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让我发呆,甚至有点震惊的,并不是天天这个人,而是她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手链。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串打造的很精美的银手链。这个东西,其实是小孩子戴的那种银荷包,是彝族的老银器。在荷包上,有几个彝文。

    大概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父亲在华阳收到了一串彝族的老银器,虽然东西很老了,而且布满污垢,但是做工很精美,所以,他清洗了一下,没有再倒手卖出去,给我戴了。

    记得当时,我是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的,有时候戴在手腕上,有时候弄一条绳子挂在脖子上。这条手链是活链子,可以收放长度,从几个月的娃娃到成年人,都可以带的上去。

    十几岁的时候,特别淘,有一次旷课出去玩,结果翻墙的时候狠狠的摔了一下,不仅摔伤了胳膊,手链上的银荷包也被压的变形了。

    我父亲很少会生气,也很少会发火,但是那一次,他估计是恼了,狠狠的斥责了我一顿。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损坏了银手链,或者因为我没好好上课斥责我,他是觉得我太不小心,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了下来,幸好只是摔伤了胳膊,如果情况再严重一点,就会危及生命。

    那一次给了我一个很深刻的教训,变形的银荷包其实可以修复,但是父亲没给我修,他就是要让我记住这次的教训。

    再后来,我的年龄又大了些,接触了社会,一个大男人,手腕子上戴条手链,反正是有点别扭,所以这个东西我有时候戴,有时候不戴。

    在七孔桥经营小店的那些日子,我基本不戴这个东西。因为怎么说呢,我们在古行里开店的人,一般有这个讲究,店老板随身的东西,一般都能说明这个店里的货物的品味。就比如开文玩店的人,腕子上戴一串五星双龙,那么来这里光顾的顾客,最起码会认为,这个老板品味不俗,识货,他店里的东西一定也不会差。

    所以,那串银手链,不能在营业的时候戴。当时我在店铺里看店的时间长,一来二去的,这条手链就搁置了起来。

    我自己也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条伴随我少年成长的手链,后来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甚至因为这个还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把能想的都想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最后还是没找见。

    我有点迷糊,也说不上来手链是丢在外头了,还是丢在家里某一个至今未曾发现的角落中。

    时间太久,这串手链的事,渐渐的淡忘了。可是,当我看见端着酒杯的天天时,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条银手链。

    彝族的老银器,人家一般不会卖掉,那都是家传的东西,所以,流落到北方古行里的彝族老银其实不多见,而且这种银荷包远远没有长命锁多,可以说器形是比较独特的。

    更重要的是,天天手腕上那串手链上的银荷包,很明显被挤压过,我清楚的记得当年因为摔了一下造成银荷包变形,而且我还记得变形后的银荷包是什么样子。

    一时间,我就完全迷茫了,丢了那么久的银手链,怎么会戴在这个女人的手腕上?

    “老弟,我们大家可都干过了,就剩你了。”地中海在那边用空杯子在桌上墩了墩:“几个人都看着你呢。”

    地中海的话,让我从沉思中惊醒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挺不好意思的,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给喝了。

    见面酒一碰,大家就开始吃菜,一边还聊着天。地中海就笑我,说见了美女连酒都顾不上喝了,一帮人都在看着我笑,弄的我很尴尬。

    这个时候,那个天天也投来了目光,我的心神始终都聚集在她手腕的手链上,又看了一眼,我几乎能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那肯定是我丢失的手链。

    这条手链,怎么在她手里?

    我的脑子一瞬间产生了疑问,我还想过,是不是我丢掉了手链,别人捡走卖掉,又流入了古行,最后被这个天天给买下了?

