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倒在沙发里,黄色的灯放射出温柔的光,他的脸在温柔的灯光下苍白如纸。他还想和沈灵雨说些什么,咳嗽却愈加剧烈,他咳得很厉害,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绝对不是气血翻腾能够造成的。

    沈灵雨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拆穿小张的谎言。

    “你应该去看看医生,更好一些的医生。”她这样说。

    小张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人却依旧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喘息着,从空气中提取维系生命的氧气。

    小张没有说话,但是因为担心跑过来的小警察嘴里的话不少,小警察对沈灵雨这样的态度,显然有很大的意见,他直视着沈灵雨的眼睛握紧拳头,怒气在爆发的边缘。

    他说:“你这个人真是冷血,怪不得能做出把重刑犯放出监狱这种事情来!长官是因为怕你会出事才一直拖着没有去治疗身上的伤,你倒好,居然在一旁看戏,蛇蝎心肠!”

    “住口——”小张一声厉喝,把小警察后面的话都压了回去。

    小警察被这样呵斥,紧紧抿着嘴巴不让自己的怒气跑出来,那股足以灼烫胸口的气顺着喉咙口向下,燃烧了他的肺叶,他的眼眶因此红起来,有点点泪光在眼角闪烁。

    沈灵雨也紧紧抿着嘴巴,眼角却没有半点泪光。她一个闪身来到沙发后面,抓着小张的肩膀一下把人提起来,快速在他后背上敲了几下。

    等到小警察扑过来制止,她已经出现在屋子另一头,把小包的紫灵粉倒在一次性纸杯里,拿手捂着杯口,去取小警察刚烧好的水。

    热水在纸杯里冲开,沈灵雨取了塑封碗盖将纸杯口封好,连着一根喝饮料用的吸管一起带回去,拨开满面惊恐展开双手挡在前面的小警察,递到小张的面前。

    小张已经不咳嗽了,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他用温和的笑容安抚了小警察,接过沈灵雨手中的杯子,眼睛不由微微放大。

    除了沈灵雨,谁也没有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小张将杯中的紫灵水一饮而尽,向后仰在沙发里,状态立即就好了不少。

    “二哈,你去叫一辆车来,在下面等着我。”小张这样吩咐着,那个小警察虽然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不得不执行命令,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沈灵雨已经不想问,为什么这个小警察的绰号叫二哈了。答案都摆在明面上,这个小警察心思单纯性格鲁莽,长得有点儿像哈士奇。

    二哈走出房间,小张才开口说:“你不要记恨他,这孩子比你还小一岁呢,因为父亲也是做警察的,他义无反顾投身到这一行来。我倒喜欢这孩子,身上的热血有烧不完的劲头。”

    “我当然不会记恨他,刚才我的表现会被误会,也是自然的。”

    “其实,你只要稍加解释他就会明白。”

    “我不想解释,”沈灵雨回答得很果断,“不是所有的解释都能换来理解的。”

    小张看着沈灵雨,后者绕过茶几在一张椅子里坐下,与他对视。

    “你在记恨。”

    “对。”

    “可你说了,你不记恨。”

    “我说不记恨胖警官和二哈,可没说不记恨你们。”沈灵雨回答得干净利落。

    沙发里的小张深吸了一口气,拿手轻轻扶住了额头。他在理顺思路,因此沉默了片刻。等他肯把手放下来,脸上已经增添三分严肃。

    “许砚从来没给过我们解释,我说过他很神秘,你认为自己了解许砚,是因为你要爱上他并嫁给了他。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你说过,官家那么多人去请他担任一些职位,他一概拒绝。”

    “你们要的可不是解释,你们要的是表忠心。许砚永远不可能向任何组织表忠心。”

    在野心的问题上,沈灵雨比谁都更清楚许砚的内心所向,可是她不能对别人说,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忽然有些烦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与任何人争论不休。

    沈灵雨任由气氛冷下去,在椅子里垂下眼眸,长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窝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

    小张淡淡说道:“许砚把你隐藏起来是个聪明的决定,我还没见过哪个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在与玄术界的老油条厮杀过后,还能毫无顾忌浪费自己的灵魂力——别紧张,我没有跟踪你,只是你袖口的血迹暴露了一切。你似乎并不怕自己的灵魂力耗尽,在杀完人还能耗费力量替我治疗伤病,顺便用它降低杯子里开水的温度。”

