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的画布材质是云锦,看得出画者是用了心,想永远保留这些美人的音容笑貌。然而画布的一角或多或少有了些磨损,所以这些画起码被收藏了几年。

    这时候不可能有人能将十三十岁的小女孩画成十七八岁的样子,绝代画师也做不到。

    虽然只是三四年的差距,但是老话说女大十八变,女孩变成少女,容貌上的变化那是很难预测的。

    所以当她看到画像上的人与真人分毫未差,还独具风情的时候,已经白了脸色,似乎受了极大震惊。

    “卫雨蓁!”她惊叫一声,那画像里的人正淡漠地看着她,双眸清冷,嘴角含着温雅的笑意,清美绝伦,是仙子莅临,圣洁不可侵犯。

    这女人也被画进去了,是因为她生了一张祸水般的面容么?卫初晴视线一滑,又顿住了,这次虽然惊讶,但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看来这里的美人图,她认识的熟人还不止一个。

    她们在画布上要比平日里更美更有魅力,不由得让卫初晴定睛驻足,仔细品味了起来。画像足有成人女子一般高,按着高矮,自外向里排去。

    她便从刚才视线定住的地方再看下去,是在卫雨蓁左面的第三幅,那里画着的人正是她日夜牵挂的皎月,失踪了几日的小丫头,似乎站在了眼前对她天真地笑着,眼里没有一丝忧虑。

    卫初晴走过去想去触摸她,却停在了右边首开的一幅画像,那是一位穿着红色战袍的女将,穿着银灰色的战甲,额盔的左边有个剑形的记号,冷艳绝伦,好似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她不认识这个人,但已经被这种风姿深深吸引。

    不由又看第二幅画,那是一位典雅的仕女,清秀的瓜子脸,温婉如玉的眉眼,像个莲花仙子,而她正是穿着藕粉色的舞裙,站在鼓面上翩然起舞,探海飞花的舞姿,被她演绎得美轮美奂,让女子也不由愣神一刻。

    第三幅画是皎月,第四幅画是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年纪大约有三十六七,白皙的鹅蛋脸,圆圆的龙眼,琼鼻樱唇,是个很标准的美人。

    她头上带着凤冠,身上的礼服绣着凤凰蝴蝶鱼纹百草,应当是个皇后。

    第五幅画是个五官与卫雨蓁相似的女子,只是眼神淡泊,多了似清寡的味道,若说卫雨蓁是仙子,那她更似断绝红尘的女道士。那头上的莲花冠,身上的灰纱袍,也说明了她已经出了家。

    第六幅是卫雨蓁,第七幅的画像有些诡异,因为她没有脸,空空的五官,下面是一具柔美的身体,穿着绿裙,手里抱着一把古琴,手指飞速地勾抹着琴弦。

    她四周翩飞着彩蝶,可见琴艺高超。她的裙摆被人压住了,画者没有添多余的笔墨,只勾了一笔飘逸的秀发,留出遐想的空间。应该是有一个人被她的琴声所迷,歇在她身边,这是位神秘的琴师。

    第八幅画着的人也是卫初晴的熟人,现在正在卫府替她管理雇工与伙计呢!

    明夕依旧是平日里文静乖巧的模样,虽然容貌稍逊这里的美人,但在她心里,这个敬职懂事明理的丫头,要比卫雨蓁心灵美。

    第九幅画颇具特色,不同于其他人的面善,这个美人一眼就让人感到邪恶,她穿着破旧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根碧绿的竹竿,参差不齐的头发遮住了左耳,别在右耳根后,一侧头发上系着一根双鱼形状的发编,便似一个乞丐婆。

    要是乞丐长这模样,那些红倌花魁都要无地自容了。这样的卖相,怎么可能做乞丐?卫初晴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画里那双野性而贪邪的眼睛,心跳漏拍了下,这种女人,男人怕是征服不了。

    不敢再多看,以免改了取向,对不起某人。

    她赶紧看第十幅画像,又是个熟人,那日在崇德坊多管闲事的明珠公主,这小妮子穿起战袍来倒是可爱很多,英姿飒爽,还有背后这把长枪简直炫目人的眼睛,流云似的枪头好似燃了火,鲜红夺目,充满了蓬勃朝气。

    第十一幅画的人一身异族服装,从胸口至裙摆绣着一只孔雀,正开着它美丽的翎羽,引诱着世人。

    这个女子若是不穿衣服,卫初晴会举双手说认识,可人家就算露腰露胸也是有块布遮住了最秘密的地方,看得出是个正经人,怎么会是暖香坊的阁主呢!

