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默默接受了大家的注目礼,迎来端着盒子的白衣青年,她从青年手里接过盒子,青年也从她手里接过茶壶。沈灵雨微微欠身表示感谢。

    而后,她在御风术的支撑下左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推动着身体向上,跳回到包厢去。

    因为情绪十分平静,在离开斗兽场前,她清楚地听见有人在说她:“装什么装?这么好的东西都拿走了,还装深沉。”

    沈灵雨没心思去管那些,回到包厢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雪松喊进来,雪松应声而入,带着满脸服务业标准笑容。

    “现在就去见面吗?”

    “是的。”沈灵雨答道。当然了,折腾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见那个人?

    雪松保持着微笑在前面引路,沈灵雨抱着盒子在后面跟上,下楼拐了个弯儿,雪松并没有带着沈灵雨从她来时的路经过,而是在二三楼之间的楼梯间敲开一道暗门。暗门后面是一条被鲜花拥簇的小径,穿过花径,来到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在这里,沈灵雨见到了四长老和一个同她一样,穿着黑斗篷戴着面具的人。

    那个人坐在椅子上,从面具后面凝视着沈灵雨,沈灵雨也看向他,穿过线条夸张的面具,看到月光一样冷清温柔的眼睛。

    泪水毫无预兆地划过脸颊,事实上,当她走进屋里来,从对方严实的遮挡下找到了零碎的过去,她就已经开始哭了。

    眼泪默默滑过面颊,在两种面具的合力掩盖下,她的泪水才没被人四长老和雪松发觉。

    月光的主人朝她招手,说:“过来。”

    她一步步走过去,身体开始颤抖。

    他对四长老和雪松说:“我们有话想单独谈谈。”

    于是四长老和雪松转身离开,把整座花园都留给他们。

    他站起来,张开手臂抱住她。哭成泪人的女孩子,不断颤抖着,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是我,真的是我。”他说。声音还像两年前那样温柔,这世上只有一个女孩子有机会触碰到他这样的温柔。

    沈灵雨颤抖着,哽咽好久,才能用呢喃的语气唤出那个名字:“许砚。”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和许砚重逢的场面,她应该是漂漂亮亮的,用手戳着他的心口问他总想让她改嫁,难道不会心痛吗?

    然而现实却是她带着通身刚杀过人,和随时准备再杀人的死神之气走到他面前,在层层面具的包裹下哭成泪人。

    许砚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说话,只是用放在他后背上的手轻轻安抚她的情绪,就像安抚一个小孩子。

    哭到最后,沈灵雨都有些头晕了,她去到屋外面的花园里,在一条流动的清溪之中,取了一些水洗过脸,又用冰块给眼睛消了肿。确定自己的脸不会因为哭完太难看,才回去找许砚。

    这会儿许砚也已经取下了面具和斗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有花香从门外飘进来,人像是在一场美梦中,不愿醒来。

    “在酆城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我看到了你的通缉令。”

    “那你还问我?”沈灵雨又恼又羞,刚白他一眼,眼泪就要出来。她找找眼睛,把它们都憋回去。

    “我的人生经历可丰富呢,在修者之间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她又把自己说笑了,可是许砚笑不出来,他努力压制着,可是难过和自责从嘴角压下去,又从眼睛里跑出来。

    “你不知道吧,我搞到了一辆超跑,一分钱都没花,敌人送的,多么贴心!不过,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鱼肠剑弄丢了……”

    许砚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说:“你把自己的武器弄丢了,可是也把别人的武器抢到手了。”

    “……这个你也知道?”

    “你身上那把藏刀,刀柄上的藏文是另一个汉人的姓氏,你不会把别人的姓氏刻在自己的刀上。你对那把刀并不爱惜,嫌它就随手丢在一边,显然不是买到二手刀或者是别人相赠,我猜你是从俘虏的身上得来这把刀,因为它是一把不错的战利品,所以暂时拿来充当武器。”

    沈灵雨听他认真分析完,又忍不住笑了,笑得差点喷出两个鼻涕泡,憋憋嘴说他:“为什么一见面就玩分析推导。”

    许砚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听到她在他的魔爪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问:“你能够出来,是不是代表归墟的事情结束了?你不用再回去了吧!”

