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混合着厉风飞速旋转围成墙,密密匝匝,很快便不见了许砚的身影。

    王琨操纵的厉鬼一个个跳进雪墙,沈灵雨很着急,呼啸的风声让她听不岀里面的情况。忽然见王琨朝她笑了笑,沈灵雨心跳一滞。只见王琨双手一扬,一把银光没入雪墙。

    同时,景慕青又勉强自己的身体灌下一瓶紫灵水,开始行咒,沈灵雨拦他,却拦不住。从村里窜出几只厉鬼缠上往沈灵雨这边来的王琨,被王琨挣扎几下,怒吼一声震开。

    风声依旧,雪墙内的情形如何,沈灵雨无从知晓。只是,王琨得意地笑着告诉她:“许砚输了,他……”

    话还没说完,王琨一挥手,瞬间有无数只手钻破雪地冒出头,扣住沈灵雨的手腕脚腕往地底下拽。沈灵雨下意识释放瞳力,却见一枝黑曼陀罗花盛开在自己的眼前,她左甩又甩,怎么也甩不掉。景慕青一急,身形变幻,踏罡步斗,行咒声变得更加深远。

    沈灵雨奋力反抗,御风诀在心里念出几个来回,腾身而起。一路向上,她手脚之上的禁锢,却依旧是甩不掉。她下意识斜过目光从黑曼陀下探看许砚的状况,却见雪墙正高速旋转着变形、收紧,势要将许砚绞死其中。再看景慕青,他吐着血,脚步踉跄却始终不停,他控制的一批厉鬼像口香糖一样黏在王琨身上。

    “慕青!快走!你这样会死的!”脸上的黑曼陀罗旋转着吸收她的灵魂力,让她越来越虚弱。脚下越来越沉,沈灵雨不知道有多少只手正在拉她,她只知道,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场大雪之中。王琨与厉鬼缠在一处,笑得很阴险,得意自己的计谋得逞。

    “沈灵雨,你看,许砚终究是没能证明他有对付鬼王的本事,我只使出了一点小小的计谋,他就栽了。许砚的寿命可能长一点,也只是比普通人长了一点而已。没有人能够对付得了存在上千年的鬼王。”

    沈灵雨并没有理会王琨,只是看着已经不动的雪墙,强忍晕眩绝望地向景慕青呼喊:“慕青!你快走啊!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景慕青不听,王琨吃痛的呼声让他振奋精神,哈哈大笑着:“乱拳打死老师傅!”继而提高了行咒的声音。

    眼前的黑色曼陀罗越开越盛,沈灵雨精神分明清醒,眼睛大大睁着,什么都看不到了。耳中嗡鸣,灵魂力潮水一般从体内流逝,头痛欲裂,沈灵雨想要闭上眼睛,却无法做到。黑曼陀强行撑起沈灵雨的眼皮,以她的眼睛为通道,将她的灵魂力摄出去。

    挣扎间,围脖从脖子上滑落。有凉意落在脖子上,让沈灵雨恢复短暂的清醒。天,又开始下雪了。

    他们三个不能都死在这里。

    沈灵雨抱紧这个念头,凝聚最后的力量,将御风诀挥向景慕青,将正在踏罡步的他打到了雪堆里。

    沈灵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她的灵魂力已经无法支撑她维持御风的能力。身后一凉,又一暖。腕子上一松,脸上的黑曼陀罗被拿走。沈灵雨歪过头,看见许砚站在几米之外,回过头,看见许砚抱着自己。

    呆呆想了一会儿,沈灵雨有些惊讶:两个许砚。

    有咳嗽声近了,沈灵雨看见景慕青被许砚扶着走过来。

    啊,三个许砚?

    又呆呆想了一会儿,沈灵雨才反应过来,分身这招,许砚早在对付女歧的时候,便已经用过。

    想想,她又开心起来,许砚没死,景慕青活着,她也还活着。沈灵雨呆呆地在许砚脸上捏了一把,放空了精神,琢磨着眼前这个分身为什么这么真实。

    许砚看着她,笑笑。景慕青凑过来,将一瓶紫灵水灌进了她的嘴里。沈灵雨忍受着冰冷,从紫灵水里汲取养分,却发现,这瓶紫灵水由于景慕青保管不当,已经冻成了冰块。

    许砚把她放下,提剑朝与另一个许砚缠斗的王琨走去。

    三个许砚变回一个,与王琨对峙。王琨见了,无奈地笑笑。他说:“许砚,我当是我的阴谋得逞,原来是你耍了我。鬼王看中我,是因为我是修行玄术的天才,如果你不是一条路走到黑非要和他作对,那留在他身边的,绝对轮不到我。不过,你也是没吃亏,拼了命,给自己救出来一个女朋友。”

    闻言,许砚淡淡一笑,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他问王琨:“你哥哥王煦当年死在了鬼王的手里,为什么身为亲弟弟的你会走进黑山,变成鬼王的走狗?总不会是上学时走到半路,一不小心进了鬼王的老窝吧。还有,黑山外面的那扇门,是我亲自立在那里的,你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打开了那扇门?”

