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话,她就推开曲心画的手转身而走。曲心画在身后喊:“秋,你去哪?那不是回别墅的方向啊。”秋月白清撩的声音幽远传来:“寒、曲子,我走了,你们守好楚,别让他有事。”曲心画跺脚,回头对高城道:“城哥,去把秋追回来啊。”

    高城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眼眸微眯地看着秋月白的黑沉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里。落景寒小声问:“城哥,真不管秋了吗?”

    高城敛眸回转,“她自有腿,想去哪不阻拦。”说完就俯身来拉我,麻醉还没过,整只脚都是没知觉的,所以起身时被他揽在了身侧。

    听到曲心画在那处幽声说:“秋放下手边正在办的事专门赶来,是因为听闻那个l&k很可能是针对城哥你,她担心你出事,可一天都没结束你就用这种方式将她驱逐了。城哥,我们真的都比不上她了吗?”

    她的视线转向我,带着敌意:“不就是会画几幅天马行空的画吗?怎么就比我们都重要了?告诉你,上回卖给我的那幅画,你画得就是狗屁。”

    我安静地看着她,告诉她事实:“抱歉,那幅画不是我画的,是名画家张循的作品。”

    她面色一僵,有些难堪地转移目光,嘴里却仍强硬着:“那也是狗屁,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我倏而笑了,老实说,相较秋月白,曲心画要单纯许多,甚至就像是孩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把对我的不喜欢,全都挂在了脸上,这样一种人处起来至少不会累。但秋月白,我对她持保留意见,她我暂时看不透。

    一个被称为巫师,擅长心理暗示以及曲心画曾经提及的布阵等这些术数的人,不可能就只现在表现的这种狭隘性格。另外一个占卜师我没看到,至少在他们四人中,她是继高城之后心思最深的人。

    耳旁传来落景寒的询问:“这样不好走吧,小夏,让哥来背你。”

    额头冒出黑线,他怎么也比我要小吧,还敢自称哥。我没回答,曲心画先叫了起来:“落景寒,你个卖国贼,一点出息都没!”骂完扭身就走,落景寒错愕地问:“我怎么就成卖国贼了?”但见曲心画不理他埋着头向丛林深处走,他连忙进步而追并嘴里喊:“城哥,还是你想办法带小夏回去吧,这山林难走,我怕曲子那丫也掉哪个豁口里去了。”

    于是就有了高城背着我走在丛林密草间这一幕。

    两个人都没说话,我趴在他背上,闷闷地想今晚这遭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就像小孩发了一顿脾气跑出了门,转个身就被大人给领回去了。倒是脚上的麻醉散去,疼意就出来了,脚踝与脚底分别两处汩汩作疼。我忍耐着蹙起眉,到后头有些忍不住了,额头都有冷汗沁出来,加上那风一吹,簌簌凉意入骨。

    往他背上牵动了下,他立即顿住步子,扭转头看我,“觉得疼了?”

    我老实地点头。黑眸烁动,口中道:“忍着吧。”

    确实也只能忍着,到后来人有些迷糊了,头靠在他肩膀,视线近到落在他侧脸。也许是疼痛所致,想借由说话来转移心神,我轻问:“为什么第一次你不直接告诉我认错了人?”

    “无聊。”

    我默了默,“就是想知道而已,用不着骂我无聊吧。”

    他说:“因为无聊。”

    这回我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在回答我问题。而答案令我哭笑不得,那一连串乌龙的开端,居然就因为他觉得无聊?是有多无聊拿我涮着玩呢?

    他回眸觑了我一眼,“窝在屋里几天,正闲的慌,你就冒出来了。开口第一句就知道你把我当成寒了,本也就是无聊应两句,但进到你屋后觉得有些意思。有人可以把生活过得像艺术的,还是第一次见。”

    听到他末尾这句我愣了愣,“什么叫生活过得像艺术?”

