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尘中看到的那个白色的茧子一样的东西,让我心里非常膈应。我小时候养过蚕,而眼前的白茧子,就仿佛一个被放大了千万倍的蚕茧。

    但是心里再膈应,还是得看个清楚。我手里拿着手电,伸手扇了扇漂荡的灰尘。根据现在看到的情景,大概能判断出,夹层里的棺材,本来肯定是完整的,放在外面。当年那四个烧矸人,多半就是误闯进来,看到了棺材里的东西了。

    棺材里本来放着什么?就是那个白白的,像是茧子一样的东西?

    我拿了一截绳子,结出个绳套,小心的放到墙洞里,慢慢套到茧子上面,等套结实之后,我一点点的把这个茧子一样的东西给拖了出来。

    等到茧子拖出来之后,我看见茧子外面,好像是一层被浆洗过的白布。白布裹了好几层,用刀子割开以后,露出的是一层半透明的如同塑料一般的薄膜。

    薄膜是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到里面所包裹的,果然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层薄膜把人给包起来,但是怎么看,这层薄膜外加几层结结实实的白布,就好像保鲜膜,人包裹在里头,大概可以保存的时间更长一点。

    土洞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层薄膜里所包裹的人了。

    那层薄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薄但是很韧,用刀子费了半天劲儿才割出一个口子。割出口子之后,顺着一撕,直接就撕开了一条很长的缝。

    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把口子撕开,口子撕开的同时,包裹在里面的那个人,一下子出现在了光线照射下。

    这一刻,我只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掉落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人死去大概有多长时间,或许外面包裹的这层薄膜起了很大的作用,尸体是绝对完好的,没有一点脱水或者腐败的迹象,就如同刚刚死去的一样。

    让我惊诧的,并不是尸体保存的如此完好,在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就是那个在梦里教我辨认象雄祭文的人。

    我有点失控了,啪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很重,脸火辣辣的,但是抽过之后,我就能百分之百的确认,我现在没有做梦,我所看到的,是真的。

    这个包裹在里面的人,和我在梦里所见的,一模一样。他的脸庞消瘦,皮肤是古铜色的,留着贴头皮的短发。他身上穿着百衲衣一般花花绿绿的衣服,像个戏台上唱戏的大花脸。

    这个曾经出现在梦里的人,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谁?他为什么被严严实实的藏在这个封闭的地洞里?父亲的日记里写的很明白,这个人是个秘密,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再让任何人看见。

    这个人虽然死了,但是他肯定还有用。否则的话,一把火直接把他的尸体给烧了,谁都不可能再发现他。

    尸体既然被留下来,就一定有用处。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可以预想到,这个人,大有来头。

    我慢慢的蹲到他旁边,琢磨了一下。我以前一直以为,人的梦来自自我思维,不太可能被外界所干扰。但是刘老头那件事发生以后,我才转变了自己的看法。刘老头,或者说陆放顶一定会班达觉,就是利用这种几近失传的象雄秘术,主导了我,以及老王他们三个人的梦境。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思又活泛了,如果陆放顶能控制我的梦境,让他本人出现在我梦境里,那么,这个教我象雄祭文的人,也是如此?

    我不由自主的拿起手电,朝他的额头那里贴近。还没等手电真正贴到他的额头上,我就看见这个人的额头那块骨头,几乎和一块纯净的玻璃一样,完全透明了。

    这块骨头的透明度,比我在胡杨河故道找到的那具尸体的透明度,清晰了很多。在手电的照射下,不用费力气,就能看到皮肉下透明的额骨,还有颅腔中的大脑。

    小毛曾经说过,学班达觉的人,额骨越透明,就说明层次越高。眼前这个人的额骨,已经如同玻璃那样纯净无暇了,我感觉,他在班达觉的层次,很可能已经达到了最高峰。

    就是这个人,影响了我的梦?在梦中教我辨认象雄祭文?

    粗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但是再往深处一琢磨,就觉得不对。陆放顶能影响我们的梦境,那是因为陆放顶还活着,而眼前这个人,早已经死了。一个死去的人,哪怕生前的意念再强大,他能影响到别人的梦境?

