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收了声,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许砚和沈灵雨谁也没能看到。

    许砚捩过徐公子一眼,便也安静下来,没想到屋子里已经酝酿起一场面对他风暴。

    许砚不是很懂女人的心思,在几百年之后,徐公子依然会拿这句话笑他。

    女人在感情上,直觉总是出奇的敏锐。纵使他沉默了,也躲不过沈灵雨的疑心。

    “许砚,你是不是真那样想的?”

    一句话就把许砚问住了,他一愣,随即朝沈灵雨笑了笑:“胡说什么呢?”

    “那好,我问你,你之前去归墟,花了多长时间才从里面离开?”

    “好几百年呢!”徐公子手里有一下每一下摸着黑猫,嘴里不忘抢着回答,这一抢答,让许砚的脸和沈灵雨的脸一起绿了。

    “好几百年呢!”沈灵雨禁不住阴阳怪气地学了徐公子一声,一双深潭一样的眼睛死死瞪着许砚,眼里说不清哀怨和愤怒哪个更多一点。

    “你说我在外面等你,你很快就回来,回来能干嘛?回来正好赶上清明节给我上坟是不是?那你可要把我坟前的草拔干净,给我种上一棵漂亮的桃花树啊!”

    “所以嘛,”徐公子唯恐天下不乱地插上一句,“你等我们离开一年,就去报警说许砚失踪了,这样之后大学毕业不久,你就可以再找一个靠谱的男人嫁了。”

    “我才不要找其他的男人。”沈灵雨恶狠狠地瞪着低头不语的许砚,从牙齿里挤出一句。

    “不要担心,”徐公子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许砚眼色的样子,“我也可以帮你通一下关系,做一份婚姻无效的证明,这样你的婚姻记录中就没有和许砚的这一次,拿了毕业证,依旧是头婚。”

    “你闭嘴吧。”许砚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徐公子的话。

    徐公子还嫌事情不够乱,索性在火上再浇一把油,他两手一摊,满脸无辜地问他:“我说错了什么?你跑了,沈灵雨与你在法律上还是夫妇关系,离婚再嫁人嘛……现在这个社会,对二婚的女人可不友好啊!你看沈灵雨,她长得这么漂亮,心思又很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那牙尖嘴利的坏婆子三言两语哄骗住,贬了身价嫁给隔壁街面馆打老婆秃顶男那样的人,受尽委屈。毕竟嘛,女博士还有被羞辱没人要的,婚姻市场上的女人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贬低侮辱,沈灵雨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或许要给有钱人的孩子当后娘,后娘风光但更不好当,孩子叛逆……”

    “事情为什么会歪到我给别人当后娘上?”沈灵雨无奈地吸了一口气,她才不要像徐公子说的那样……

    然而徐公子明显曲解了她的意思,挂上服务业八颗牙暖心微笑跟她说:“放心,你好歹是我徐家后人,怎么能去受那样的苦?我这边认识很多优秀的男生,长得不错家世好的不在少数,有个在广告公司做项目经理的——”

    “徐稚你够了。”许砚冷冷地放下这句话,成功阻止了他说下去。

    只有他敢这么干,在别人面前给人家的妻子另说亲事,还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他不是徐公子,或许早就被许砚打死了。许砚的脸绿得很厉害,他微微紊乱的呼吸告诉徐公子,这样说下去他们真要打一架。

    徐公子笑了,他知道男人最受不得想象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岁月中蹉跎,毁于庸人之手的样子,许砚绝对不是个例外,所以他会才会这样说,将沈灵雨与许砚分开之后的日子说得特别惨。他赌对了,许砚的脸已经绿到不行。

    气恼之后,许砚也静了下来,徐公子说的不完全是错,沈灵雨漂亮是真,心思单纯是真,现在婚姻市场对女人不公平也是真。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也绝不愿意将沈灵雨从自己身边推走。

    沈灵雨见许砚好久不说话,心中当是他的确在这样打算,不由气得两眼发红,一片红晕飞上双颊,几乎要哭出来。

    “我才不要嫁给其他人,更不要给别人当后娘。许砚,我今天把话放这里,你要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自己跑去归墟这辈子不回来,大不了我就等你一辈子。想把我推给其他人,没门儿!”