    “墙上的装饰,地砖的涂鸦,桌布的水墨画,几乎每一个摆件都在告诉外人你是一个画画的。当然,最有趣的是你扔在茶几上的画本,里面的随即作品更显性格随意。而这些里面,却没有一张照片,哪怕是一个相框。单调、随意、孤僻、浮躁、宁和,一个人居然能将这许多矛盾情绪都包罗,正处无聊时期的我顿觉有意思。”

    “所以,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单纯为分析我?”

    高城答:“天才是寂寞的,要学会自我调节。”

    虽然答案怪异而另类,不过转念想这才是高城的思维模式,至少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接近我,相比之下,他的答案能让我接受。

    我念头转了转又问:“那后来说收我为徒弟,也是因为好玩吗?”

    却得来他的嗤鼻,“你当什么人都能当我徒弟?胆量、反应、能力,都是考核因素。既然我开了口,就不会再是说笑,而在当下你若不以我徒弟身份,你以为能走出警局?即使最后因证据不足判断无罪,那也是48小时之后,在那面瘫张的疲劳轰炸下,估计能脱层皮。”

    意思就是他是认真的?胆量、反应、能力这三个因素里,胆量应该指我夜间单独跟踪他到吴炎楼层,反应是指他突然袭击我踹他那一下,能力……“能力是指我脑中呈射影像吗?”

    “不是,所谓能力是综合素养。你的绘画、想象力、对空间反射弧的敏锐等,这些东西分开来都不能算什么,但你可以将它们融合在一起。这就体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了。”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我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

    第107章 有他在

    轻轻阖上眼,似在嘴边呢喃:“楚高城,以后不要再对我测试,再骗我了,好吗?”脚步稳健,肩膀宽厚,一个清晰的“好”字抵入耳膜。我安心轻靠,没了疼痛,只有暖融相抵。

    不知过了多久,似听到有人声在耳畔,心猛地一揪,立即苏醒过来,可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涌出,前一刻答应,后一刻就推翻是吗?楚高城!

    悲沉中是落景寒的声音:“城哥,小夏睡着了?不对,她脸这么红,这是伤口感染了啊?”

    “把医用品拿到我房间来。”高城低声吩咐。

    等我被放平躺下时,一只掌立即贴上额头,凉凉的很舒服。我眯开了眼,模糊中看到高城就坐在身侧,黑眸漆亮,星光潋滟。心说:他怎么就这么好看的呢?可是这张面皮之后的心思又为什么那么诡暗?

    但片刻之后,我凝着头顶的点滴瓶,心头的杂绪散去。原来是我多疑了,单纯只是因为伤口感染引起发烧,才觉眼皮沉重。

    只是……我侧望躺在身侧的人,就算是为照顾我也用不着睡下来吧。

    黑眸是闭上的,要不然我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但我想他应是没睡着吧。果然,一只掌伸过来,把我的头揽过到他胸口,气息浮近,“先从习惯开始吧。”

    我从他胸前抬起头,不太明白那意思,但看他睫羽阖盖仍未睁眼,别说本就很难从他眸中识别出讯息,这样闭着就更难判断了。但他又好似并无解释的意思,突的横掌覆盖我眼睛,低令:“休息。”

    ————

    集体进入了默契模式,众人对那晚闭口不提,我被强制规定以轮椅代步。当时高城是这么对我说的:“你不觉得坐在轮椅里纵观世界,可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吗?”

    能看到什么,不就是视界矮了些吗?而他看我犹疑的表情,只淡淡丢下一句:“你不懂。”就转身离开了。到目前为止,我是没看出特别的,只知道轮椅很不方便,尤其是上下楼梯的时候。都必须得由高城把我抱下去,上楼再抱上去,他乐此不疲。

    有一件事很令我困扰,就是楼上一共有五个房间,就算最外边一间被曲心画佯装炸掉而暂时不能入住,也还有四间。可高城却专制地命令我必须睡在他那间,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也睡那,他说要让我习惯。

    这叫哪门子的习惯啊?还有我为嘛要习惯跟他同塌而眠?

