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举着黑旗的人一出现,大胡子还有队伍里的其他人都乱成了一团。本地的牧民还有经常来往的商人都知道,黑旗马匪是方圆几百里最凶悍的一群匪徒,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有的马匪只图财,劫得了财物一般不会伤人性命,但黑旗马匪出手不留活口,小股的商人遇到他们,就等于半条命已经交代了。

    黑旗马匪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我们同样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双方的距离不算很远,队伍如果在这个时候调头逃走,多半是逃不掉的。在一阵紧张的慌乱之后,几个拿着刀的年轻人干脆豁出去了,想要拼命。

    大胡子马上制止了他们,黑旗马匪人数众多,队伍这十多个人真要拼命,一个也活不了。可是大胡子拦住众人之后,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暂时调头朝来路猛跑。

    牦牛行进的很慢,一群人急的要死,速度就是快不起来,不久之后,那几个被追赶的人迫不得已丢下牦牛,一个劲儿的逃命,已经逃到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队伍里的人心急火燎的冲着大胡子乱喊,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过,看着大胡子的表情,我大概知道,这群人可能是想丢下牦牛,徒步逃命。徒步逃命不仅速度快一点,还能钻进某些地势险要的狭窄之地,逃脱的几率反倒大一些。但牲畜如果被黑旗马匪给劫走,后面的路就很不好走了。

    牦牛是宝贵的财富,大胡子也舍不得丢弃,只不过关乎性命,大胡子不得不忍痛割舍。队伍里的十多个人翻身丢下牦牛,只带着随身的干粮和水以及武器,朝着东边一片沟壑丛生的地段狂奔出去。

    大胡子还算是比较仗义,逃命的时候没有丢下我,招呼我一起逃。我回头看了看,那些黑旗马匪已经追上了逃跑的牧民,但这些马匪好像以戏谑为乐,明知道牧民逃不掉了,也不全力追赶,在后面不断的尾随恐吓,看到牧民吓的东倒西歪,马匪就一阵哄乐。

    “快走!快走!”大胡子使劲的拽我,其实,当逃命的牧民跑到这个距离时,已经能听到他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牧民用的是象雄语,说明他们是象雄人。然而,此刻的大胡子自身难保,也顾不上再去搭救自己的同胞。

    我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扭转局面,正在我转身要跟着大胡子一起逃掉的时候,陡然间看到了那五六个牧民里,有一个人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这个人爬起来继续跑,就是这么一前一后的功夫,我的眼神就呆滞了,因为我看到,那个摔倒的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她的脸盘模样,赫然跟天天非常的相似。

    我不知道自己看的到底准不准,犹豫之中,牧民和黑旗马匪又近了一些。这个时候,那个年轻姑娘的脸庞,已经完全落入了视线中。

    此时此刻,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天天,或者说,一个和天天很相似的人,非常的相似,相似到无法辨别真假。

    尽管这个姑娘没有连衣裙,没有手挎包,没有手机和齐刘海,但她的样子一落入我的眼睛,我就怔住了。

    她的脸庞,微微有些小麦色,脸蛋因为毛细血管破裂,泛着两团红晕。她没有像别的人那样,慌的不可开交,只是咬着牙在朝前快速的奔跑。

    有人说,生命是一次奇遇,奇妙的奇遇,它的奇妙,就在于你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去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

    在我看到这个姑娘的同时,逃跑的念头一扫而空。事实上,我和天天的交往并不算多,也算不上有什么特殊的交情,甚至,我都不能判断眼前的姑娘和天天,是否有什么关联。然而,在这个时空看到她的那一刻,天天的模样,天天说过的话,飞速的旋转在我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保护她。

    哪怕是刀山火山,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保护她。

    “借你的刀用一用!”我用力挣脱了大胡子的手,顺势从他的腰里抽出一把刀。大胡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我已经握着刀转身冲了出去。

    我迎面朝着狂奔的牧民还有紧紧追赶的黑旗马匪冲去,这些人同样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可能是看到有人转身猛冲,黑旗马匪陡然加快了速度,从后面追上落在最后的牧民,锋利的刀光一闪,一串血花就飙飞了出来。

