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顶临走时说的这两句话,斩钉截铁,仿佛不容我有任何的质疑。我还想再追着问,但他关上车门就走了。

    我不敢再追,很明显,陆放顶今天肯露面,一定是他知道我到处找他,所以出来给我个警告。说实话,我的确不太敢跟陆放顶对着干,他生性多疑,而且果断无情,我如果真把他惹火了,难保会不会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我停车的地方是一条偏僻的小街道,陆放顶下车之后,片刻间就消失在前面的黑暗中。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有点提心吊胆,陆放顶连我的车子停在那儿都知道,那么我现在居住的地方,他想查清楚也不是难事。不过转念想想,他应该不会背地里下手,如果真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今天在副驾驶位置等着我的,就不会是陆放顶,而是一个拿刀拿枪的陌生大汉。

    我回到住处,跟他们三个人联系了一下,询问准备工作。老王他们平时嘻嘻哈哈,办正事倒也不含糊,已经准备妥当了。我想了想,跟他们说,后天出发。

    华阳这个地方,我本来已经住的很习惯了,可是现在呢,我总觉得呆在这里有点不踏实。

    我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准备早一点休息,提前养养精神。还没等躺下,我听到门外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张莫莫来了。

    “这么晚了,有事?”我看见张莫莫进门的时候,头发上还有零星的水滴,估计是外面下了小雨:“外面下雨了?咱们刚通过电话,有事直接在电话里说多好,还专门跑一趟。”

    “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张莫莫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坐到我对面看着我,看的我心里有些发毛。

    “有什么事,说啊。”

    “我们四个人,算是同舟共济,我一直都觉得,不该彼此隐瞒什么。”张莫莫皱了皱眉头,说:“你真的没有隐瞒我们什么吗?”

    “我能隐瞒你们什么啊。”我一下子觉得心里很虚,说起来,我隐瞒他们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尽管不是我的本意。

    “有些事,你真的不知道?”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咱们后天才出发,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张莫莫很干脆果断,拉着我就走,也不管现在几点了,还下着雨。我拗不过她,临时抓了件外套,跟她一起出门。

    张莫莫开着车,我也不知道她要往哪儿开。我问她,她就说,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醒悟过来,张莫莫或许是查到了什么。她对我一直抱着些许的怀疑,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知道,她一直都有。我四个人等于是半路认识的,老王和宁小猫没什么背景,只有我,让张莫莫猜测不透。

    她暗中调查了我,现在一定是查出了什么结果。

    车子在蒙蒙的细雨中一路飞驰,直接开出了华阳市区。根据张莫莫现在行驶的方向,我感觉她是朝着省会那边开的。

    一路上我几次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张莫莫心无旁骛的开车,我也张不开嘴。车子行驶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到达了省会附近,但张莫莫没进市区,顺着市区外边那条路继续朝北开。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现在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又行驶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到达了一个叫做平乡的县级市。这是个小地方,前几年才由县升级成市的,这边过去有煤矿,算是半个工业城市,但是等矿产枯竭,煤矿都关闭了,下岗工人一大把,临时发展别的支柱产业也来不及,属于那种各方面都拖全省后腿的地方。

    我以前没来过平乡市,就觉得有点破,开进城区了,周围还是黑灯瞎火的。张莫莫拉着我在这边东绕西拐,最后跑到一个很偏的地方。

    “我打个电话。”张莫莫停下车就打电话,我透过车窗外的雨幕,突然看见对面的那道大门上,闪着一排已经残缺不全的霓虹灯管组成的字。虽然已经不全,但我能认得出来,这是平乡市精神病院。

    张莫莫打通了电话,就跟对方说了两句,然后挂掉。她揉了揉眼睛,在车上拿了个口罩丢给我。

    “戴上。”

    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肯定要进去。医院可能有医院的规矩,我没反驳,按照张莫莫说的,把口罩戴上。

