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屈服于姜小楼,但是姜小楼刚帮了剑宗一个大忙,他再挑事情,就也太不合适了。
    林殊忽然插话道:“道主还在山门。”
    掌门知道了他的意思,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
    “今日之事,也有劳诸位了。”但这是剑宗所有人的责任,所以只是客气一下,“宗门事后另有奖赏,疗伤所需,也全部由宗门提供。”
    几个太上长老神色微霁,联袂离去。
    掌门转而道,“道主在此,我也不好失陪。”——虽然言轻灵茶说不定喝得很快乐,和谢文山一见如故,恨不得皆为异性兄弟。
    但掌门还是要去见一见言轻的。
    这正是林殊暗示他的话语,姜小楼道,“您慢走。”
    她也知道林殊似是要有什么话,所以才要把这些人都打发走。
    但在所有人离去之前,姜小楼忽而开口道,“云尊者这几日可有闲暇?”
    云清仪眸光从姜小楼身上流过,但谁也分辨不出来他心中具体所想,只见他微微颔首。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姜小楼心满意足一般道,“改日我上门拜访。”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云清仪没有拒绝,只是和林殊相视一眼,才又离开。
    林殊扫了一眼姜小楼,“你跟我来……还是就在这里?”
    其实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一些在神祇脑袋上面践踏的嫌疑。
    姜小楼没有动。
    ……
    风声萧瑟,但那异样的气息散去之后,铸剑峰仿佛还是铸剑峰一般,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相同了。
    姜小楼从容道:“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那一剑不是我教你的。”
    他自己都不曾学会,怎么可能教会姜小楼。
    “对。”姜小楼点了点头,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隐瞒。
    林殊接着道:“看来你也知道的不少。”
    姜小楼道:“不比您五位。”
    林殊一滞,听懂了她说的五位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很快明白姜小楼应该是知道的,因为她是天外楼的主人,而且和楚文茵、司徒闻天、言轻都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就连云清仪,也像是和她有话可说的样子,这一点才是最奇怪的。
    但林殊一顿之后,只是道。
    “楚文茵不是好人。”
    这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了。
    从言轻到林殊,似乎都对楚文茵颇为忌惮。
    像是看出来了姜小楼的不解,林殊接着道,“是了,她待你不错,所以你不会信。我与她也算是年少相知,你埋怨我在你师父这件事情上面心狠,但若是她,换做她在我的立场上面,只会做得比我更狠。”
    姜小楼片刻后才道,“……过了今日,我当然不会再怨您了。若说从前,是我见识浅薄,不知您的苦心。”
    关于楚文茵的地方她没有什么出言的余地,也并不想和林殊谈论。
    但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怨的。
    从前是姜小楼不知铸剑峰隐秘,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就也知道自己其实立不住脚。
    从头到尾都是林殊和铸剑峰主自己的选择,她再有什么怨言,那就显得也太不识大局了,更何况此次林殊所作所为,也出乎姜小楼所料。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能赞同罢了。
    林殊没有在看着她,但语调之中难免带着一分凌厉。
    “但你还是不信任我。”
    今日他所做的一切和姜小楼对于他的认知并不相同,但是姜小楼却像从未有所感一般。
    姜小楼下意识笑了一笑,又有些叹息地道。
    “您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对我有偏见。”
    “是。”
    姜小楼坦然道,并未否认。
    她的偏见并不针对林殊,倘若林殊只是那个和她一道拜入铸剑峰的弟子,姜小楼当然不会再说些什么,但偏偏他并不是。
    从一开始她就对她这个师祖的存在报以深沉的偏见,因为镜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现在这一切的缘由的确也铺开到了她的面前,铸剑峰一脉的责任,铸剑峰的剑,姜小楼知道倘若自己问林殊为何堕魔林殊也能给她一个答案出来。
    “这颗头颅是谁的?”姜小楼有些嘲讽地问道,“北方天帝,还是北帝座下的大将?三万年之久都还能如此活跃,从前也一定身在神祇之中的高位吧。”
    “我不知道。”
    “没事,我知道的。”姜小楼道,“这家伙就是一个倒霉鬼。”
    比起被拦在九州之外的神祇们,这个头身分离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倒霉鬼,而且,砍下他的头的人甚至都不是为了他而出剑。
    在重建封镇之时姜小楼就能感觉到那头颅断口之处的熟悉剑意,那一剑逼退了北地的雪,斩下了神祇的头颅,只不过是顺便。
    而更不巧的是,在镜影城之上,又有人出了一剑,分割天地。