    这个牧民应声倒地,紧跟着,那个很像天天的姑娘,已经被锁定了。她跑的是不慢,却快不过那些马匪,我不要命一般的猛冲着,就希望在马匪的利刀落下之前,能冲到她跟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一瞬间,我的预感不好,因为我觉得自己拼尽全力,也很难救下她。

    果不其然,我还差七八步冲到跟前的时候,刀光已经距离那个姑娘的头顶只有不足三尺高。救是肯定救不下了,即便我长了翅膀也来不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别无选择,抬手就把手里的刀子用力甩了过去。

    或许是心急之下,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也或许是歪打误中,甩出来的刀子像一道流光,噗的扎到了马匪的心窝。对方噗通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一刀穿心而过,肯定是不能活了。

    趁着这个机会,我一口气冲到了跟前,抓着那个姑娘的手,就朝旁边跑。这儿距离那片沟壑丛生的地段还有至少六七十米远,只跑了几步,我们就被追上了。

    这一刻的惊险,可能是我平生仅见的,我能感觉锋利的刀子是贴着我的头皮划过去的,那森森的寒气,让我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没有别的武器,随手掏出身上的匕首,在对方收刀的时候,用力在马腿上扎了一下。

    我能听到大胡子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我喊,他是想让我别管别的,自己先逃了再说。我回头看了看,几十个黑旗马匪已经把目标对准了我。

    “你是唐人。”那个姑娘被我拉着飞速的狂奔,中间竟然用汉语问道:“是唐人吗?”

    “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汉语,刚刚回应了一声,猛然觉得右臂一凉,幸亏穿的厚,这一刀没有留下太深的伤口。

    嘭!!!

    这个姑娘长的瘦,但一点都不柔弱,她捡起一块石头,在马匪一冲而过的间隙,发力丢了出去。石头砸在对方的后心上,而且力道竟然不小,一下子把对方砸下了马背。骑过马的人都知道,仓促落马,脚很可能会卡在马镫上,这个马匪也不例外,人都落下来了,一只脚还在马镫上挂着,被轰隆隆的拖出去很远。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说唐话。”这个姑娘喘了口气,又捡起一块石头,她的胆子很大,前后左右都是马匪,她竟然还有闲聊的心情:“我幼年时,是在陇西长大的。”

    “陇西……”我刚刚回了两个字,突然就感觉脸上传来了一阵仿佛脸皮被撕裂的疼痛,那种疼痛中还夹杂着一种紧绷的感觉,好像脸上的皮肉都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一般。

    我根本不知道会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发作,整个人一下子被无尽的痛苦给淹没了。剧烈的痛楚影响了神经和感官,我的眼睛一花,后背好像被一柄锤子一样的东西给砸了一下。

    无法形容这一锤子有多大的力量,我外面套着大胡子的衣服,身上的背包还背在后头,即便如此,这一锤硬把我给砸倒在地,胸口好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死过去。

    “你!”那个姑娘弯腰想要把我给扶起来,我的视线迷离之际,模模糊糊的看到两个黑旗马匪从后面猛冲而来,对着那姑娘挥起了刀。

    我胸口如同堵着一口血,完全说不出话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大的力气,用力推了她一把,自己则翻身一撞,把一个马匪撞了下来。

    这几个动作做完,我浑身上下像是散架了一样。那个姑娘似乎被我这种不要命的样子给感染了,不顾一切的冲到我跟前,用力把我从踩踏过来的马蹄下拖开。

    她用力的大喊,用象雄话冲着大胡子他们喊叫。意思可能是让大胡子来帮忙,队伍里的几个年轻人本来就气血旺盛,听见同族的姑娘求救,带着刀就杀了过来。

    我说不出来脸上的创伤带给我的影响有多大,就是觉得灵魂好像都要出窍了。我终于体会到了让眼前发黑的那种剧痛,剧痛一阵接着一阵,我使不出来一点力气,视线也变的很模糊。

    不过,我还能看到那个姑娘的脸,或许是我奋不顾身的救她,让她感动,她没有丢下我,即便面对着随时可能夺走她生命的尖刀,也没有半点畏惧,没有半点退缩。

    隐隐约约,我听到马蹄奔腾的声音,在我的视线快要消失的时候,我看见的是飞奔而来的马,沾着鲜血的刀,还有那个姑娘焦急不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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