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了,要到老家村子后面的后山去看看,不奢求真发现什么,但至少得看一眼,才会心静。

    胡杨河故道之行,尽管我加了十万分小心,想要维护其他三个人的生命安全,可是,我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防来防去,最后张莫莫还有宁小猫都出了意外。这一次,依然和前两次一样,她们运气好,可以“起死回生”,但我总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个负责看守旦猛深渊的瞎子都被陆放顶抽调出来,这说明,连陆放顶本人也有些掌控不住局势。我不相信张莫莫她们永远都有好运气,一旦发生预料不到的事情,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她们可以三次五次,甚至十次八次的“起死回生”,可是只要有一次偏差和失误,就等于万劫不复。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再拿她们的生命去冒险了。

    后山离这边不远,不需要带太多东西,而且去后山纯属查看情况,用不着所有人都去。想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一次我和老王过去就可以了。

    我洗了洗脸,然后把现金存了一部分,分别转给老王和张莫莫。钱一转过去,老王就打来电话,明显非常高兴,夸我是个厚道人。趁着这个机会,我跟老王说了,这几天准备一下,到山里去走走。

    “又出发?就咱俩?”老王是那种不能吃亏的人,一听我的话,就有点不乐意。

    “行动是会有危险的,你忘了张莫莫和小毛被调包的事了?”我已经捏住老王的软肋了,根本就不勉强他:“如果你不考虑她们两个人的安全,那也由你。”

    事情一牵扯到张莫莫的安全,老王就很在意,吭吭哧哧的答应下来。我跟他说了,这次去的地方不远,就在我老家村子后面的山里,时间肯定也不会太长。

    跟老王说好了以后,我又给张莫莫打了电话,平乡精神病院那边是她牵的线,我还想去看看那个精神病人,就得张莫莫一起去。

    “可以,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吃完饭去,我正好也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呢?”

    “吃饭的时候再聊吧。”张莫莫不知道想说什么,反正现在不肯开口,一定要碰面以后再说。

    我补了一觉,等到下午快饭点的时候,跟张莫莫见了面。

    我觉得,张莫莫看我的眼神里,始终有一种迷茫,或者说怀疑。我们四个人三番五次的出生入死,张莫莫对我的怀疑,应该已经打消了。她神色中的怀疑,可能并不是针对我。

    我们俩吃着饭,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感觉这种气氛挺让人压抑的,就跟张莫莫说了几句闲话。

    “我问你,你相信有轮回吗?”

    “轮回?”我忍不住怔了一下,因为我的确产生过一种意识,觉得现在我所经历的事情,之前就有几个人经历过。

    “我不止一次的做过一个梦。”张莫莫放下筷子,说:“我梦见,我一直都在一条路上走着,做同一件事,去同一个地方,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周而复始,永远都没有停息。”

    “那只是个梦,是个梦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的。”

    “不。”张莫莫突然低下头,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中突然多了一种伤感:“那是宿命,我的宿命。”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尽管她和宁小猫三次“死而复生”期间,都把那段记忆给遗忘了,但张莫莫依然察觉到了一点端倪。我没办法给她解释,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我不隐瞒她,把死亡以及起死回生的事情告诉她,那么现在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

    我终于相信了,一旦说出一个谎言,那么后面就得编造无数个谎言来形成平衡。

    张莫莫只有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她所说的什么轮回和宿命。我对她进行了一番唯物主义教育,到最后,我不知道她的情绪是不是好了点儿,但我们的话题就转移到了精神病人的身上。

    吃完饭,张莫莫带着我往平乡去,她提前已经和老孟联系了。等我们赶到医院,老孟出来迎接,非常热情。

    张莫莫跟老孟交谈,我戴着口罩,不怎么说话。在这个地方,我必须保持神秘感,绝不能让老孟看到我的样子,要是他真看见了,说不定老孟也得住院治疗。

    张莫莫询问了一下病人的情况,老孟说的不是太清楚,不过我能感觉,病人没有好转。一般像这种病人,发病的时候来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得由家人接走。因为张莫莫留下了话,而且交纳了一部分治疗费用,病人才得以长期在这儿住院。老孟吐了一通苦水,反正就是说留下这个病人有多不容易,想让张莫莫记他一个人情。

