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姑不是万能的,有的事情,她没办法亲眼看到,但她的感觉很准。就比如今天跟我们到仓库去的时候,她隔着一道门,就能察觉出来,门里面的东西很难对付。

    她也看不出这只猴子的具体来历,只不过,这只猴子曾经带给她的恐惧持续了很长时间。

    我很感激花二姑,事实上,当年花二姑的所作所为,等于把父亲的事儿自己扛了下来。

    可是,我父亲并不知道,这只猴子的事情会这么严重。花二姑帮他平了事儿之后,他又消失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爷爷,我母亲,都相继过世了,家里只剩下父亲和我两个人,而且,我还那么小,需要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花二姑能理解,这一次,她倒没有埋怨父亲。

    之后,父亲也来过,可是每一次来,都自己带着两瓶白酒。花二姑给他炒几个菜,父亲就直接把两瓶白酒一顿饭喝完。他的酒量,其实没有那么大,这么过量的饮酒,肯定会醉。但父亲的意思,好像就是为了醉一场,因为醉了,才会睡去,才会暂时什么都不用考虑。

    这个时候,花二姑的心思,又有些动荡了。她并不介意父亲结过婚,有孩子,这几年下来,她感觉自己的情分,其实一直都没有减少过。只要父亲放一句话出来,那么,她什么都不会在乎。

    只不过,两个倔强的人,依旧保持着各自的倔强,别的什么事情都好说,就这件事,谁都不提。

    在之后,我父亲可能开始忙了,花二姑对他尽心尽力,能帮的都帮,能办的都办。父亲不瞎,花二姑所做,花二姑所想,他不可能不知道。

    有一次,父亲又是很久没登门,结果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古行里走武路的,但不是什么大角色,只不过是行内的微末角色,做一点小活儿,挣一些小钱。这个人可能临时到别的地方去帮忙,结果在下头失手了,一直说胡话,说自己眼睛前面有一盏灯,一闪一灭的。

    这个人跟我父亲认识,有两次,他带来的货没人要,因为的确不值钱,是我父亲收下了。这次,这人出了事,我父亲就带他来让花二姑看看。

    这种事情,花二姑司空见惯,也不跟父亲争执什么,替那个人看了看。等看好了以后,花二姑叫我父亲在这里吃饭。

    我父亲又去买了两瓶酒,这一次,花二姑不让他喝了,打算让他好好的吃顿饭。两个人吃着饭的时候,父亲就开口,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父亲的意思,是他心里对有的事情已经不想了。他的婚姻,虽然是我爷爷给包办的,但既然结了婚,他就不想对不住自己的妻子。而且,他说他还带着一个很小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是个拖累。

    父亲这番话说的已经够直白,花二姑肯定听的懂,她当时就恼了,饭都没吃完,直接把父亲给赶了出去。

    这一次,两个人等于彻底翻脸。往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来往。

    “后来,他又来过一次,半夜来的,喝多了。”花二姑想了想,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喝的烂醉,一边说胡话,一边在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深知父亲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熬不住了,他不会流泪。

    可能花二姑当时心里还有气,看见父亲落泪,就劈头盖脸的说了他一顿。对于花二姑的指责,父亲当时应该记不住。不过,从那次之后,父亲再没有来过。

    有时候,花二姑会悄悄的在七孔桥市场的大门附近躲着,看看父亲会不会从这里进入市场。她看见过父亲两次,都是躲着看的,父亲没有发现她。

    但是从三年前开始,花二姑就再没看见过他。从始至终,花二姑都没有问过父亲住在什么地方,如果在七孔桥找不到父亲,那就等于失散了。

    “快三十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图的是什么。”花二姑叹了口气。

    我也叹了口气,上辈人的纠葛,我作为一个后辈,也说不出来谁错或者谁对。可能,他们都没错,也都没对。

    “二姑,不要想这些了。”我劝道:“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他......毕竟是过世了,现在要是再说起以前的事,只不过自己给自己添堵。”

    “不想了,可能终究是,没缘分吧。”

