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野这话说的很寻常,却并不让人觉得夸大,反而听上去理应如此。

    叶贞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行至京郊,最后在外城和内城相交的一条幽深的长街停下。

    权野将用小暖炉温着的披风拿出,转身便替她披上:“风大,免得着凉。”

    叶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看似冰冷无情,但很多时候,却比这世间很多男子都要妥帖周到。

    权野压根没有低调行事的意思,马车之外,漠北护卫人高马大地站着,让一些好事者不敢站的太近,只能远远地旁观,小声议论。

    这条街上的店铺大多破旧而衰败,很多店门连门都合不上,却大多在门口挂着一盏红艳艳的灯笼,看着有些奇怪。

    权野领着她走到长街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义庄,不同于普通的义庄挂的是白绸,眼前这座义庄挂的是红绸,说不出的诡异。

    叶贞动了动鼻尖,没闻到尸体的味道,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腥味,却隐约又有丝香气。

    她心中越发疑惑,跟着权野就走了进去。

    刚走到义庄之内,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幽幽地传出,吓了她一跳。

    可仔细一听,这哭声却又有些怪,像哭,又像笑,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好哥哥,疼,轻点,你轻点……”

    “啊……”

    这两道声音一传出,叶贞的脸顿时炸红,再由红转黑。

    难怪这挂的是红绸,原来竟是挂羊头卖狗肉。

    砰!

    正想着,她身侧一个棺材板突然打开,惊的叶贞下意识就攥住了权野的手。

    权野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牵了牵唇角。

    只见那棺材中坐起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见着有男人,立刻娇笑着就要扑上来:“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俏郎君……啊!”

    被扑的漠北侍卫目不斜视,将那女人一巴掌又拍回了棺材,一脚踹上棺盖。

    叶贞尚未察觉自己正牵着权野的手,犹自开口:“义庄红楼,原本我只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地方。”

    男人握着她的手,声音清淡:“有我在,不怕。”

    “谁怕了?”叶贞嘀咕,垂眸才发现两人紧握的手,立刻抽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

    权野瞧着叶贞有些慌乱的脚步,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也大步追了上去。

    义庄并不大,她没走几步就瞧见守在一间小屋子外相对对峙的漠北护卫和寒王府侍卫。

    秦漠寒也在门口,见他们走近,漆黑的眸子冷的像冰,静静地盯着她。

    叶贞被他瞧的周身一冷,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权野的怀里。

    这下,秦漠寒眼中寒意更甚,风暴聚集,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她很久都没见到这样的秦漠寒了。

    冰冷,狠厉,犹如蛰伏在暗夜的兽,浑身满是暴怒而阴沉的气息。

    叶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在。”

    就在此时,叶贞的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她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眼,有些紊乱的心跳一下就定了下来。

    “让寒王进去。”

    权野淡淡下令,漠北侍卫便打开了门,秦漠寒侧首,率先进入了房间。

    屋子里的摆设破旧而简陋,只有一张床,但比起外面的棺材要好很多,但即便如此,那满屋子的霉味和随处可见的爬虫和老鼠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此刻,昭阳正双腿抱着膝盖,蜷缩地坐在满是脏污的床上,仰头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秦漠寒,泪如泉涌,呜咽地哭出声来。

    “漠寒哥哥……你终于来了……公主殿下,我,对不起……”

    叶贞看到昭阳的表现,已经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的她要说的话了。

    这样的戏码,还真是有效又老套。

    叶贞扯了扯唇角,难掩讥诮。

    而权野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他眯眸,眼底是浅淡的冷,淡淡开口:“寒王,银货两讫。”

    秦漠寒安抚昭阳片刻,便转身同权野对峙,嗓音冷凝:“你身为漠北使臣,找回昭阳郡主难道不是你职责所在?”

    权野漫不经心:“不是。”

    秦漠寒微眯着眼,突然话锋一转,冷道:“漠北王,你还真是如传闻中般毫无人性。”

    叶贞心头一惊,紧接着,他身后便响起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

    她回过头,便看见巡防营的士兵已经将众人包围。

    叶贞拳头握紧,转脸看向权野。

    虽然他相信权野不会这么轻易被俘,但秦漠寒如果出动了巡防营,突围的话还是有些困难。

    她心中不由担忧,反倒是身侧的男人十分平静,平静到连她都连带着冷静下来。

    权野淡淡地瞥了眼缩在秦漠寒身后的昭阳,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淡开口:“郡主,我是漠北王?”

    昭阳原本是瑟缩在秦漠寒的身后,只顾着抽泣,闻言立刻扯着秦漠寒的手臂道:“不是,漠寒哥哥,使臣不是漠北王,他不是的。”

    秦漠寒垂眸,微微皱眉:“昭阳,此时是在我大应京城,你不必怕他。”

    昭阳明显极其害怕,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秦漠寒俯身扶起她,却发现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秦漠寒眉头皱的更紧:“你的腿怎么了?”

    昭阳只是哭泣,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见她不答话,秦漠寒也只能弯腰仔细检查,发现她的脚踝被折了,眼中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起身就朝叶贞两人的方向走来。

    叶贞知道。

    这一次,秦漠寒是真的动怒了。

    而且,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怒意。

    但秦漠寒还没靠近叶贞,就被昭阳死死地攥住手,哭的梨花带雨。

    “漠寒哥哥,是我自己扭伤了脚,不是他们弄的,而且,也不是安平公主找人绑的我,是我自己想要赎罪,结果被人贩子拐到了这里,使臣也不是漠北王,不是我哥哥,真的不是……”

    昭阳边说边哭,双手死死地攥着秦漠寒衣摆,不让他前进。

    秦漠寒看到她这个样子,自然不会再推开他。

    昭阳会突然改口,这倒是令叶贞有些意外。

    她看向权野,有些了然,却又有些疑惑。

    昭阳很怕权野,从第一次见昭阳她就知道了,但就算她再怕权野,她肚子里也怀了秦漠寒的骨肉,如今又是在大应京城,如果权野被俘,她自然也不必再怕她。

    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演这么一出戏,难道就是准备自己打自己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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