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看着它纠结的小样子,暗自好笑。在发觉它最终做出的决定后,挑了下眉,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它的尾巴,说:“自己去找点吃的吧。”

    “啾?”

    “去吧。”

    “啾!”

    凌晓注视着它因为肥胖而有些笨拙的小背影,无声地笑了笑,再次迈步准备离开。

    “姐姐。”身后的凌暮叫住她,有些踌躇地说,“父亲这几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你……”

    “我知道了。”

    “……”

    凌晓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不过是去碰碰运气而已。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凌渊对凌佑晨向来很好,完全是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的看待。如今,孩子死了,任谁都不会心情好。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敲门后不久,凌渊冷凝的嗓音就在门后响了起来——

    “进来吧。”

    凌晓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男人。

    这间书房和她幼年时所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各个摆设都是一样,似乎是主人在刻意地维持着它的原貌。然而讽刺的是,即便如此,这间屋子如今再看时给人的第一感觉也不是温馨,而是清冷,冷到让人骨头缝里透着寒风的地步。

    归根结底,大约是人的问题。

    凌渊也变了。

    她失忆之后第一次见他,正是他去抓她时。那时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却依旧看来丰神俊朗,更有一股成熟气质。

    现在的他,却明显地显露出了浓浓的疲惫感。

    按照他的实力,原本不该这样才对。

    这是接二连三的打击造成的。

    凌晓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心酸,她仔细分辨了下,发现这的确是属于她的情感——她就是“凌晓”,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幼年时最最喜欢的人。

    “你既然回来,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凌渊双手交叉,撑着下颔,双眸看着她,语调听来平稳,却又有几分暗沉,如宁静海面下暗藏的波涛。

    凌晓垂下眼眸,问:“他为什么会死?”

    “意外。”

    “意外?”凌晓讽刺地笑了,“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

    别开玩笑了,凌佑晨那家伙又不是脑残,会一个人开着机甲跑到战场上横冲直撞。再说了,作为凌渊的儿子,就算他说“不需要照拂”,其他人难道不会照拂他?更别提凌渊给他找的去处,最初这个过渡期必然是安全无比的。结果,没几天就死了,谁信?

    凌渊抬眸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少女,眼神复杂了一瞬,又道:“表面上的结论的确如此。具体细节,我会再调查。”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他把一手养大的送上战场是为了锻炼他,而不是让他去死。诚然战场总是要出人命的,他也做好了相关的打算,但这事情的确太蹊跷了。他也怀疑是有人在其中作梗,并为此感到无比的愤怒。但愤怒过后,他也很清楚只能暗查,现在他无论做什么,只要没有证据,就是“迁怒”。更可能打草惊蛇,所以,他只能忍。

    凌晓又说:“有相关资料吗?”

    凌渊看着眼前的少女,说不清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到底是长大了,也比过去要坚强了许多。能独当一面自然是好事,然而只要一想到她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更别说,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她不信他。

    “稍后我会把资料给你,不要外传。”

    凌晓点点头,她知道,这场对话差不多就要走到尾声了。当然,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凌渊居然在此时提出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林家的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凌晓愣住了。

    林家的孩子?

    蓝毛?

    “林麒?”

    “没错。”凌渊微微颔首,“虽说年纪还小,但很有发展潜力。”

    凌晓真心是有点懵,没弄明白凌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理。他跟它提蓝毛是想做什么?凌家和林家很熟吗?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并非如此。

    但凌渊显然没打算和她绕圈子,很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看他很喜欢你。”

    凌晓的心中浮起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这想法促使她差点笑了出来:“怎么?你想让我和他订婚?”

    凌渊果然点头:“是的。”

    凌晓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

    凌佑晨死后,他见她的第一面,所说的事情居然是让她和其他人订婚?

    虽说她早知道这件事中有些蹊跷,却不代表她就一定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

    随着她的笑声越来越看,凌渊的眉头也是越蹙越紧,到最后,他问:“你笑什么?”

    “你让我订婚?”凌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夜色般暗沉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似不经心地说道,“行啊,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渊的脸色渐渐沉下:“什么问题?”

    “凌暮,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和你有没有血缘关系?”

