,不养病到处跑,眼看过年可别出事。”我念叨。

    “师傅,他们不会有事,走吧。”

    “你知道?”

    她辩解:“......当然不知道,是猜的。”

    “走吧。”我还是担心。

    ……

    ……

    踏雪接近诊所,我看到贾所长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寸发下额头发亮满面红光,正向我招手。

    我近至他跟前。

    “侯大夫麻烦了。”他嗓音洪亮。

    “……不麻烦。”

    “您徒弟说,您去胡二狗家问诊,真是辛苦。”

    “不辛苦。”

    “他一家人病好转没?”

    “……都不在家。”

    “不在家?”他一蹙眉头。

    进屋,喝口热水,我为贾所长诊治。

    “没办法,这条腿疼得厉害,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找您。”

    “哪里话,治病救人是行医之本,应该的。”我又说:“把左膝盖露出来,我看看。”

    “好嘞。”他双手麻利撸起裤管儿,露出大腿关节。

    “疼吗?”我捏弄他的膝盖。

    “哎呦。就是这儿。疼、真疼。”

    “嗯,您这是寒痹,属于阳气衰微寒凉侵入,导致腠里闭塞不能发散,已经伤及少阳经脉。”

    “能根治吗?”

    “估计能治好七八分。另外,必须内服外治并行,方可见效。”

    “侯大夫,您真是高人。我这条腿,有救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很兴奋。

    “师傅,这枸杞子不太好,您看。”田芳手捧枸杞,站在我面前。

    我盯住枸杞:“不是不好,是他们把二茬跟一茬搀兑在一起,太好的也贵,不是吗?”

    “嗯,那倒是。”田芳努着嘴。

    突然,我看到田芳腕上的手表,脑袋里便“嗡”一下:“田芳,你戴的表……”

    “哗啦!”

    田芳一紧张,手捧的枸杞撒落一地。她把双手藏在身后:“……买的,没什么。”

    我盯住一脸惊慌的田芳:“我没戴过欧米茄表,这东西上万,你买它干吗?”

    “......我喜欢,难道不行吗?”

    “我记得,失踪的刘小松也有一块,和你的一模一样,你——”

    我话未说完,田芳一扭头跑向后屋。

    “侯大夫,她怎么了?那么紧张。”贾所长问我。

    我看向一地的枸杞子:“也许——这是误会?”

    不久,我为贾富贵抓药。以羌活、独活、干姜、牛膝、草豆蔻、桂心、细辛、藿香、吴茱萸、陈皮、蝎、半夏、甘草、川芎、白术为剂的“羌活汤”,并外加一味柴胡,引经少阳经脉。一共打包二十服,双手奉上。

    随即,我把贾富贵送出诊所。

    “您切记烟酒,另外别着凉,要是有时间,我为您免费火针治疗。”

    “您是个好人,真的。”他一脸感激。

    “人生如梦,这就是我的快乐。”

    刚说完,一股旋风卷起雪埃。我看到,贾所长身后走过一人,她黑纱罩面,就像鬼魂乘着西北风飘荡而去。

    “是她?”我自语。

    “谁?”贾所长也看去:“没人呀。”

    “可能——是幻觉。”我搓弄冰冷的双手,望向她消失的墙角处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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