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研究着附近哪个地方适合躲避追击,同时适合放下事务所,苏桓的执念出现了,告诉她:“派去鹤松那边监视的死魂回报,鹤松找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妪,让她装成迷路的样子,等到你出去吃晚饭时过来装可怜迷惑姑娘你,然后趁机暗下毒手……”

    沈灵雨听到苏桓这样说,默默收起了手里把玩的藏刀,笑着说:“一把年纪的还要费那么多力气来找我,我不出去迎接,似乎有些太没礼貌了。”

    对此,苏桓抱有不同的意见,很认真地对沈灵雨说:“姑娘,现在不是当年在苏家,那时候我们人多势众,处理起这种事情来毫不费力,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可现在不同,姑娘的名字和画像都已经挂在官府发布的海捕文书上,更是有一个可怕的组织在追杀姑娘,这个时候再当街杀人,接下来的麻烦就会更大了!”

    在这些苏家人之中,沈灵雨看待苏桓和看待其他人不同,当初她问哪个人愿意出来帮自己解决难题,苏桓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也因为当初的这个选择,苏桓现在在苏家人之中的地位,比以前高出了不知多少。

    苏家修族谱,只把五服内的人都写上去,五服外虽然依旧有在苏家修炼玄术的可能,但是想走到上族谱的那一步,这个人不知道要有多高的天赋,有多大的功劳,以及有多厚的运气。

    苏桓的运气很好,沈灵雨以烛瞳继承者的身份把他的名字写进族谱,没有人敢对此表示反对。

    在这些臣服于自己的执念之中,沈灵雨始终很担心苏正会成为一个意外,这位苏家的族长在进入黑色纸船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如果不是因为早有怀疑,沈灵雨大概已经忘了他是谁。

    沈灵雨把重要的物品全部锁好,揣好手机和钥匙,把藏刀别在后腰,套了件宽松的大衣便往外走。

    她平静极了,让人怀疑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趟出去,是为了夺取另一个人的生命。

    秋天总是短暂的,夏季走了,火辣辣的温度却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肯降下去,风吹得人头晕,还没从明媚的阳光中睁开眼来,冬天就要到了。

    也许只有一夜,趁着人们睡着时,秋天卷着干枯的树叶偷偷溜走,树叶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哗啦啦声是秋天逃跑时的脚步声,等到人们醒来时它已经跑出很远去,除非坐很久的飞机,不然人们是没办法在很短时间内把它找到的。

    苏桓的执念回到小船之中,在沈灵雨的衣兜里保持着沉默,有风吹得沈灵雨的头发凌乱起来,她的鼻头被冻得红彤彤的,双手抄在衣兜里大步向前,就像那些年轻爱美的姑娘一样。

    爱美的姑娘在风里打了个哆嗦,暗暗思忖,或许打开事务所的门之后,应该把和许砚一起买的那条羊绒围巾取出来戴上。

    走到前面向左一拐,就是一条美食街,沈灵雨打算在这里等人,她摸出人皮面具扣在脸上,极其熟练地把几个角落浮起引起的空气泡按出去,一步跨出去从黑乎乎的巷子走进昏黄的灯光下,街边儿煮羊汤的锅散发出氤氲的雾气,热度迎面扑来,落在沈灵雨的脖子上,痒得很舒服。

    沈灵雨有些怀念羊汤的味道,尤其是这种大口锅煮出来的羊汤,在白色的汤里,咕嘟咕嘟着红色的羊肉和零碎的羊杂。

    她就在这里停下,转身迈进羊汤馆,系着围裙的红脸蛋姑娘上来招呼她在喜欢的位置上坐下,手脚利落地端来烙得焦酥的饼,又跑去盛了一大碗羊汤来,对她说:“葱花香菜,还有各种调料自己加。”

    说完人就走了。

    沈灵雨抓了些料扔进自己手边的碗里,拿起汤匙,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品尝起久违的美味。

    直到那位苏桓跟她提起过的老太太站在身边,沈灵雨也没有抬头去看,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老太太在身边站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小姑娘,我三天没吃饭了,你行行好,给我买点吃的吧。”

    说话的声音实在可怜,如果不是苏桓提前告知,沈灵雨一下子可没办法分辨出她是个好还是个坏。

    沈灵雨喝汤喝得正开心,头也不抬,大声招呼红脸蛋姑娘:“请给这位老奶奶来一份饭,算在我的账上。”