    反对无效!一到夜间就被他强制锁在身边。

    曲心画不太照面,基本上都在她那间屋子里不出来。她现在住的正是那天我第一个走进的很诡异的房间,问过落景寒才知那是秋月白的。这天她突然冲出来,脸色苍白惊惶,原本还坐在椅子里打游戏的落景寒立即停了手问:“怎么了,曲子?”

    曲心画没看他,一个箭步冲到高城面前,把手中紧拽的手机递过来。随着高城的目光落于屏幕上,坐在他身侧的我也看过去,却是心头一惊,上面是个短信对话框,只有三个字:

    楚,救我!

    我侧转脸去看他,称呼他为“楚”的只有秋月白一人。这时落景寒也凑了过来,看清后面色一变,“秋出什么事了?”曲心画喏喏地说:“我不知道,每天都会与她联络,可今天她一直没给我电话,我打过去也是关机中,直到刚刚突然发来这条短信。”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高城脸上,却见他寡淡着表情蹙眉不语,落景寒转身道:“我先查下号码接发信号所在地。”但听高城道:“不用查了,就这。”

    均都一怔,落景寒迷茫地问:“什么就这?”只见高城抬起头,视线落在曲心画脸上,眼神明明淡漠闲凉,却隐带慑人的光,曲心画畏惧地半退了一步。

    第108章 爱一个人

    画被展开了扣在墙上,我正要起身走近,却闻张继寒声道:“请保持一米距离。”我看了看他,点了下头。于是就站在一米之外,细看那幅画,从每一个触笔,每一个细节一一看过去,良久之后我坐回了座位里。

    徐江伦走过来急声问:“如何?是不是有人临摹了你那幅画?这是赝品?”

    我摇头:“不,这是我画的。”

    徐江伦惊愕地看着我,眼中是不信,“夏竹,别乱开玩笑,这事很严重的。”

    “有多严重?”我轻声问。

    徐江伦无措地去看张继,只听张继冰凉的语调:“如果确证是你画的,会对你申请强制监押。”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我并不意外,这才是张继。

    但没想张继下句话是:“你可以申述,结果我们会视证据而论。”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这还是首次听到他说这种疑似偏向性的话。就连徐江伦也一怔,转而渴切地看着张继问:“张继,你是不是也认为夏竹不可能做这些事的?”

    张继并没看他,冷冷的目光始终盯着我,他说:“我只相信证据。”

    我垂眸想了下,再抬起眼时心绪很平静:“这幅画确实是我画的,即使有人能模仿,也不可能将我的每一个笔触都完全复制。但那水印……那是一种非常繁复的手法,需要在原画的底子里,用一种特殊的水笔嵌画进去,依我目前的水平,恐怕还无法做到这一步。”

    张继问:“有没有可能后期复印上去?”

    我苦笑着摇头:“后期水印是有,但不可能与画融和得这么细致。而且,那绘制的手法与笔触几乎就是我的。”

    “几乎?”张继挑起眉,抓住了我语中的关键。

    我说:“每一笔下的方位、长短以及笔锋收尾,都极尽模仿了我,可能除去我自己,拿去给笔迹专家鉴定都看不出来吧。因为……连我都觉得那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梦游画上去的。”说到最后除了自我解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结果徐江伦惊愕地看着我:“夏竹,你梦游?”

    我无语对之。

    最后张继肃了脸:“基于证据不足,申述驳回。暂时监押不准担保。”

    我被隔离了。就连高城都不能见,起初不觉得,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人呆在安静得过分的审讯室里,杂念纷起,心变得浮躁。本不觉得疼的脚底,好似有条虫子在钻一般又隐隐作痛。后面实在忍不住了,脱下鞋子去看,竟发现还缠着的纱布隐有血迹。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怎么会伤口再裂?