    我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可能,然而,不这样认为,那就没办法去解释这个人教我象雄祭文的问题了。

    我静了静心,又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尸体保存的太过完好,甚至就连最容易腐败的脑组织,也一丝未损。

    我不敢直接下手,就用手里的铲子轻轻拨了拨,紧跟着,在这个人的衣服里面,我看到了一片一片薄薄的长春木。

    长春木,再加上尸体外的这层薄膜,使得他可以很完整的保存到今天。

    但是,这个人的身上除了若干长春木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具尸体很可能是我父亲先发现的,即便尸体随身有什么物品,也被父亲取走了。

    我现在最需要了解的一个问题就是,这具尸体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显然是至关重要的。我根本不相信当年那四个烧矸人发现这具尸体后,就能看出尸体身上的秘密。可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被灭口了,这足以说明,这个秘密乃至尸体本身,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丝一毫。

    我感觉,尸体的秘密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得知其中的内情,我就得考虑,把尸体运走,找个地方慢慢的研究。可是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又会引出什么麻烦。

    我不敢把尸体从那层薄膜里完全搬出来,就想着先把他抬到三个木箱子上,那样可以观察的更细致一些。我转过身,把另一面墙壁墙角的三个木箱摆整齐,又把那条破破烂烂的褥子铺好。等做完这些,我扭头就去搬动薄膜里的尸体。

    然而,这么一转头,我的神经好像瞬间就爆裂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惧,嗖的蔓延到了脑海,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嘭的靠到了墙壁上。

    那具尸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从半透明的薄膜里挣脱了出来,靠着墙,盘坐在地上。

    我完全蒙圈儿了,因为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那么短短的三五分钟时间,尸体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出现在眼前,如同诈尸了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尸体微微的垂着头,盘坐在地上,我甚至还能看见他那两条已经僵直如木头般的手臂叠放在一起,双手像是捏了个法诀。

    此时此刻,我完全不知所措了,感觉整个土洞里的气氛,骤然间变的非常诡异。手电的光线并没有直接照射到对方的额头,可我仿佛看见他额头那块透明的额骨,在慢慢的勃发出一片淡淡的光芒。

    那道光芒很柔和,却像是黑暗中的一轮太阳,光芒从额头蔓延到了脸庞上,他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似乎也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尸体,可是,现在所目睹的一切,却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那团淡淡的光芒在他的脸庞上缓缓浮动着,又渐渐顺着身躯游走,最后,重新聚拢到额头上。光芒只有一颗葡萄那么大,在额头上轻轻摇曳。淡淡的光团里,似乎有一缕亮光,浮光掠影般的闪来闪去。

    那团光团里,有什么东西?

    我的目光乃至精神,全都被小小的光团所吸引,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朝着对面走去。我走的很慢,但每走出一步,就离光团近了一些。

    光团就停在那个人的额头上,那一缕闪来闪去的亮光,在光团中若隐若现,我的视线好像有点朦胧,始终没能看清楚,那团光团里的亮光到底是什么。

    不久之后,我走到了距离那人两米远的地方,他额头上的光团缓缓的浮起,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浮到了和我双眼持平的位置上。

    淡淡的光团里,好像容纳了一个世界,山川河岳,飞禽走兽,日月星辰,沧海桑田......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光团在眼前缓缓的转动了一会儿,接着就朝我这边漂了过来。

    我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就这样看了片刻,我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光团里所容纳的,可能是这个人一生的记忆。那一缕亮光每转动一圈,就等于光团中的记忆,过去了一年。

    他是班达觉中至高无上的高手,在意念上的造诣,已经超乎常人的想象。他的尸体之所以一直保留着,很可能就是为了让躯壳不腐,把这些记忆完整留存。他肯定达到了左耳识藏的境界,只不过左耳识藏,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把意识信息保存的完整无缺,只有用他这种方式,才能弥补左耳识藏的不足。

    这团淡光飘到我的眼前,又慢慢的飘向我的额头。我的身躯仿佛石化了,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光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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