    红脸蛋姑娘从后厨里跑出来,高声应了:“好勒!”就又跑回去跟后厨讲新一份饭菜的要求。

    沈灵雨可不认为自己这种办法,就能把这个暗藏凶器的老太太赶走,果然,她站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

    沈灵雨暂时不想和她纠缠,于是从衣兜里摸出耳机塞进耳朵,用这种方式告诉老太太:“闭嘴,有什么话等我吃完了再说。”

    秋天后天黑得更早一些,沈灵雨的汤没喝上三分之一,陆续有更多的食客抱着自己饥饿的胃,走进羊汤馆里来,外面的冷风随着大门的不断开启溜进来,大家都看到了,站在沈灵雨旁边一动不动的老太太。

    这种情景是很容易被人误会的,老太太在地上站着那么可怜,在一旁的沈灵雨却能一口一口享受着美食,这是老太太的脸上,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忧愁,围观者便会因为同情心发作全部和老太太站到一个立场上。而沈灵雨,就是那个应该被所有人讨伐的人。

    老太太不仅装出了愁苦,还红了眼圈,她静静地用干枯苍老的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埋下头不肯说话,摆出一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流泪的样子。

    旁边桌子后面的地中海大叔就看不下去了,他的同情心瞬间发作,提高了声音问沈灵雨:“喂,喂,那个喝羊汤的小姑娘,这是你姥姥还是奶奶?怎么不让老人家坐下,就顾着自己吃喝?”

    沈灵雨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老人家是谁?她说自己饿了,我就帮忙向服务员再要一份羊汤给她暖身子,钱当然是由我来付的。至于老人家为什么站在我身边不肯走,那我就不清楚了。”

    地中海大叔的目光果然就转移到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也不替自己辩驳,只是眼圈红得更厉害,眼泪哗哗往下流,她拿苍老的手捂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嘴。

    “您不要这么感动吧,”沈灵雨说,“只是一碗汤,我身上刚好带够了钱就给您也要一份,您快找个位置坐下吧。”

    老太太嘴唇颤抖着,擦着眼泪,终于肯说话了:“你在城里过得好了,就不愿意要我这糟老婆子了?我碍事了,放在哪里都碍着你,是不是?”

    沈灵雨这样夸赞着老婆子的演技,声音嘶哑得那么让人难过,字字诛心,戳中的却不是沈灵雨的心。

    地中海大叔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拿手指着沈灵雨:“你怎么说谎呢?明明是你翅膀硬了,就想要甩掉把你辛辛苦苦养大的人,现在怎么还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认识她?”

    “小伙子,你不要说了,”老太太抽噎着伸手阻拦地中海,“是我碍事了,活这么大年纪也该死了,不能阻挡孩子的前程,她还小着呢。就当我没有这么个外孙女吧……”

    沈灵雨本来并不在意这老太太的一通胡说,可以听到“外孙女”这个称呼,怒火一窜三尺高,忍不住开口说:“很多人老了,都会得老年痴呆症,我的外婆已经去世,哪又来的个外婆?老人家或许是家里遭逢变故,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样一把年纪孤苦无依,想必是家破人亡,儿孙一代死的死、残的残。或许更可怕的,他们把老人踢出家门,没有一个能够负担得起照顾老人的义务,才会让老人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外出,精神错乱认错了外孙女。”

    她的语气里带了许多同情和悲伤的成分,这让她的话听起来尽是善意,但真实含义,沈灵雨和老太太双方心里清楚得很。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咒骂老太太的家人,咒骂她老来无依,家破人亡!

    地中海大叔半张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灵雨,他显然是感觉到沈灵雨的话哪里不对,可是沈灵雨憋着嘴看向老太太,眼睛里闪烁的泪花和满满的同情并不像是假的。

    他也不知道沈灵雨和老太太对视,其实是另一种无声的挑衅。

    “不就是演戏吗?装可怜这种事情,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啊?”

    地中海大叔被这种氛围闹得无话可说,在他身后那张桌上一个咂摸着小瓶白酒的中年男人却接上了话茬。

    “小姑娘怎么骂人呢?我看你挺能装啊,这明明是你的家人,你居然宁愿把自己咒死了,也不愿意把老人接回家赡养。”

    “我诅咒我自己?”沈灵雨瞄了一眼,那男人脏兮兮脸皮上面顶着的二寸来长的黑发,讥讽的话脱口而出。

    “或许把老太太一脚踹出门的人就是你呢?你这个不孝子?我觉得你和老太太长得挺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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