    聊了一会儿,我们就到后面的病房去看病人。因为有张莫莫这层关系,老孟专门交代过,病人的病房一直打扫的比较干净,得到了较好的照顾。

    透过病房的窗户,我看见病人和上次见到他时一样,背对着门窗,坐在床上愣愣的发呆。他身上的病号服很干净,床单和枕套可能都是刚换的,但是,就是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谁给他剪的头发,狗啃似的。

    老孟说,这个病人平时还算是很省心的,不找麻烦,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但就是不讲究个人卫生。洗脸洗头的时候相当抵触,三五个护工都按不住。他在外面流浪的时间不短了,被送到医院也有一段日子,头发很长,老孟也是害怕张莫莫来探视的时候提意见,所以叫人给病人理发。病人反抗的很激烈,最后只能匆匆忙忙胡乱剪几下完事。

    “他还有痊愈的可能吗?”张莫莫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老孟。

    “难。”老孟摇摇头,说:“他不是那种间歇性发病,状态没有改变过,我们这里,还是管制为主,治疗方面的事儿,缺乏资金和专业骨干,困难很多啊。”

    “老孟,知道你的难处。”张莫莫表示很理解老孟,说:“让我们进去看看他吧。”

    前一次我和张莫莫都进了病房,没有发生意外,所以这一次老孟很痛快,开门让我们进去,自己跑出去抽烟。

    我和张莫莫走到病人的面前,病人还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目不斜视,好像不知道有人进来了,根本看不到我们。

    但是,有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上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他没头没脑的跟我说了句话,说是如果遇见一直队伍,不管怎么奇怪,都要跟着他们。当时我听不懂,可是一到胡杨河故道,他的话就被应验了,就是因为有那支被黄石英映射出来的商队的虚影,我才发现了被掩埋在尘沙之下的商队。

    这说明了什么?毫无疑问,这个病人也去过胡杨河故道,也发现过那支商队。

    一瞬间,我想起了刚才张莫莫吃饭的时候跟我说的话。很多事情,就仿佛一个轮回,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相同的经历。

    “你还能想起以前的事吗?比如说,你从哪儿来的?你的家在哪儿?家里还有其他人嘛?”张莫莫试探着跟对方交谈,想问出点情况。

    但是病人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就和老孟说的一样,好像没有任何好转,对张莫莫的话充耳不闻。

    张莫莫连问了几次,没得到回答,自己也觉得很没趣,抱着胳膊不再开口了。

    我和上次一样,站在病人跟前,稍稍弯了弯腰,这样就能让我们的眼睛彼此平视对方。

    “大概半年前,有一帮人一直在追你,你还记得吗?”

    我的问题应该比张莫莫的问题更加带有刺激性,当我问出来之后,病人呆滞的眼睛,好像动了动,斜斜的看了我一眼。

    他既然有了反应,就说明我的问题已经起作用了。我耐心的继续问道:“还能想的起来吗?”

    “他们追不上我。”病人突然傻呵呵的咧嘴一笑:“追不上我。”

    “是,他们肯定追不上你,你比他们跑得快。”我一看对方愿意答话,而且回答的话竟然还挺有条理,立刻就来了精神,引导着他继续往下说:“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为什么要追我......”

    “对啊,他们为什么要追你?是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东西?他们想要你的东西?”

    “我有钱......”病人又咧嘴笑了笑,笑容里透着一股傻气,就算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此时的笑容,也能知道,这是个神志不清醒的疯子。

    我正想继续跟他说话,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病房里的灯是统一管理的,到了晚上该就寝的时间,就会集体断电。

    我觉得灯突然黑了,这种气氛不太好,而且保不齐会影响病人的情绪,我跟张莫莫说,能不能和老孟商量一下,单独把这间病房的灯先打开。

    张莫莫出去找老孟,趁着这个机会,我还想再跟病人试着交谈交谈。

    灯一灭,屋子里就很黑,只剩下窗外的路灯透射进来的一缕光。病人每天都傻愣愣的坐在这里朝窗户外面看,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脸上。

    “你......”我很耐心的继续开口,尝试语音引导,但是当我看到路灯的光落在病人脸上的那一刻,我的瞳孔猛然一缩,一种很异样的情绪,唰的就在脑海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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