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猫盘着珠子的徐公子面带微笑,看上去有几分慈祥的味道。进了庙就没有不拜佛的道理,三个人去上了香。再回来时,门前又多了一辆车。

    这座城市里的庙宇并不多一些,信徒也愿意给这种设施简陋的小庙宇添一把香火,就算是给自己积一份功德。

    沈灵雨瞧着这庙里进进出出的只有四个和尚,唯一一个受了戒的,就是刚才和徐公子说话的老和尚,也是这座庙里的住持。她便了解到了这座庙到底有多落魄。

    老和尚进了屋子后,好几个小时都没再出来。三个人在庙里吃了素斋,晃荡到门口前面的平台上,眺望远处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对于徐公子这个人,沈灵雨已经不抱太多期待。不想说的话他怎么都会绕过去,或者干脆就利用这一点编出个什么瞎话来,达成自己阴险不可告人的目的。

    三个人在寺庙门口游荡,老和尚直到太阳西下也没有出来,除了一个性格沉稳的中年僧人,谁也不能进到老和尚的屋子里去。

    托人办事,没有去催的道理,三个人进进出出,把寺庙里外逛了个遍。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只剩下余晖在山的另一头,像是太阳遗落在天上的一条橘色的舞裙。

    白天到寺庙里来上香还愿的人陆续离开了,寺庙本该就此冷清下来,没想到到了傍晚,还会有车子顺着山坡爬上来,小心停靠在寺庙门口。

    “今天晚上庙里有法事,三位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前来观看。”一个僧人见他们不解,便主动回答。

    沈灵雨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好奇的,她从小到大进入寺庙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过来,对于僧人们做法事,她还是很有兴趣去看一看的。

    怀揣着那么几分激动和好奇,回过头来想和许砚说话,就发现许砚的目光落在向山上爬来的车子上,看样子并没有对刚才圣人说的话产生什么兴趣。

    再看徐公子,同样的目光落在同样的位置,他和许砚像是商量好了,一起盯住正往山坡上爬的一辆车子。

    沈灵雨被他们两个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待到看清了车子的车标,微微有些惊讶。

    “那是……什么牌子的?”话是这样说,她却不认为那辆黑色车子引擎盖上的标志是哪个她不认识的汽车品牌。

    比起汽车品牌,那个银色的标志更像是某个古老家族的家徽。

    许砚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徐公子意识到许砚的举动,唇角微微上扬,随手安抚了一下在怀里躁动不安的黑猫,依旧一副山人做派。

    那辆黑色的车子停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沈灵雨看见车子前面本该挂着车牌的地方,现在贴了一张和车标一模一样的图案。

    来者不善。

    车子停稳后,里面的司机走下来,来到三人面前,说道:“三位,我家先生有请。”

    没有人理会他。

    夕阳的余晖之下,夜幕缓缓拥抱大地,有凉风吹来,吹乱了司机额前的头发。

    “三位,我家先生有请。”他微微躬下身,做出一个训练有素的仆人模样。

    场面实在是尴尬。

    沈灵雨和许砚交换了个眼色,她用素来清冷的音色说道:“让他来见我们。”

    司机的脸色很不好看,抬起头来,刚要对沈灵雨说点什么,许砚瞪了他一眼,他要说的所有的话就都被压在嗓子眼里。

    这个可怜的司机压着心里的慌乱故作镇定,一步步回到车子那边去。

    天已经暗下来,如果不是夜视能力很好的人,现在很难会看清不远处的人和物。

    寺庙前面的灯瞬间亮起,黄色的灯光映亮了山门前大半个平台,沈灵雨他们三个人恰好在光芒的边缘,那辆黑色的车子则是完全在夜幕的笼罩之下。

    司机弯下腰和车子里的人说了好久,才打开车门,将后座上坐着的人迎出来。

    “呵,千呼万唤始出来。”沈灵雨看着后座车门后慢悠悠伸出来的一节拐杖,和一只穿着皮鞋的脚,忍不住低声说了这样一句。

    车子后座上的人没有琵琶可以抱,只好用车门顶替一下。

    被沈灵雨调侃的老人终于离开车子,他没有径直朝他们走过来,而是站在黑暗之中与他们遥遥相望,只有银色的手杖在黑夜之中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双方都没有动。

