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区区一只鸽子何必多上心。难不成它成了精来加害陛下不成?莫要庸人自扰,你且下去。”殿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之后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他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带着璎珞帽子,透着厚重的气息,要在他面前摆资格,还轮不到一个侍卫总管。

    “是,是,属下先退了。”刘忠朝白鸽留意一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哼!”老者看他走远了,甩袖冷哼:“宵小之众。我看心怀否侧的该是你们。”他尤自愤怒,上了年纪,这火气还是大得惊人,口气中带着杀伐果决:“早晚都要处置了这些人。”

    那抹明黄色此刻弯下了腰,默然抱起地上的白鸽。“咕咕咕……”鸽子也不怯生,在他手心里抖擞着翅膀,探头探脑的看着周围。

    “陛下,这是你安插在七玄的眼线传来的信使么?”

    “咕咕咕……”廊檐下除了他们与白鸽,连个守卫也没有,然而这个身份尊贵,万人之上的王者却是缄口不言,就如空气一般。

    “陛下,这信上有什么消息?”老者谦恭的询问,察看着主子的神色。

    “咕咕咕……”白鸽脚上的信纸被取下后,又被放生了。它得了自由,在地上跳跃了几下,扑腾着翅膀又飞上了天。

    “诶……”老者读不出主子的意思,摇头叹息,随后朝对方请示告辞,便朝宫外走去。

    那抹明黄色一直在殿前站了很久,等到暮色降临,他才转身回殿。

    “你们去看看陛下,别让他太寂寞了。”老者走出宫,遇着李孝仁,等他行过礼后,便吩咐道:“你最会说话,多陪陪他,那皇宫里太冷清,说话声别太大,不然会扰了那里的清宁。”

    李孝仁连声应道:“安将军放心,有我在少主身边给他解闷,他一定不会寂寞。”

    “注意点,别闹太大的动静。”

    “是,是,是,安将军慢走。”李孝仁笑嘻嘻的转身,进了宫门。

    “我方才去喝水,没遇到老将军,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李恪在后头追上了,路上看到了老将军的马车,不由问李孝仁:“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想回家了。”

    “什么?”

    “我跟你背井离乡那么多年,都没怎么见家人,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李孝仁怀念道:“我家的菜丫头应该有十六岁了,快要嫁人了罢。我这个做哥哥的得去做做参谋。”

    “你这哪里来的直觉?谁说我们可以回去了?”李恪满面不解。

    “就在刚才,我看懂了。”

    “你打什么龙门阵,说得凄楚点。”

    “安老将军让我守着少主,让他别太寂寞,还说宫里冷清,别把动静做给别人听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李孝仁附在李恪的耳边窃窃私语道。

    “安将军真这样说?”

    “哪还有假,我骗你做什么,有没银子花。”李孝仁切了一声:“爱信不信,反正我回去收拾点行李。”

    “我想不通,安老将军平日里看得少主那么严,怎么这回就允准了他自由?”

    “我家少主多可怜,你见过哪个皇帝上早朝从来不说话,让身边的掌管太监宣表圣意?这皇宫没几个好人,就跟狼窝一样,少主日防夜防,没过安生日子,长此以往,会烙下心病。”

    “就这个缘由?”李恪觉得不够说服力。

    “这样还不够?”李孝仁没好气道:“将心比心,换做是你坐在少主这个位置,那种心情你能体会得了么?”

    “我,我哪知道。”李恪有些窘迫,他哪敢往哪处想,不是大逆不道么?

    “去年少主从七玄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他本来就兴致不高,最近愈发沉闷,清减了很多,那身子骨风吹就能倒。安将军一路扶持他上位,心里的那份在意可不会比我们少。虽然老人家整日冷着脸,不好靠近,可他是实心实意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李孝仁看得要比李恪明白:“朝廷里那些大官们,有多少服气我们少主?这些人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哪能相信。”

    “你放心,这次少主离开小明国,是安将军的意思。别犹豫了,快跟我去见少主去。”李孝仁搭着李恪的肩膀,咧嘴笑道:“你说我聪不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到安将军的意思,诶……他可真会卖关子。”

    “去七玄做什么?”李恪疑惑道:“那里到底捎来了什么信?”

    “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了,先去看看少主。”李孝仁悠然道:“我猜这一回少主该很开心。”

    李恪回道:“你不也很期待。”

    “那当然,你不想家么?”

