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找的人已经从郁溪桥的医馆里逃出去了。

    郑老像是跳进锅底灰结结实实滚了二十圈,少一圈他的脸都不该是现在那一副难看的灰色。

    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那么多人在外面守着,就算屋子里的人有本事把王琨和重伤的许砚送出去,也没办法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再带两个人进来。

    现在医馆里的人数,和他们得到情报里的人数相同,可是,他们想要的人,就这样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郑老看向沈灵雨,笑得很勉强:“沈家小姑娘,好久不见。那日分别之后,老朽对荒山上那一战久久难忘,特别是许砚面对飞僵时的镇定和高超身手,那可真是梦里都不曾忘记……却不知许砚小友哪里去了?这些日子都没见他露面。”

    沈灵雨手里把玩着个小玩意儿,心说你倒是有辙,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我了。脸上笑着,她答:“我们许砚前段时间因为酆城的事情劳心尽力,瘦得面颊都凹进去了,白头发也生出几根来,是我不准他到处乱跑,现在养着呢。”

    郑老脸上的笑容也舒展开一些:“老朽不知,风光如许砚,竟然也是位妻管严!只是,小姑娘,不让人出门可不是什么好法子呀,会把人闷坏的——”

    “怎么会,他有我啊!我每天学着做好吃的,变着法子给他养身体,为此可烧坏了灰叔三口锅呢!我那么努力,他敢说我把他闷坏了?那我可要没收他所有零花钱,看他以后怎么天天往外跑!”沈灵雨脸上浮起羞涩和小得意,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郑老后面还有话要说。

    在一旁手里揽着四儿,靠在柜台上的徐公子看着沈灵雨撅起的嘴巴,简直要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丫头到也会装,一副任性讲不通道理的样子,又不让人心里生厌。在这样她的面前,不能使用暴力,那就别想问出什么了!

    同时,徐公子也好奇,这位郑老能够使出怎样的法子,从这样的沈灵雨手里把许砚要出来。

    徐公子猜对了一点,那就是郑老对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办法,郑老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对这个年轻的姑娘进行道德打压,年轻人总是熬不过老人的道德打压……在崇尚尊敬老人的社会里,就算是老人说话过分了,年轻人也不好顶撞。

    可惜郑老忽视了一点,那就是沈灵雨从小没有强大的家庭可倚仗,在学校里在社会上,多重的道德大棒都挨过,他一开口,沈灵雨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他这一棒,沈灵雨自然不会伸出头去老老实实承受。

    于是,她先行开口:“哎呀郑老,你也知道,许砚本来就比我大上几岁,我们还说好的白头偕老呢,我大学还没毕业,他却已经白了一把头发了!这可怎么行啊?外面的事情再忙,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体不是?我就说他,‘酆城有那么多高手在呢,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巴着你来做,你那么拼命干什么?哪天不小心过劳死了,你又不是吃俸禄的,连个保险金都没有!我还年轻着呢,总不能让我和你结婚半年就做寡妇!你看你那些同行,人家多懂得进退,六七十岁了还满头黑头发呢,你才二十来岁,就出白头发了……你这样处处出风头,知道的是你有责任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人家争功,打人家的脸呢!’郑老,我也不是非要管着他,他那段时间熬得太狠,再这样胡闹下去,您是过来人,您知道的——老了非得落下一身病不可!”

    郑老现在应该是整个酆城,最讨厌沈灵雨的人。

    沈灵雨完美发挥了自己的语言和身份优势,手指用力挫了两下掌心里握着的小玩意儿,带着满脸委屈和抱怨,喋喋不休,将整个酆城玄界拉下水。

    第一根道德大棒挥下去,她告诉郑老,要是再让许砚出来奔波劳碌,就是置人家身体健康于不顾,破坏人家的家庭幸福;第二根道德大棒挥下去,告诉在场所有人,他们都是有手有脚的,不要什么都指望许砚;第三根道德大棒挥下去,抱怨他们给许砚的报酬与他的劳动水平不相符,是在压榨许砚!

    郑老摸着自己一头乌黑的短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年纪大了,头发还是黑的,说明他的生命力还很旺盛,没想到这也能成为沈灵雨护短的理由!