    这边的三个人谁也不着急,该着急的本就不该是他们,而是冒着危险前来找他们的人。

    黑暗之中的老人输了,他一步步朝灯光这一边走过来,手杖杵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走过来,在距离他们三米的位置停下。

    他的脸是微笑着的,微笑着的脸在英式的西装和大衣下,一副老牌英国绅士的模样。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是个黄皮肤的英国绅士,仔细看一下,就不难看出他笑眯眯的眼睛里流淌着比蛇毒还要毒的光芒。

    聪明的坏人,总喜欢用笑眯眯的模样掩饰自己阴险面相。

    “你有胆。”徐公子抱着猫,轻飘飘说出这三个字。

    谁又能说这个人没有胆子呢?拄着拐杖,带着满脸自信走过来,一个都很难缠的人,在他对面现在有三个。

    “相信你们也猜到了我是什么身份,出于礼仪,我还是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贾,你们可以向其他人一样,叫我一声贾老祖。这次我来是代表着我们组织,和你们探讨一下现在我们双方的关系。”

    “贾诚。”徐公子完全没有给对面这位老祖的面子,直呼大名,完全不打算讲礼貌。

    沈灵雨听到这话便想笑,事实上,贾诚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想笑了。

    那位本来已经颐养天年,却在投靠s组织的儿子行事失败,家族受累处于风雨飘摇时,毅然带着一部分族人叛逃,害得贾家被华夏官家仔细盘查,差点毁于一旦的老家主——贾诚,这位一直活在玄界正到唾沫中的人物,现在就站在他们对面。他衣冠楚楚,看起来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

    被直呼大名的贾诚显然不可能高兴,但他依旧保持着富有礼貌的笑意,对徐公子说:“年轻人,不要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丢了。”

    沈灵雨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声一下子喷出来,一连串的“哈哈哈”在山峦之间回荡,惊破了夜幕之下阴暗的人心。

    她绝对不是故意的,除了面色黑得像锅底的贾诚,谁都知道这一点。

    沈灵雨不想这样,但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贾诚一个还不到百岁的人,一本正经立着拐杖教训活了两千年的徐公子,以长辈自居,扬起的每一根胡子都那么好笑。

    等她笑完,对面的贾诚已经想杀人了。

    还好,他并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小姑娘,笑完了就歇一歇,不要毁了嗓子,那样可没男人会喜欢……难得你们三位都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以后双方关系。毕竟双方现在是有很深误解的,不化解开了,大家都很辛苦。”

    “误会?有什么误会?”徐公子继续问,说完话忍不住回头白了许砚一眼。

    他并不想说话,可是许砚根本就不爱说话。许砚不爱说,沈灵雨拦着不让说,她小算盘徐公子可知道,无非就是打起来时不让许砚冲在最前面。

    “误会可多,这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一谈。”

    然而这边的三个人谁也没有动。

    令人恼火的画面又出现了,一只手划出去摆出邀请姿势的贾诚面色尴尬。多好的修养,在这三个狂妄的人面前,都是要火冒三丈的。

    沈灵雨上前一步,正色道:“你来说说,我们和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我可没发现有什么误会。”

    “误会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产生的,如果误会已经被发现了,那就不是误会了。三位既然不愿意另寻僻静之处,不如,我们就在寺庙之中寻找一处安静,坐下来慢慢谈。”

    这个主意倒不是那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双方先后走进寺庙,跟着贾诚的司机,将厚厚的一沓钱投入功德箱,又替贾诚取来高香,点燃了,拜了几拜,郑重地立在香炉里。

    沈灵雨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贾诚玩的假把式,像他这样的心思,求了哪路神佛能够保他一世平安?不扔个雷下来劈死他,已经是宽容恩典了。

    一行人很顺利地在司机的操作下,借到了一间僧人腾出来的安静禅房。

    贾诚慢慢悠悠跟着走进来,自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脸上的阴霾之色一扫而空。

    “对于沈姑娘身困囹圄之事,我和我们组织对这个表示很抱歉。”贾诚微微欠下身,对沈灵雨说道。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沈灵雨撇了一下嘴,脸色上依旧是满满的不屑。

    “对此你们的确应该感到抱歉。”许砚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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