    这种老银器,是很罕见,但说它值钱吧,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如果天天真的喜欢这条手链,我觉得她至少会把变形的银荷包修复一下。

    我抬起头,天天正巧在看着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有点心慌。

    实际上,她长的并不白,相反,肤色稍稍有点深,是那种浅浅的小麦色。但是,她没有用什么化妆品,素面朝天,就是这种很健康又带着活力的肤色,让人感觉她比那些脸上涂的白坯墙一样的女人,更有一丝魅力。

    我这边还在尴尬,天天就轻轻冲我举了举杯子。她在笑,嘴角弯成了月牙,隐约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酒桌上的气氛很活跃,谈天说地,时不时的还撂出两个段子,大家笑的前仰后合。桌上就天天一个女性,可能是怕她觉得尴尬,陆放顶拿两个心腹各自打电话,把自己的女朋友喊了过来,人更多了,地中海高兴的不得了,嚷嚷着让服务员加凳子加菜,估计是天天在场的原因,地中海比平时更豪爽,服务员拿着菜谱过来,地中海连看都不看,让人家把带着海鲜的那一溜儿菜全上。

    啤酒喝着喝着就不过瘾了,又换了白的。后来的两个女人可能也很少遇到这么阔的东道主,又打电话喊闺蜜,场面一下子乱了。地中海这种土豪,甭管长的什么模样,在这样的场合里绝对是主角,几个女人围着地中海转,一杯一杯的敬酒。

    大家都闹成一团的时候,天天举着酒杯走了过来,我旁边的大妹子正好跑去给地中海敬酒了,座位空着。天天坐下来,把杯子举到我跟前。

    “咱们喝一杯。”

    她的声音糯糯的,不高,但是带着一点甜味。我很难形容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嗓音,甜糯中还有一丝淡淡的沙。

    我也举起了杯子,这是刚才喝啤酒用的杯子,能装四两酒。原四海他们故意使坏,把每个人的酒杯都倒满了白酒。

    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我不由自主的又朝她的手腕上瞥了一眼。之前,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而现在,这种把握就变成了百分之百。

    这就是我丢失的那条手链。

    我有点心不在焉了,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条手链而已。可是,这条手链戴在天天的手腕上,是那么的协调,仿佛她从出生开始,这条手链就在手上一样。

    我害怕自己又失态,赶紧拿着酒杯喝酒,四两的杯,又倒的那么满,我一口闷下去一半儿,觉得已经很够意思了。

    可是我这边刚喝下去,再看看天天,她已经快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她喝的很慢,白酒和水一样,慢慢的流进嗓子。

    我一下就晕了,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女人。

    天天喝完酒,冲着我歪了歪已经空掉的酒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真的。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拿着已经喝了一半儿的酒杯,吁了口气,一口把剩下的喝进去。

    这一口闷的我有点喘不上来气,感觉眼泪都出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我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不简单。尽管我不了解她,但是人都说,酒桌上是观察一个人的最佳机会。古行里很少有女人进来混,不过,真要有女人能在古行里站住脚,那估计十个男人加一起,也没她难以对付。

    “你是华阳人嘛?”

    “是。”我点了点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酒,她那种糯糯又沙沙的声音,特别好听,一缕一缕的音节,仿佛全都钻到我的骨头里来了。

    “地中海说,你是他的合作伙伴。”

    “对,我们一起搞一点小事情。”

    “那你一定是古行的人。”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天天说话的时候,我没有撒谎的念头,就感觉心里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古行的人,交际都很广,我想打听一个人,你能帮我问问吗?”

    “我只是古行里的一个小角色而已,不过,我会帮你问。”我问道:“你要打听的人叫什么?”

    “他的名字不好记,现在这里太乱了,你或许记不住的,我们有空的时候再说。”天天站起身,又笑着冲我举了举自己的空酒杯。

    气氛还是非常热烈,不过这一次地中海,还有原四海都吸取了前几天的教训,怎么都不肯喝多。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地中海就提议,酒不再喝了。

    有个人喝的有点过量,口无遮拦,觉得不过瘾,还要再玩一玩。

    “海哥,皇庭走起来!”

    “哎呀,不要乱说话。”地中海皱了皱眉头,只要在外面玩过几天的人,都知道皇庭是什么地方,他赶紧摆摆手:“我是不会去那种场所的,兄弟们要是还没有尽兴,咱们换换地方,华阳有没有什么比较高档一些的茶艺会所,我们去喝一喝茶,醒一醒酒,茶是一种文化,我们要热爱自己的文化......”

    几个人出了饭店,四辆车子,叫了四个代驾,开到了闽南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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