    “我可不想管你,”沈灵雨反唇相讥,“明明是灵魂受到撞击,却要说什么气血紊乱。要不是赶巧和郁溪桥学了两招,今晚我就只能眼看二哈背着半死不活的你跑出去求医了。”

    小张在针锋相对中败下阵来,重重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很无奈的样子。

    沈灵雨也不管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袖口。那里的确有两个小小的血点,她没有注意到,却被细心的小张发现了。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完全相信我们的,”小张说,“不怕你知道,我们也不完全相信你。可是,s组织总要铲除的,我希望我们能够尽量摒除嫌隙,好好合作。”

    这是不可能的,嫌隙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

    沈灵雨没有将这句话直接说出来,想来小张心中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有些事,她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我不相信你们,不完全是因为许砚。我会被抓进蜒蚰大狱是s组织的人陷害,在监狱中被折磨是s组织的人潜伏在你们当中导致,后来在追杀我的路上试图挑起两国争端的那个人,你们说他是奸细。我不知道你们队伍中到底还藏着多少奸细,”沈灵雨一摊手,说,“我可不擅长玩扫雷游戏。”

    她这话让小张连连摇头,这个裹在制服里的人笑道:“按你所说,我们的队伍简直就是现实中的黑暗组织,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是间谍,而我很有可能就是唯一忠诚于组织的琴酒。”

    他的脸上带着笑,却没等到沈灵雨对他这个观点提出反对。沈灵雨是真的担心还有奸细存在于官家队伍里。

    “放心,”小张说,“这些年他们在渗透我们的队伍,我们也有派人渗透他们的组织。钉子是不断拔除的,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他的话锋一转:“你手里还有多少s组织的文件,我不会强迫你交出来,但你要记得这点,永远不要走上邪路。如果我发现你用那些信息做不该做的事情,对不起,在你成为滥杀无辜的恶魔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你。”

    “滥杀无辜……”沈灵雨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

    她想起了斐伯说的话,便向小张确认:“李村一夜变成死村的事情,你们是怎么定性的?”

    小张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件事,话题转折得太突然了,他可没有就着这件事情打什么腹稿,于是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沈灵雨眯起眼睛看着他,目光渐渐冷下来。

    看来,斐伯说的是真的,李村的事情被重新提出来,形式对她和许砚不利。

    在沙发里微微垂着头的小张睇见她的神色变化,知道事情说不过去,只好照实说:“这件事情可疑,两年前就有人提出这一点。拖到现在都没能查出来,是因为李村之中什么都毁了,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道出真相。而且,作为最大嫌疑人的许砚失踪了。”

    沈灵雨简直要笑出来了,她压着心中的怒火,问:“当时就有人怀疑许砚,是谁怀疑?他有什么证据?看来没有,不然这件事也不至于拖两年。他有多大的话语权,能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怀疑提出来?真是奇怪了,你们都知道鬼王的存在,都知道当时李村人的怨气被献祭给鬼王,也知道鬼王同我们有多大的仇恨。

    为了救活被他毁掉的酆城地脉,我们耗费了那么多力气,几乎把命搭上……你们竟然怀疑许砚——怀疑我的丈夫?”

    小张额头汗涔涔的,显然是并不知道该怎样对付沈灵雨。

    沈灵雨发起脾气来也是可怕,她的火气要么是冲自己的对手去,提着刀就把对手砍死;要么是冲自己亲近的人去,因为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或是怎样,毫不留情出言训斥。

    对小张不能拿刀砍死,沈灵雨的火气尤其重些,身为烛瞳继承者,蕴藏在她身上的威严此时释放出来,压得小张有些难受。

    小张捂着胸口,尽量保持着平静,说:“只是重新调查,不是就此定性。”

    “那也差不多吧。”沈灵雨怒气不减。

    “你再这样,我就该死在这里了。别到时候许砚没罪,你却是要蹲大牢的。”

    听了这话,沈灵雨才发现了小张的脸色不对,她收起身上的威严,脸上多了几分歉意。

    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一袋紫灵粉送给小张,对方收了,起身打算离去。

    他说:“你要是想对付什么人,就尽管去吧,我会尽我所能掩护你。不过要小心,对你的通缉令依旧没有解除。其实今晚在这里等你,最重要的就是说这件事。这是我的态度,我可以为此负责。”

    说完小张匆匆离开,沈灵雨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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