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

    大牢的门开了。

    云姬被人提了出来,押到了一间大堂里。

    她垂着头,脸颊肿胀,面色灰败,似乎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黄院长,您可与这名娼妇对质了。”

    “谢过大夫了。”

    终音站到了云姬面前。

    她看着云姬,问道: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要故意陷害我?”

    云姬抬起头来,嘴角咧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能有什么原因……只是王佐逼我的,我照办而已……”

    终音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不明白啊,且不说我收留你的恩情,难道你在我这里学到的所有知识和道理,竟是如此的没有价值,以至于你如此轻视这一切,连老师也可以陷害吗?”

    “你不懂!”云姬听了她的话,忽而疯狂地摇头:“你不懂!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曾经出身高贵,我也曾经被父母宠爱。可是后来这一切都没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遭遇到那些事!一开始我是为了活下来,后来我是为了活得更好!上天欠我太多,我要用后半辈子都找回来!我要当人上人,我要比所有人都活得好!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

    终音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云姬的过去,她只知道云姬的现在。因为过去别人对待她的不公,所以她现在便可以去损害别人?

    终音不懂这个逻辑。

    云姬盯着终音,看着她那平淡的表情,心中克制不住的一阵阵嫉妒。

    “为什么你什么都有,你有有钱的爹,你有武艺高强的弟弟,你长得倾国倾城,你还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为什么你什么都有!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终音不是人类,她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思索之后,她怅然说道:

    “可你不是原本有机会改变这不公平的命运吗?就在你离开了漠砂城,来到书院的那一刻之后,你明明可以重新开始的……你可以通过接受教育,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音礼书院里,也有家境极其贫苦的学生,他或许比你的命运还要糟糕,但是他却愿意以此为起点而努力,用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终音的声音变得温和,仿佛充满了怀念:

    “我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他说,”

    “人与人之间本就不可能平等,但是——”

    “学习可以让你主动掌握命运,为自己挣得真正的平等。”

    云姬愣住了。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垂下头来。

    她回想起来了,那些曾经的时光。

    那些在课室之中与同学和老师一起探讨问题,愉快求学的时光。

    好怀念啊,那简直就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快乐的时候,哪怕过去儿时富裕的生活都比不上那种快乐。

    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从她在自己住处的门上,看到王佐留下的那个标记开始的。

    王佐在催她动手了。

    她没有办法,如果她不动手,那么王佐有的是手段让她死。她只是想活下来而已,而且,王佐说过了,事成之后,给她一笔钱,帮她嫁个高官,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她早就想通了,其实从书院就能看出来,这个书院里没有女人,是因为女人不可能通过学这些男人的学问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只有钱,只有权,只有嫁个好男人,才能让她获得好的生活。

    于是她开始行动,开始试图破坏这个书院里的安宁,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勾引时方,顺便挑拨时方和终音的关系,接下来再在学生之中搅搅风雨。

    可是没想到,一切才刚开始就结束了,她的名声败坏了,而时方与终音的名声丝毫无损。

    她又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就像她14岁那年,刚刚遭遇家族大祸,被卖到漠砂城时那样。

    昔日的时光如同流水一般在她的脑中流过,云姬忽然好想哭。

    如果时间可以回转,她想回到还在书院里的日子。

    有老师,有同学,有自己住的地方,还能在课堂上与同学们一起争执探讨。

    如果她还能回去,那么,她一定会选择把一切的真相告诉终音,一定会死也赖在书院不走,哪怕王佐威胁她,哪怕她的生命朝不保夕,她也一定会站在终音这边。

    神啊,求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吧。

    云姬绝望地在心中乞求着。

    可惜,根本没有神祇回应她。

    她也不知道,真正的神祇般存在,不过近在咫尺。

    ……

    次日是擂台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

    方太师到场之后,便让人把黄思请到评委席上来坐着,并小声告诉他,云姬已经招了,确实是王佐去漠砂城买下她,然后让她去当内应的。

    云姬的身世说起来也确实可怜,她原本也是贵族小姐,但是后来父亲触怒权贵,举家获罪,男为奴女为娼,而她也就远离故乡,被卖到了北边。

    不过这不重要,云姬不过是和王佐单线联系,所知甚少,关键还是王佐这人。

    其实王佐身上血债累累,毕竟是个干脏活的。但正因为脏活干得多,所以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监狱里一句话也不招供,让方太师很是为难。

    听了方太师的叙说,黄思只说了一句话:

    “太师今天回去看王佐的话,只怕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方太师一愣,然后很快明白过来。

    王佐不是主谋,不过是个做脏活的,让他闭嘴,就能永远断了线索了。

    所以王佐是活不了的,下狱之后,肯定有人能用一百种方法弄死他。

    “不过没事。”黄思从他的金银刺绣长袍中掏出一块布帛来,交给方太师,“这上面写了此事全部参与者的官职与姓名。太师若想铲除国家蛀虫,肃清官场风气,可以从此名单下手。”

    方太师知道音礼书院背后站着怎样的势力,必然会尽心尽力地根据名单来行动。

    黄思昨天直接联系了小可,让小可帮忙查询了一下,小可翻了这三年的视频记录,才发觉有两拨人想对付终音,其一是太子的势力,纯粹是觉得音礼书院有钱,想直接搞垮然后吞了。其二则是五王子的势力,他是看上了终音这个人,想让她名誉扫地然后趁机救场,把她弄到手。之前很多行动都失败了,因为钱确实是万能的,可以买通全城官员,也可以买来背叛与保护。结果最后两边都找上王佐,于是王佐定计,找来云姬。

    本来他们打算自己发难,后来发现两个书院要打擂台赛,才趁机在擂台赛上动手的。

    甚至连评委席上都被安插了他们的人。

    只要王佐能说服方太师,太子与五王子的人手很快就会赶过来收拾残局,一边得钱,一边得人,他们想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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