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和音乐让孤单的夜染上喧嚣,迷醉之色写在从酒馆钻出来的每个人的脸上。

    车子不疾不徐朝老城区事务所开去,老赵已经与景慕青和许砚称兄道弟,大有停下车在路边店里买一叠黄纸拜把子的倾向。

    沈灵雨依着许砚假寐,许砚万年冰山脸,即使说谎也很难辨别出来。沈灵雨则不同,她涉世未深,老赵每问过许砚一个问题,眼神都会有意无意在沈灵雨脸上闪一下。

    她担心这样久了自己会被老赵看出什么破绽,索性打个哈欠,假装困倦。

    车子平稳地停在事务所门口,许砚轻轻唤了她一声,她应声醒来,谢过老赵下了车。

    沈灵雨已经饿了太久,久到让她忘记饥饿,即使如此,进门那一瞬间迎面扑来的饭菜香气还是引起了她的肚子里的馋虫。

    三人换了衣服清洗掉手上脸上下水道的味道,回到饭桌旁时,灰叔已经摆了七八个好菜在桌子上。

    沈灵雨搓搓手,坐在桌子旁边,拾起筷子却听得灰叔问了一句:“玄阳子哪儿去了?”

    灰叔只是随口一问,沈灵雨和许砚景慕青对过眼神,齐齐愣在了原地。

    是啊,玄阳子哪儿去了?本以为玄阳子自己会回来,可他人呢?

    “不会真被压在哪块石板底下了吧。”景慕青念叨着。

    灰叔不明所以,景慕青边吃边给灰叔讲了他们会进到下水道的原因,沈灵雨对他们前面经历的也不了解,这会儿正好一起听了……

    今天一早他们跟着以胖警官为首的官家人出去,目的地是郊区的鬼楼。鬼楼本是洋楼,民国时期就已建成,有一家富人住在里面,后来洋楼失火,那一家人没有一个成功逃出来的,从此之后洋楼便成了鬼楼,进去的人没有能够活着出来的。鬼楼矗立在那里,无论白天晚上都阴森森的,想要拆了,施工队又频频遭遇怪事,吓得工人一个个放弃高额酬劳逃之夭夭。

    鬼楼成了酆城的奇闻之一,直到许砚到来,才把这鬼楼变成了废楼——里面的鬼,早在沈灵雨认识许砚之前,就已经把灵魂中最后的热度散发在了灰叔的锅里,被制成一堆紫灵水卖给了酆城玄界同行。

    沈灵雨来到之后,也去过鬼楼一次,那次是为了引出寄居在王小蕊身上的蛇妖,他们弄死了一批蛇在鬼楼里,后来有没有人清理沈灵雨没有再问。

    官家人得到消息,有一支混入酆城的邪道组织寄身在鬼楼之中。许砚景慕青,还有完全在计划外的玄阳子便跟着官家人一起,前往抓捕那些个邪道。

    他们秘密去到鬼楼,抓捕布置安排得很是妥当,不曾想,对方已经准备好了致命的陷阱等着他们踩下去……

    站在门外往楼里探看,里面一片沉沉死气,实在感受不到有人居住在其中,对人类气息敏感一些的,开始嘀咕官家得到消息真假。迈步进到门里,刚走出几步众人就发现事情不对。发现不对也晚了,他们已经在巧妙设计的阵法中被各自隔离开来。

    脚下忽然出现的阵法诡异得很,在顺五行和逆五行之间快速变幻几次,又融合了奇门遁甲之法,入阵之人即使有破阵的本事,也没有破阵的速度。

    景慕青承认,那个时候他看阵法看得头晕眼花,在忍着恶心往地上躺之前,心中最想念的人就是能够操控时间的沈灵雨,同时最烦的就是玄阳子。他本就头晕,玄阳子还要在旁边叫唤着:“小青小青我晕车了!”

    景慕青不想让不熟的人知道叫他的昵称是小青,可是玄阳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喊他小青,还喊了十几次,这下想瞒都瞒不住。

    沈灵雨没能跟着他们一起去,不耽搁许砚找到破阵的关键。就在众人对着眼前阵法叹息愤怒时,许砚抬起眼,望向头顶天花板上的静静燃烧的符箓和缓缓变幻的阵法。

    两张黄色符箓脱手直直奔向天花板上的阵法,与正在燃烧的符箓对冲爆炸,炸得阵中昏昏噩噩的众人猛然清醒,就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吐着信子的三角毒蛇!

    要命的东西就在眼前,哪有人敢懈怠,纷纷使出自家本事,不一会儿就把蛇杀了个干净。

    在一楼四处搜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留下两个看守的人,大家就打算往二楼去。众人立即发现事情又有不对,通往二楼的楼梯这会儿不见了!