    都看了人家的真人秀,再对着穿着衣服的人说面熟,多不厚道。卫初晴假装不认识移开了视线,又看第十二幅画。

    画上是一个温婉多情的美人,素雅大方,好似一朵夕雾,眼里的情意朦朦胧胧,如烟雨般耐人寻味。

    看了她以后,卫初晴心情舒适,情绪也平缓了,美好的东西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

    她便去看最后一幅画,第一眼就被摄去了魂魄,感觉瞬间被吸入了画里,在战火纷飞的沙场上,左右被夹击,冰冷的长枪贴着脸颊,带着战役的残酷。

    卫初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神色怪异地看着画中的人,这是唯一让她感到惊惧害怕的女人。

    那可以说不算人类,而是脱离了世间七情六欲的杀神。

    这个女人,也是她认识的,而且如今与她形影不离。想到这个,她不敢再站在这里了,以免那个人发现了她的鬼祟举动。

    这样想,她便像只黄鼠狼似地窜出了画室。

    这些女人不但是美貌而已,她们身上仿佛都有一条公案,等着有人去揭秘。画者的用意难测,而收藏这些画的人,也另有深意。

    卫初晴不觉得淳于澈是个好色的伪君子了,而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

    看过美人图以后,内心久久不能平复,好似进入了太虚幻境,窥见了十三位红颜的命运薄册,这份震撼,让她隐约觉得即将会来一场祸世。

    这一夜她梦至了一个金戈铁马,烽火狼烟的战场,里面有佳人英雄的美丽诗篇,战将气魄干云的豪迈之歌,杀神傲骨嶙峋的绝世身姿……

    仿佛她也会融入这场生死胜败的搏斗,受到血与火的锤炼,终也站立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分裂大地。

    “醒醒。”迷迷糊糊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

    卫初晴从双臂间抬起脑袋,惺忪着眼睛,不及准备,便被一个凌厉的人影生生地撑入了视线里,她急忙揉着眼睛,从地上站起了身,心道:这小妮子真是不礼貌,现在叫唤自己都不喊名字了。

    虽然这丫头少了条筋,不过身材真不错,往门里一站,便是顶天立地,头顶上的三寸天光都成了陪衬,难怪她的画像可以排在第一位。

    卫初晴耸肩,眼里藏着邪肆的光,笑眯眯地伸爪也去拍初冬的肩。

    这股子轻浮劲,要是被淳于澈看到了,定然会板起脸色,不过初冬不一样,这丫头从来不给她好颜色,也不知道欢喜是个什么样子,生气又是个什么样子?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是在找这个吗?”初冬看着某人的爪子又拍又摸着自己,脸颊边的刘海微微一飘,手掌里抖出一个锦盒,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你,你是怎么找到它的?昨晚你难道为我守夜了?”卫初晴大吃了一惊,赶紧收回自己的爪子,放在颊边搓着,暗道不妙,这妮子不是看到了她昨晚进密室了吧!

    “我自然不能像你,日上三竿,睡得还像死猪一般。”初冬毫不留情地把某人损了一顿,瞧瞧,这是奴婢可以说的话么?

    是淳于澈把她宠坏了,还是我这个主子太好说话?落到如今主次颠倒的地步!

    “大胆放肆!我可是主子,你把我当成死猪,那你成了什么?”不能惯着这丫头,这时候拿出主人的威风了!卫初晴挺起腰杆,颐指气使地说道。

    初冬面色淡淡,并不正眼瞧着她,握着手里的锦盒,“既然你不承认这个是你的,那我就不归还了。”

    “喂喂!谁说不是我的!给我,给我!”卫初晴见她要走,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对方,要是真让她走了,那个就很难拿回来了。

    所以赶紧变了嘴脸,像个小无赖似地去抢她手里的锦盒。

    初冬低眼瞧着掰着自己手的爪子,像座泰山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自己脚下动土的小猢狲。

    这个锦盒对她来说毫无用处,给了便是。见某人满头大汗地与她掰手指,觉得甚为无聊,也松开了手掌,让对方欢天喜地得了去。

    “嘿嘿!我都找了它一夜了,都没好好睡一觉。瞧!今日这里都不用擦地了。”卫初晴拿着锦盒开心了一会儿,然后打着哈欠,拿着脏脏的裙摆给初冬看,证明她昨晚的确在这里擦地,没有做任何可疑的事情。

    “王爷没起床吗?”

    “还未用餐。”意思是已经洗漱完毕了。

    “哎呦!快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献关怀备至,咱们有空再聊哈!”卫初晴捧着礼物,兴冲冲地跑出了书房,抱佛爷爷的大腿才是正经事,无聊的时候,再找她玩。

    淳于澈裹好伤口,将甩在身后的袖子套入手臂,察觉房门轻微的响了一下,像是有只小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一听这种鬼祟的脚步声,他怎还不知是谁来了,这府里也就一个人行事这般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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