    “当然想。”

    “那不就得了,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啊。”

    “可你当初追随过来,可没说过还要回去。”

    “那时候我那想得到现在。”

    “你做个选择就不动一下脑子?”李恪讨厌出尔反尔的人,推开了他,嫌弃道:“没心没肺。”

    “当时看少主一个人,我就舍不得,他对我们那么好,总得回报他什么。我都陪了他六年了。你知道么?去年我回家探亲,没见着我的小妹可难受了,我家人还以为我死在战场上了,都给我立了牌位,我都不敢去见我母亲。”

    “为什么不去见她?”

    “我怕自己去见了就不想走了。”

    “那你就留在那里好了。”

    “诶?你生气了。”李孝仁跑到李恪跟前,傻乎乎的盯着他看:“说起来有件事很奇怪。你一个富家公子,为何也跟着来异国他乡,你都不想家人么?”

    “当然想,你很烦,不是都问过了?”李恪恼火。

    “可你为什么生气?”回家不好么?

    “我是替少主担忧。你懂个什么,七玄又不是他的故土,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了,少主的心上人还在那里。鱼姐姐也没死,我们大家都好好的,马上要重聚了,多好的事啊。对了,我小妹一直住在老家,这次我要去趟祖母家看看这小丫头。”

    “未必是好事……”李恪皱眉,想到七玄的那个人,便忍不住担忧,总觉得越是靠近她越会危险。

    “你老家在哪里?”

    “山西啊,我们以前一直住在山西,祖籍就在那里。你看我的头发……”李孝仁低着脑袋凑到他面前,指着头发说道:“俺们山西人吃高粱玉米棒子窝头,生得粗壮,这头发也是又厚又密。”

    李恪这才去注意他的头发,也惊讶他的发量。

    “不过比起少主来,我还差多了。他的头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你丢不丢人,一个男人那么在意自己美不美。”李恪暗自惊悚,这个兄弟别是娘娘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又不想成为一代宗师,也没什么鸿鹄之志,就是个普通人,活得开心就好了,想要美一点又什么错。”

    “可你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

    “懒得跟你说。”

    “不解风情。”李孝仁哼了一声,然后又笑了起来:“你是没见过世面,要是去趟山西,看看华山,你就知道,世上有种美可以让人忘乎所以,欲仙欲死。”

    “自卖自夸。”

    “你要是去一趟就知道我不是吹牛。”李孝仁见李恪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不顾自己,朝他呼喝了几声,然后悻悻的挠着脑袋:“我可没说大话,这次是真真的,你要是去了,说不准就想待在那里一辈子。”

    山西华山有多好?反正一年四季都是让人流连忘返。她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称号,壮美气派,别具一格。

    华山有四种风貌,分别是云雨雾雪,如今时值深秋,北峰云雾缠绕,山上的观院亭阁若隐若现,犹如空中楼阁,于是此刻的华山有着雾华山之说。

    “这里还真好看,你看那山像不像韩湘子赶牛?哇,还有金蟾戏龟,白蛇遭难……”华山山势峻峭,只在山脚下,便已被山上壮观之景摄住了魂魄。

    “先去老君观落脚。”柳管家拎着行李,走在最前面。由于山势险峻,他们已徒步走山道,马车放在了华阴县的客栈里。

    “我的脚好痛。”白白芷仰头看着足有百尺的山壁,露出苦恼之色。她把手里的糖葫芦夹在了腋窝下,蹦蹦跳跳的跟着柳管家走。

    “你衣服脏了。”香雪看她把黏糊糊的糖葫芦夹在腋窝下,颦眉不悦。白白芷受了半月的礼仪指导,可还是像个野丫头一样毫无规矩可言。

    “我忘记了嘛。”

    “把它丢了。”

    “不要。”

    “丢了它。”香雪郑重道。

    “偏不。”白白芷盯着她,圆鼓鼓的腮帮鼓出了一个球。

    “你听话。”

    “偏不听。”她捂着耳朵,气哼哼的说道:“你都不听我的话,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不公平。”

    “我是为你好。”

    “你哪里为我考虑过。”

    “不信?”香雪朝前面看了看,眼里划过一抹微妙。

    “你哪里对我好了……我凭什么要信你。”白白芷咕哝道。

    “小姐很喜欢跟奴婢对着干。”

    “啊?”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严厉的老嬷嬷。

    “教你的规矩转眼就撇在脑后。”

    “我还小,记性又不大好。”白白芷小声为自己辩解。

    “很喜欢吃糖葫芦,那今日三餐就吃这个罢。”

    “啊?”

    “香雪,去周边的集市里买一把糖葫芦。小姐要是饿了就喂她吃这个。让她一次吃个够。”

    “啊?”白白芷露出委屈的小神情。

    “太坏了……”她蹲在地上,画着圈圈,暗自诅咒香雪:你太坏了,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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