    如此以来,这个倒霉鬼的脑袋就流落在了人间,然后被封印了起来,剑宗数代传承,铸剑峰镇守于封印之上,从来不敢懈怠。
    “不过这家伙虽然倒霉,但也是带了脑子的。”姜小楼嫌弃地道,“既然他带了脑子,那就也有些用得上脑子的地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意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直都在。”林殊道,微微停滞了一下,“……但你猜得也没有错。”
    “起初,我们都认为它是没有任何思想,一直在沉睡着的,所以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重复加固着封镇。但是后来我们才发现其实它一直在蛊惑着剑宗门人,而且已经有意识泄露了出去。封镇早已不稳,只是我们并不知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铸剑峰的传闻越来越多。”
    灵石之流对于剑宗门人的吸引力远远没有剑要更高,铸剑峰藏着剑宗最强的剑的传闻一出,顿时吸引了多方目光。更不要说暗地里面的传闻更加离谱了。
    众口铄金,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铸剑峰困了一把斩破飞升之路的神剑。这样的谣言非常巧妙,半真半假,让人难以辨别。
    有一把剑斩破飞升之路是真的,铸剑峰藏着剑也是真的——那么由此可以推理出来,铸剑峰藏着斩破飞升之路的剑也是真的。
    只要事涉飞升之路,就没有修者不会不为此疯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分裂了铸剑峰为三,分出去的二峰,一是钧弦峰,二是浣剑峰。”
    师兄弟们分道扬镳,只留下最先入门的留在了铸剑峰。
    姜小楼早有预料,甚至猜测到了过半的内容,但没有猜到林殊的最后一句话。
    “……浣剑峰也是啊?”
    “是。”
    但是不论林殊对浣剑峰门人动手,还是浣剑峰打压铸剑峰,都从来没有谁留手罢了。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这样还不够,也只好将计就计。”林殊淡淡道,看不出什么痛心的样子。
    入魔杀人是将计就计,堕魔离开剑宗也是顺水推舟,让对方觉得计谋已成,而接下来的冲突以后铸剑峰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金声又是最不成器的那个。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夺取铸剑峰的剑最合适的时间。
    可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铸剑峰主能够撑得这么久,让觊觎铸剑峰的剑的人和被神祇蛊惑的人都无从下手,浣剑峰的态度虽然因为仇恨而很明晰,但在这中间其实也有些摇摆不明。
    直到林殊归来,在最好的时机找到了最好的诱饵姜小楼。
    他借着姜小楼的天劫钓出来了剑宗埋伏最深的赤歌峰主,又强势在剑宗之中重建了铸剑峰的地位,再开始清理门户,这一串的行径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对于姜小楼而言,当然不是这样了。
    “您让我如何不能对您有偏见呢?”
    林殊在落子,而铸剑峰主一脉却从来都身不由己,姜小楼怎能平静地看待这一切。
    “这都是有必要的。”
    “是的,我知道,这世上有必要的事情多了。”姜小楼道。
    这既是必要的,也是不得已的,甚至还是深思熟虑以后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林殊本人也并非没有牺牲。他同样也失去了许多,而且真正将自己污名。
    但他既然做了一个弈棋的人,就该知道天下不是任他施为的棋盘。
    而姜小楼,也强大到再也不可能做林殊手中的一枚棋子。
    现在看来她一路以来的选择果然没有错,唯有变强才是真理,不然,林殊也不可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姜小楼谈论着这些。
    而如果她不是仙魔界之主,不是强大到能够伤害神祇之人,那么剑宗这些峰主长老也不会把姜小楼放在眼里。
    修真界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讲道理的地方,力量就是道理,够强大就能跳出棋盘,尽管姜小楼从来不愿意做弈棋之人,但也不愿意置身棋局之中。
    起初她看不见这棋盘,是铸剑峰主将她送了出去,给了她一个跳出剑宗的机会。而今,姜小楼不是任何人能够拿捏的棋子了。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姜小楼道,“多谢您为我解惑。”
    “是我对金声有所亏欠。”
    林殊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在为了弥补才为姜小楼解惑一样。
    而他接下来的话,也都很诚恳——恳切到并不像是姜小楼所认识的那个人一般。
    “你既然不信任我,也该知道我们都不可信,不论是谁。”
    “是,我知道。”
    “我师弟尤其如此。我等弈棋者众,他却是个观棋人,从来观棋不语。”
    “他从前也是这样吗?”
    “不是。”
    “多谢您。”
    “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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