    “……”

    “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件事……”

    “回·答·我。”

    凌渊伸出手按住眉心。

    凌晓的心沉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再想起这个男人在几个月前信誓旦旦地说“从未背叛过你母亲”的话,只觉得恶心的厉害。

    她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地将呕吐的欲望压制了下去,却到底没忍住嗤笑出声:“你这么恶心,你自己知道吗?”她看着凌渊勃然色变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想学你。”

    虽说现在的她对凌佑晨已经没有那样深厚的爱慕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在他死后没多久就做出和其他人订婚的恶心事。

    说完这句话后,她离开了书房。

    一扇快速打开又闭上的门,将她和屋内的那个男人隔离开来,宛如两个世界。

    而他们的脸色——

    一个愤怒。

    一个疲惫。

    更为讽刺的是,他们居然是血缘至亲。

    第240章

    与之前和凌渊对着干不同,这次对峙完毕凌晓心中再没有之前的“舒爽感”,只觉得无比的疲惫。无论凌渊此人对于沈……妈妈有无背叛,对于她又是怎样的冷淡专制,但他好歹供她吃喝这么多年,没让她渴着饿着。

    现在在凌渊的心中,她估计就是一白眼狼的典范。

    凌晓不由想起她的妈妈——那个至死都美丽的女人在去世前曾经拉着她的手殷切嘱咐“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她当时的确含泪答应来着。可惜,到底是没做到。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

    以前她可以当自己是条狗,心甘情愿地被圈养,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头狼,又怎么可能再愿意被戴上项圈关在豪华狗笼里混日子。

    没法做到。

    凌晓原本是打算回自己房间的,却在路经某个房间时停下了脚步。

    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将手放在了门上。

    因为不是房间原主人的缘故,她想进入是需要输入密码的。面对着那九宫格数字键,她的手指先于意识地行动了起来。

    “咔嚓”一声轻响后,门开了。

    开门密码,果然还是那串数字。

    很早以前,她“强迫”凌佑晨和自己做了交换,他的门用的她的生日,她的门也用了他的生日——昭然若揭的“野心”。在当时的她心中,这大概是一种隐秘的“交换信物”吧。少女嘛,总是在不可言的地方有着属于自己的固执。虽说当时的他好像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一如既往地纵容着她的任何心血来潮的主意。

    仔细一算,她很久都没来过他的房间了。

    不过摆设和过去相差不大,有点类似于凌渊的风格——简单齐整。简直快到有强迫症的地步,不过他们的确也都是追求效率的人,所有物品都摆放在它们最应该在的地方,以便能被他们第一时间使用。

    这样的人,通常不是合适的恋爱对象。

    因为除非真正遇到心动的人,否则他们会把一切路遇的桃花当作“麻烦”。

    被他们喜欢很幸福,喜欢他们却很痛苦。

    可惜她明白地太晚了。

    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变成现在的自己,是得是失,只有她自己才能计算得清。

    凌晓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去,窗户紧闭,窗外的景色却正好。这座“天空之城”四季如春,花园与温室里的鲜花都开得正好,蜂蝶成群,美不胜收。

    她从前最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抱着腿蜷缩着身体,偶尔会趴在桌上傻傻地看窗外。好像这样就能隔着时空触碰到他虽不算高却依旧很暖的体温,时而不自禁地就脸红了,却乐此不疲。

    她那时候是多么喜欢他啊。

    喜欢到他用一句话就能把她杀死的地步。

    凌晓坐在凌佑晨曾经坐过的位置上,闭上眼静静地感受了一下,再次睁开眼时,刚才还有些恍惚的双眸中仅余清明。因为她非常确切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都结束了。

    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这段从来都只是暗恋的感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走向了尾声。

    而伴随着他的死亡,它将永远被埋葬在岁月的尘埃里。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来了。

    如此想着的凌晓刚想站起身,衣角却不小心牵扯到了抽屉。伴随着这动作,原本就合的不是很紧的抽屉打开,露出了几本硬壳笔记本。

    式样都是最古老朴素的模样,毫无出彩之处。颜色也都是暗红、深蓝、深黑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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