    大概六七分钟之后,大门旁边的小门打开了,有人撑着雨伞跑了过来,是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钟,对方肯定是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的,但是,这人没有一点怨气,看见张莫莫的时候,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我知道张莫莫的哥哥这几年在省会混的有头有脸,如果张莫莫到紧邻省会的地方半点小事,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张莫莫跟这个人聊了两句,称呼对方老孟。老孟跑回医院大门的门岗,叫人把大门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这个医院的规模不大,进院子之后是两层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是一堵墙,墙后才是住院部。

    当我们下车的时候,听见那堵高墙的后方,隐隐约约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叫。雨夜中的精神病院,阴森恐怖的气氛一点都不亚于乱葬岗。

    老孟应该是医院的头头儿,把我们带到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倒茶端水果,忙活了几分钟才消停。

    “人现在怎么样?”张莫莫捧着热茶暖手,问老孟:“还好吗?”

    “这个事啊,我也很头疼。”老孟抹了抹半秃的脑袋:“始终联系不上家属,老高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你和病人,认识?”

    “朋友,他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了,你们肯定联系不上亲属。”张莫莫放下茶杯,继续问老孟:“他的那些东西,还在的吧?”

    “在,都在这儿,我下午就从医务处那边拿过来了。”

    老孟取了一个鞋盒一般大小的纸盒,端到张莫莫面前。打开纸盒之后,我看见里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张身份证,半盒揉的皱皱巴巴的黄鹤楼香烟,一条皮带,还有一个钱包。

    张莫莫拿起了那张身份证,这一瞬间,我的眼睛就定格了。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我的身份证。我下意识的朝衣兜里摸了摸,我的钱包就在身上,身份证在钱包里。

    身份证上面有我的照片,姓名,出生年月,居住地址,以及发证机关。我的头都晕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补办过身份证。

    心头的诧异促使我装着从口袋里翻东西,然后取出钱包悄悄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在钱包里,并没有丢失。

    张莫莫不声不响的看看身份证,故意拿着它在我面前停留了几秒钟,让我可以看的更清楚点。

    盒子里别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价值了,都是些小零碎。但是张莫莫连夜把我带到这儿的意图,我已经完全明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和老孟所说的,是一个病人,住在平乡精神病院的病人,而这些东西,就是病人当时入院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物品。

    我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堵高墙后面的住院楼看了一眼,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老孟,我后天要出趟远门,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所以,想看看他,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都是自己人,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可人民医院为人民。”老孟笑了,很殷勤,领着我们到后面的住院楼。

    老孟叫了值班员,在一楼最东边的一个病房前停下来。我感觉这个住院楼就和监狱一样,楼层之间有铁栅栏门,每个病房的前后窗外带房门,都加固了中指粗细的钢筋。

    病房的灯被打开了,透过窗户,我看见病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我们,一动也不动。

    “连成峰。”值班员用手电在窗户的钢筋上敲了敲:“连成峰。”

    病床上坐着的人没有反应,连叫了几声,依然如此。值班的人跟老孟说,这个病人平时很安静,也很老实,如果有必要,是可以进入病房的。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我跟在张莫莫身后,慢慢的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张莫莫让我带上口罩是很有必要的,否则,我的出现一定会引起老孟的恐慌。

    一个“我”,就坐在病床上。

    这一瞬间,我立即就想到了当时从西坡跳下山谷的5。我迷迷糊糊,因为分辨不清楚,眼前这个“连成峰”,是不是当时的5被救活了。

    他有和我一模一样的长相,身段,所有的哪怕最细小的生理特征都和我如出一辙。但他没有左耳,左耳被割掉了,现在伤口已经痊愈了很久。

    这时候,我立刻判断出来,这个人,绝对不是5。5在临死的时候割掉了自己的左耳,就算他被人救上来,救活了,他的左耳伤口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眼前这个人的左耳伤处,显然是很久之前就愈合的。从时间上就跟5的情况对不上号。

    “老孟。”张莫莫跟老孟商量道:“能让我们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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