    是拆了?不是,原本楼梯的位置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地面上各处老旧程度都是相同的,原本架在这里吱吱悠悠的木头楼梯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楼到二楼之间只有一条窄窄的楼梯口,他们有意一下子跳上去,又怕有人在楼梯口埋伏,自己冲上去白白送了性命。

    队伍里有一虫师,从衣兜里摸出一颗黑丹掷在半空,念了两句什么,黑丹在空中散成一片黑雾。众人正奇,耳听得屋外嗡嗡的虫鸣声由远及近,一大片黑色虫子从众人眼前呼啸而过,争抢着与黑丹融为一体,又在虫师在指挥下铺成了一条毯子,斜着连接起一楼到二楼的路。

    陆续有更多虫子从门外飞进来,种类繁多个子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争抢着成为梯子的一部分。虫师率先走上去,把虫梯踩出了一个坑,踩死了虫子他也不在意,一步步稳当当走上二楼,而后回头看看其余众人。

    与虫师相识的紧跟着走上去,然后是胆子大的,接着是胆子小的。

    许砚和景慕青用了御风诀,贴着虫梯上到二楼,众人正背对着他们,看墙体上用鲜血写成的诅咒酆城的话。

    “酆城,一座早该灭亡的城市;上天开恩,容它存活到今天;不要反抗,逆天者坠入无边炼狱。”

    看样子这些字写在墙上的时间不多,血液的颜色还不是很深。

    胖警官走过去嗅了嗅,回来告诉他们:“用的是猪血。”

    闻言,大家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用的是人血,他们不知道要气愤多久。

    玄阳子在半空飘飘忽忽,这会儿提鼻子嗅了嗅,忽然问道:“这屋子里熏香了?”

    一时间,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鬼楼怎么会熏香呢?玄阳子真是问了个冷笑话级别的问题。、

    可是玄阳子的问题他们又不能无视,现在处境注定了他们要把每一根神经都绷起来,尽管除了玄阳子谁都没有闻到屋子里有香味,胖警官还是要恭恭敬敬问一句:“老前辈,您闻到的香料是什么味道的?”

    “香就是香的味道嘛,还能是什么味道?”玄阳子上下飘忽,捻着胡子回答胖警官的问题,仿佛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就像是一个大人在问他一加一等于几?

    胖警官无奈地叹息一声,很快他就叹息不出来了,他也不想继续如此哀愁,不知道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有趣事,胖警官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笑声由小及大。

    屋内四处张望的众人齐齐盯向胖警官,只见他捧着自己的胖肚子仰天大笑,笑声肆意快活,笑足了一分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这就是疯了。

    可是疯的哪止胖警官一个,许砚刚要上前去查看胖警官的状况,那边一柄刀就砍向了许砚的手臂——一旁处于戒备状态的景慕青一脚踹出,将那挥刀过来的蓝项圈踹岀两米远去,惹恼了挥刀那人的兄弟。

    “你凭什么无故伤我兄弟!”蓝色项圈的兄弟红色项圈提刀就要砍,被身后一武僧踹了个大马趴。

    说武僧明白事理,却也不是,只见他血灌瞳仁,一串佛珠在手里拨弄着,嘴中念叨:“尔等邪魔外道,妄想玷污我佛门圣地——”说着话,武僧一记老拳就朝没防备的朋友打过去,把人打得踹出去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这屋里有什么味道在,许砚闻不到,却也知道赶紧屏住呼吸。

    屋里乱作一团,景慕青有心阻止,无奈自己道行不够,这会儿也有些恍惚,只好狠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胖警官蹲在角落里数着自己手里根本不存在的钱,玄阳子在半空跳起了八字舞,口中念叨着:“我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小蜜蜂——”

    许砚面色凝重,为了解救这一屋子的人,他做出了一个最简单快捷的决定——毁掉眼前这堵墙,让屋内的药性随着风挥发掉。

    许砚一剑挥出去,墙体随之裂开一个口子,又补上一剑,可以摆开两张茶几的窟窿就出现在了墙上。

    众人没有立即停下发癫,却也平静了许多。

    算计他们的人,到最后他们也没能见到,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对自己要面对的队伍很是了解。在一堆埋伏之中,最致命的一个就是为许砚准备的——许砚扶着脚步虚浮的景慕青从墙体窟窿里跳出去,在阳光下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沈灵雨的女子,一个很像沈灵雨,赤着脚背对许砚被吊在树上的女子。

    “沈灵雨”背对着他们,乌发蓬乱,声音弱弱的,像是在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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