    沈灵雨嘴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说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在这里说那么多,耽误您的时间了吧。我这也是被许砚气到了,你先忙着吧。要是想和许砚讨论,您可以和许砚开个通话视频聊一聊,不过只能在晚上十点之前哦,再晚一些他就要睡了。”

    你给许砚安排的生活方式还真是健康!

    听到沈灵雨这样说,说得还那么认真,别说是郑老,就连郁溪桥和徐公子也给她败了。

    郑老知道在这里已经搜查不到什么了。如果屋子里的人这么强,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人换掉。他们就算是刨地三尺也别想找到自己想要的。

    而且,他没有理由进去再找一次,因为双方还没有撕破脸,再闯进去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可是郑老又不甘心,好不容易获得这样一次好机会,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呢?就在郑老心里盘算着,怎样从这件事里找出漏洞时,贾子平的手机响了一声。

    那是一道听了让人忍不住直起腰背的严肃风格短信提示音,该是贾子平为着特殊人物专门设置的。

    果然,这道提示音响起之后,贾子平赶忙掏出手机去看。看过手机,他附在郑老耳畔说了两句话,说完就见郑老的脸色变了变,得意之色推得两眼弯了起来。

    “不好意思,各位。我刚才清点了一下,所以我们来的人之中少了两位。怕是要等到这两位从医馆之中出来,我们才好离开了。”

    “少了两位,”郁溪桥皱了皱眉,“怎么会少两位呢?”

    “是的,就是少了两位。一位你们都认识——酆城大名顶顶的神算林甲,另一位则是贾子平家族的家主贾老爷子。”

    “可是我们没有看见这两个人走进医馆来。”

    “哦,是吗?可刚才他们明明跟在我的身后。现在人却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郑老显然是在耍流氓,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郁溪桥比他还会耍流氓,只见他做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道:“原来我的医馆在不经意间变成了黑洞,居然把两个大活人给吃了!”

    徐公子更是耍流氓的能手,听见郁溪桥这样说,笑着附和:“郁溪桥,你这医馆中的确有黑洞,就在大门上,不然我怎么就没看到多出来的两个人走进医馆来呢?”

    沈灵雨笑着说:“看来这门该换一换了,也许是年份太久,成了精了!”

    郑老被他们这样做一句右一句揶揄着,脸上并没有多少不高兴的意思,他几乎是势在必得,默默等这三个人将话都说完,才正色道:“不管怎么样,人是从这里消失的,你们得把人交出来这一页才能揭过去。”

    这一次,郁溪桥没有说话,沈灵雨和徐公子也没有。

    郑老脸上带着些许微笑,身后的贾子平开始也是笑着的,看过对面三人脸上的淡然,脸色却一片苍白。他本以为刚才那条消息只是编出来的理由,让他们在这里慢慢把事情解决了。可是当他看清沈灵雨手里把玩的那个是贾老爷子的护身符,心终于慌了……

    贾家的家主真的失踪了!如果家主的失踪与这里的人有关,那他们要多强才能让家主在医馆里凭空消失,不留一点可疑的痕迹呢?今天来的队伍里有机关方面的高手,也没发现医馆里除了那间密室还有什么古怪啊……

    贾子平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承认的一件事是:贾家老爷子和林甲被埋在一起,也算是并了骨。藏起来一个活人,对于沈灵雨、徐公子和郁溪桥来说难度有些大,处理一个死人却是再容易不过。

    郑老现在就算是把医馆拆了,也发现不了林甲和贾老爷子的尸体,因为那两具死尸已经在烛瞳的作用下到了数百年后,又被徐公子蕴含强大灵魂力的一脚踹成了一堆粉末。碎成粉末的骨灰融入了泥土,滋养了医馆后院的鲜花……

    贾子平颤抖着举起手来指向沈灵雨:“她,她手里的那块宝石是从我爸身上偷的!”

    “你爸身上偷的,我手里这个?”被人说成是小偷,沈灵雨非但不掩饰,还大大方方把自己手里的石头举高了对准太阳打量。

    那是一块青绿色拇指大小的石头,椭圆形,表面温润微微放光。

    “贾子平,你说我的石头是从你爸爸那里偷的?”沈灵雨又问,她的脸上写着让贾子平深恶痛绝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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