    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松了力道,沈灵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他说:“不是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歉意说出更残忍的话:“不是的,真正的我现在还在归墟之中,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两年前留下来的一抹意识,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消失的。”

    沈灵雨的眼泪就又流下来了,她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却怎么都止不住这该死的眼泪。

    “意识……是一魂一魄吧!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两年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意识怎么可能化为实体?魂魄可以——只有活人身上的魂魄可以,你怎么那么傻?从自己身上抽离一魂一魄有多疼!削弱本体,你在归墟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推开他帮自己擦眼泪的手,看向他手边温热的茶,明白了一切,气得又哭又笑,质问:“你怎么那么有主意?还能想到用温热的茶暖自己的手,怕我发现你用的是义骇?”

    许砚手足无措,只有在沈灵雨面前,他才会变成这样,不断向沈灵雨道歉,承诺以后自己不会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见面的,用不了多久……我找到很多东西,知道烛瞳的来历,得到几样宝贝,我搞到一辆免费的超跑还有一把枪,现在我的能力稳定多了,只要我愿意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伤害我。在酆城见面的第一天,你就告诉过我呀,你说这是卵巢彩票,可你为什么放心不下?”

    沈灵雨靠在许砚的肩头,默默流着眼泪。她说:“你不要担心,s组织核心成员见了我都要撒腿逃命,等我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溜进去把他们全部干掉……到时候还有谁能伤害我?”

    许砚抱着她,手臂微微收紧,低声应着:“好,你说得对,我会放心。”

    她又问:“你在归墟里情况怎么样?我问什么徐公子都不肯告诉我。”

    许砚沉默着,停了片刻才说:“我不知道,为了保持战斗力,这一魂一魄已经在一处尚未有人发现,灵性极强的山中温泉里养两年,并没有跟随本体去到归墟。”

    沈灵雨心里又发酸,但是已经没什么眼泪可流了。两年前出发时,许砚身体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这两年的提心吊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当时他的身体太差了。魂魄支离破碎,被她强行粘合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恶声恶气骂了一句:“那种情况下你也敢分离灵魂,真是不怕死!”她在他怀里狠狠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仿佛这样自己的心就不会再难受了。

    他们走出门去,在花园里闲逛,沈灵雨跟他讲这两年自己收拾过的对手,说自己的学业,显摆自己现在开车稳稳当当的技术。她尽是捡好听的说,把自己受过的伤和算计掩藏得好好的。

    许砚默默听着,眉眼温柔。

    等到过了半日,四长老找过来,他们已经重新戴上面具披上斗篷,在相对着的两把椅子上坐好。

    四长老脸上挂着愁云,看见沈灵雨第一句话就是:“姑娘,你要找的那个老黄有问题。”

    他看向许砚,沈灵雨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他才把话说完:“鬼市之前的确每年都会来一个手伤特别严重的老黄,很多人都知道他,每年他都会寻找高手帮忙从武疯子手里搞来的药。但是三年前开始,他就不来了,那个老黄三年前已经死亡,不知道你现在要找的老黄是谁?”

    沈灵雨一下子摸不到头脑,下意识看看许砚,才又问四长老:“不是吧,他不是老黄,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拿那种药?”

    四长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我也不相信,所以才会仔细查过那个老黄的信息。他是盗墓贼里的高手,二十年前在盗墓的时候伤到了手,从那之后转至地上。八年前他找到鬼市来,开始缠上武疯子,三年前,他被自己曾经害过同伙的后人上门复仇,用乱刀砍死又一把火烧了整所房子。”

    所以,来找沈灵雨的那个老黄并不是老黄。

    沈灵雨从斗篷底下摸出那瓶药水,端详着,说:“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件事里他什么都没得到,想让我被武疯子打死?还是想让我把武疯子打死?我们两个都从擂台上活着下来,现在关系还不错,如果他的目的是杀人,那任务还没有完成,放弃得未免有些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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