    王琨仔细听着许砚的问题,呵呵笑出声。摇摇头,他说:“一切都是天注定。”

    一摊手,王琨说:“许砚,你从我的阵法中走出来,不代表我输了——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和我之间的战斗就要继续。”

    李村上空,怨戾之气结成的气团依旧在盘旋。勉强喝下半瓶紫灵水,恢复了元气的沈灵雨走到许砚身边,讥诮地说道:“王琨,你该不是想要拖延时间,让鬼王吸收更多的怨气,等他出来救你吧。”

    王琨瞧怪物一样瞧着她,似乎她的话很莫名其妙。

    “沈灵雨,没有结束就是没有结束,你这样,是怕许砚输得太惨?”

    “这样下去你们两个非要打死一个才能结束,死掉的那个一定不会是许砚,但是我依然要阻止。你死了,算是违背约定,违背了约定我们也没办法,因为你会成为李村中一堆厉鬼中的一员,失去生前的记忆甚至最基本的理智。你的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

    沈灵雨拿手暖着自己冻僵的脸,噼里啪啦一串话,堵得王琨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只是感慨,感慨沈灵雨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感慨罢了,王琨依旧是对许砚说:“来,我们继续。”

    许砚问:“你真要继续?”

    王琨双手结印冲过来,大吼:“继续!”

    许砚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面的王琨保持结印姿势,便没再动。风在眼前打了个旋,王琨静静向后仰了下去。

    他倒在雪白的地上,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白色,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更像是黑色融进白色之中。他捂着伤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以为我在玄术方面是真天才,可是许砚,为什么方才那一剑,我连你的动作都没能捕捉到?”

    絮絮叨叨,他望着天空自言自语:“我王琨这一生,没能过好。小的时候生活在王煦的影子之中,妈总说我不如王煦。后来爸受不了王煦惨死和妈一天天歇斯底里的样子,一人走了。他没有想过我,我被丢在李村,活在妈的歇斯底里和死去王煦的影子下。我也是有尊严的啊,所以我想,如果我也死在鬼王的手里,妈会不会像怀念王煦一样怀念我。所以我去了黑山,然后……”

    说着,王琨笑出声,胸前一道长长的伤口也随之隐现,流出更多的血来。

    许砚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血流出的速度便慢了下来。“王琨,”他提着王琨的领子冷冷威胁,“破阵,交出黑曼陀。如果沈灵雨被困死在这里,我建议你在黄泉路上等一等你的蓝蝶儿。”

    对许砚的行为,王琨很是愤怒,怒到极点,反而畅快地笑出来。他转头看向沈灵雨,问:“拿无辜女人威胁别人的人,你真的要和他谈下去?不觉得很可怕吗?”

    沈灵雨默默施展瞳术,将瞳力附着在王琨胸前的伤口上。她目前的灵魂力,也只能供她做到这一步。

    对上王琨的目光,沈灵雨笑得阴森:“许砚不会那么做的,他不会伤害你爱的那个女人,他不过是急着想让我们从李村这个危险之地离开。不过……”

    她蹲下来,用手指戳戳王琨的胸口,见他眉头拧起,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我不让你死,你就绝对死不了。你若愿意,烛瞳的厉害,我可以让你见识个够。”

    倒吸一口凉气,王琨想要起身,却被沈灵雨和许砚同时压制,整个人贴在冰冷的雪地上,动不得分毫。

    王琨因为伤口扯裂痛得几乎喊出来,刚缓过来些,却又见沈灵雨上手在他伤口上捏。

    “你才是变态,”王琨苦笑,“沈灵雨,你才是变态。毒蛇口中歆,蝎子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狠毒又怎样,王琨,这些年你害死多少无辜的人,我戳你几下,也算是给他们解气了。城里外婆家楼下的陈健,是你害死的吧?”

    王琨只笑着摇头。他说:“你们要离开,我放你们离开便是。只是,黑曼陀罗,我无法交出——它已经不在我的手上。我放走了你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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