    我劝了花二姑一会儿,她的情绪好了一点。低头看了看表,我们俩在这里说来说去,竟然聊了有两个小时了。

    花二姑从一个小瓶里倒出来一点点灯油,给地中海额头的油灯添上。再过上一两个小时,地中海就能醒过来。

    我看了看脚下的木箱子,这件事,说起来算是我自己家里的事,我不想让地中海知道,所以让花二姑拿了一块布,把木箱子给兜了起来。

    “这个东西,你最好不要碰了。”花二姑可能是害怕把这只箱子留下来,以后没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就跟我说,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箱子连同里面的猴子尸体埋了。

    “这么长时间,不是都没什么事吗?”我心里还是打算,要把这只猴子的尸体再研究研究,猴子的骨头上那些如同符箓法印一般的印记,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

    只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了,而且,我父亲不在了,这只猴子是什么来历,已经无从得知。

    “一百年没事,也不是事,一旦有事,那就变成事了,凡事不要心存侥幸。”花二姑可能觉得我有点不踏实,劝道:“我那时候留着这个东西,是替连度避祸,你留着有什么用?”

    “知道了二姑,我得空就找机会把它埋了。”

    花二姑又跟我说了一些闲话,基本上都是我父亲以前在华阳这边的事情。没什么大事,东家长西家短的。因为我们家的店铺在七孔桥市场里只是小门脸,生意一直做的不大,所以就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古行里的大人物,跟我父亲打交道的,净是些市井中人。

    “还有,你不要再跟地中海一起搞事了,你仓库的东西,能丢就丢掉。”花二姑说完了这些,又想起了在仓库里的经历,告诫我说:“你要是积德,那东西该扔就扔,该埋就埋,埋的远远的,最好是一百年都没人去的荒地,千万不要卖掉,也不要送人。留在谁手里,都是个祸害,没有人镇得住。”

    我知道花二姑说的是小库房里的那尊铜像,她的话,我其实不否认,那尊铜像真的很邪性。可是,让我把铜像丢掉,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我还想再研究一下。

    可能是刚才一直跟花二姑说着我父亲的事,没时间考虑别的。现在脑子静下来,我就开始暗中推测。我家里那只猴子的事情,来龙去脉基本清晰了,如果按照这个思维逻辑去推敲的话,猴子铜像的头颅是中空的,放进去过一颗猴子的大脑,那么青铜人像的头颅也是中空的,里面就多半放入过一颗人的大脑。

    事实就是这个事实,但是动机呢,目的呢?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做这么离谱的事情。看起来,任重道远,要探索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这样又过去一个半小时左右,地中海有动静了,躺在地上微微的扭了扭腰。花二姑把他额头上的小灯给拿掉,伸出巴掌,在他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这一下就把地中海给拍醒了,好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打醒了一样,地中海噌的坐了起来,睁眼一看,眼神有些迷糊,还有些茫然。

    但是,这个家伙的脑袋是真好使,要是换了别的人,估计得蒙圈好一阵子,可地中海醒过来之后,好像神经就开始正常运转了,一眼认出了花二姑。

    “这不是......花二姑么......”地中海现在谈吐正常,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跟花二姑打招呼套交情:“上一次,我托你办事,你办的是妥妥帖帖,我是又佩服又感激,回了新城以后,没少替你打广告......”

    “我用得着你打广告?”花二姑瞥了地中海一眼,转身走了。

    地中海真的有过人之处,他昏沉了这么久,醒过来以后竟然没有失忆,之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有数,肯定是在小库房那边出事了,然后没办法,才被我带到花二姑这里破事。

    地中海可能在这里呆的不习惯,醒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花二姑端着茶杯,靠着门框看着地中海,我就跟他使眼色。

    “人家救你,没少费工夫,该结的账,赶紧结了。”我猜出来,地中海在铜像这事上,肯定有所隐瞒,所以现在说话也不客气了:“我身上没带钱,你结账。”

    “应该的,应该......”地中海财大气粗,从身上掏出钱包,直接把里面一叠现金全都拿了出来,交给花二姑:“花姐,这次又得感谢你啊,这一点小意思,你收下,等我这边休息休息,康复了以后,再专程过来道谢。”

    地中海说的情真意切,但花二姑对他印象太差,收了钱也不搭理他,弄的地中海很没趣。

    我让地中海先出门,然后跟花二姑说了几句,告辞出来之后,看着地中海的背影,我就暗自咬了咬牙,老丫果然是不太老实,别的事儿打马虎眼就算了,铜像的事上,不管怎么样,我都得逼他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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