    许砚望着她,眼神不由变得温柔。一瞬的温柔之后,他脸上挂起了素有的冰冷。

    半晌之后,许砚对徐公子说道:“还是你赢了。”

    徐公子毫不掩盖自己的得意,举起黑猫的爪子朝许砚招了招。

    许砚再看看沈灵雨,那份冷漠终究是装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拉住她,回头对徐公子说:“我们有事要说,你自己倒茶喝。”

    说着也不容沈灵雨反抗,扣住她的腕子带着她上了楼,回到房间之后,许砚将房门顺手紧锁,迎来了沈灵雨委屈的哭声。

    走到沈灵雨面前,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扣住她的双肩,让两人的视线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说:“不要哭啊,你这样我很难过,我不愿意抛下你。归墟你不能去,苏弥月在归墟醒来的几率无限迫近百分之一百,她在归墟醒了,你怎么办?她有烛龙的传承作为仰仗,你有什么?那时候该是我们两个人的绝望,我没办法救你,你也没办法救你自己。你在外面,我把事物所留给你,银行卡上的存款够你锦衣玉食到一百岁,保护好你自己,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补上说好的婚礼,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我不去归墟,只在外面就一定能够压得住苏弥月吗?你觉得你在归墟中冒险,我在外面能够安心度日?”

    许砚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只是胡乱揉乱了她的头发,同她商量:“你在外面好好的,等我出来,我们陪着外婆去过些清闲安逸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外婆?”这两个字成功转移了沈灵雨的注意。

    言语之间,沈灵雨的眼泪又要往下掉:“许砚,你说什么?你找到外婆了?”

    “外婆没有事,她还活得好好的。今晚我便带你去见她。”

    沈灵雨闻言,泪珠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她摇摇头:“许砚你是不是骗我呀?你不要拿外婆来骗我啊……鬼王说了,他已经杀了外婆,那些警察在外婆的家里找到了外婆的血液,好大一滩血,你现在告诉我外婆活得好好的,如果外婆活得很好,她为什么不找我?”

    “外婆那么疼我,只有我一个亲人,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联系我?”

    “是我不让外婆联系你。”许砚这个回答让沈灵雨很是诧异。

    “你不让外婆联系我,为什么?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外婆没事?”

    问题的答案是许砚很坚定的一个“是”。

    神情转入严肃,许砚说出当初真正发生的事情:“鬼王当时是要杀害外婆,我托郁溪桥从鬼王手里救下了外婆,将她安置在酆城之内的一座宅子里,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外婆还活着。你太弱了,知道吗?你总是在依赖,总是放不下,放不下外婆也放不下我。这样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到独当一面?

    你是烛龙之瞳的拥有者啊……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你这样左右牵挂早晚会被人害死的,徐稚在这点上说的一点没错,你太单纯。鬼王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说他杀了外婆,你连外婆尸身都没见到就能大病三天差点死掉。沈灵雨,情深不寿你知道吗?我不希望你以后因为身边什么人受到伤害就不顾自己性命,哪怕是我有一天真要死掉,你也不能为了救我像以前那样伤害自己。”

    沈灵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没曾想,许砚会这样对她说。

    情深不寿。

    即使她年轻不懂世事,她也知道这种话不该是许砚对她说的。敌人可以对她说,朋友可以对她说,亲人也可以对她说,可这句话偏偏不该她的爱人对她说。

    情深不寿……这四个字将她带回到半年之前。

    半年的时间说长并不长,在酆城经历那么多,沈灵雨总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第一个对她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王琨。

    王琨嘲笑她对许砚太过情深,但或许也是因为这四个字,许砚才感受到了她对他的真心,最后决定两个人在一起。

    可这四个字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她性格中的致命弱点?

    沈灵雨不是很懂,她也不想懂。她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错?人的一生总有一个执着的认同。而她所认同的,就是要全心全意爱自己想要爱的人,这样没什么错,可是许砚却对她说:“这样会害死你的。”

    说过这句话,许砚再没说别的,只是承诺她晚上会带她去见外婆,便留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外婆,外婆。

    沈灵雨的心全在外婆身上,她不敢相信外婆还活着。外婆会死,完全是因为她,因为她外婆才会成为鬼王的目标。也是因为她外婆才会被迫装死那么久。

    想久了,心中又升起一丝哀怨。许砚知道外婆没事,他知道外婆没事,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她去哭去痛。

    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在结婚之前,她就只有外婆这么一个亲人,唯一亲人都能放得下,她还能算是个人吗?

    难道就只有绝情,才能独当一面?

    如果能够做到绝情,那时的她应该唤作“沈灵雨”还是“苏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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