    烦躁地把脚伸回了鞋子里,抬头环视各角,最后落定在某个隐蔽的点直直看着。

    不出五分钟,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在由远而近,我垂了眸。门被外面推开,咯咯脆响走近,熟悉的军靴踩在了我眼前。我没抬头,就盯着那鞋问:“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无声默流间,突然气息欺近,下巴被手指抬起,与黑眸对上。被盯视了一会,他问:“躁什么?”我答:“因为莫名其妙被牵扯到这案子里。”他移开下巴上的手,改为在我额头弹了一指,嗤了声听到他说:“你没做怕什么?别说目前光靠一幅画没证据指控你,哪怕就是证据确凿,没做就是没做。这不是理由,重新想。”

    我默了下,轻声说:“因为没看到你。”这才是主因,不知不觉间任何事只要有他在我就能心安,而之前那段时间空白,令我惶惑的是连他都不能迈进这门,那么事态就代表严峻。

    他终于勾起了唇角浅笑,“这个理由可以接受。”话毕就将我从椅子里抱起放到了桌上,然后在我惊异的目光下,他突然蹲下身去解我受伤的那只脚的鞋。我下意识往回一缩,“你要干嘛?”很快就被他抓住,“有意重踩扯伤口子,不就是为了让我来吗?”他在说话间已经熟练地将我脚底的纱布解去,并从衣兜里摸出药膏和新的纱布上药包扎。

    我闷闷地回:“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裂开了。”

    他抬起头来,这时因为我坐在桌上、他蹲在地,视线变成是我从高处倾看他,只见那双黑眸内闪烁了笑意听他道:“那敢情好,借外界因素化为有利条件,知道会向我示弱了。看来我的习惯理疗法凑效。”

    不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其他,静静询问:“何时能带我走?”

    好看的眉牵动了下,扬言反问:“想去现场?”我点头,“我想画影还原现场真相。”

    “不用去了。”

    我愣了愣,“为什么?”

    “现场被破坏殆尽,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残迹。”

    脑中呈射出会场一片狼藉的样子,确实在那种情况之后,原有痕迹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我凝眉想了下,只得退而求其次:“我想见江燕一面。”

    高城唇角扬起:“她在。”

    ————

    见到江燕时,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糟。依旧衣装整齐,妆容精致,只是微微讶异会看到我,但转而眼神里透出无奈,她轻声说:“夏竹,又拖累你了。”

    我沉默地坐下,回看身后的高城,他眉眼微挑后风度翩翩地转身走了出去。静默几许后,我问:“为什么会这样?”江燕凝着我:“假如我说事情进展到如此地步,我都是后知情者,你信吗?”蹙起眉,她的表情在告诉我这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

    我低声陈述事实:“你是星光社的社长。”

    她嘴角扬起弧度,带了讽笑:“社长?可悲而无力的身份。”

    心中微动,这里面似乎有文章。我提出要求:“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但江燕苦涩地说:“没用的,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个社长是名存实亡,所有人都只认为事情到这地步,就该是我出来承担,甚至……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你不是。”我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江燕,事实的真相不会变。告诉我,让我帮你。”她的脸上浮出困惑:“你怎么帮我?连你都被连累进来了啊。”

    呃……我忘了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江燕还是娓娓道出了事情背后的事。星光社成立于两年前,江燕并非是独立注资人,准确地说她涉足这一行时几乎不懂舞台剧方面的东西,是那个人出资给她玩的。然后相关导演、编剧等也都是他让人找的,于是就形成了社内表面江燕为当家人,但在相关剧集上的决策都以导演和编剧的意见为主。随着时间的磨合,三人协作关系也有了进步,江燕相对而言要变得能说话些,另两人会更多的听取她意见。但就这次剧本事件,首开场江燕就发生了那意外,她背后那人还是辗转得知了,十分震怒,不许她在多管社内事务。于是后期江燕甚至都不知剧本再次被改动以及巨幅宣传插画临时被换上我的底稿这些事,但出事后她却成为第一个被请到局里的人,与我一样,监押不得保释。

    我不太明白的是:“这应当并不难查,只要把导演与编剧请回来一问不就水落石出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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