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美人有心了。”孔嫔笑盈盈的,仿佛从不曾与我有过嫌隙一般。

    “孔嫔娘娘喜欢就好。以前茗儿不懂事,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见谅。”我亦是笑脸相对。

    “自家姐妹不说见外的话。这尊观音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快拿来让本嫔仔细瞧瞧。”

    我依言奉上,交至孔嫔手中,却怎料她是虚接并不拿稳,我惊得伸手去抓,观音像已在瞬间砸到地上!

    “够了!”张皇后怒喊一声。香婷竹与周娟吓得跪倒在地。

    “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吵闹闹,有这工夫倒不如想想如何为皇上分忧!”张皇后未能将我除去,正按着一腔子火气要发,“皇上在前朝为了久旱无雨之事操心劳累,回到后宫还要听你们吵闹不休,怪不得一连数日都未踏入后宫一步!”

    众妃嫔美人纷纷行礼请罪,“臣妾(嫔妾、妾身)无能!”

    本是一顿为孔嫔庆贺的喜宴,终以皇后的一通训示收场。皇后发怒真正的原因还是弘治,今年夏季雨水不足,京城附近的一些城市已爆发旱灾,弘治一门心思扑在抗旱上,自然极少来后宫。一旦皇上不快乐了,后宫的女人又岂能有资格快乐呢?

    “这段日子,我忙着迁宫只想着后宫的事,都忘了皇上已经几日未招人侍寝了。”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我甚是疲累。今夜若不是我事先放出风去,做好套等着孔嫔来钻,恐怕就回不来了。

    “美人再厉害也只有一个脑袋瓜呀,哪能事事俱到啊?”如婳一边小心地为我卸着妆,一边想法子逗我开心。看来她今夜在宁秋那儿呆得不错。

    “美人,有人动过咱们的东西!”玉璃突然惊叫道。

    “快看看少了什么!”我急道。

    玉璃摆放东西极是严格仔细,绝不许差了分毫,因而一点点的变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检查了一遍,回道:“东西好像没少,但都被人翻动过,而且翻过后又按原来的样子放好了,只是位置偏了些。”

    “没少东西,那会不会是底下的宫人进来重新打扫了?”如婳问。

    “没有美人的命令他们怎敢私入内殿?再说——”玉璃将几个贵重的闸子拿到我跟前,“咱们几个要紧的闸子,都有被撬的痕迹。”

    如婳秉烛来照,每个锁上果然都有几道极浅的划痕。

    我心头一沉,“我才出去多久就有人不安分了!”忙拿了钥匙开锁,幸好,最贵重的物件都在,只有一个装钱的匣子丢了些金砖银块。

    “许是底下的人银子不够使,做了这事。”如婳柳眉怒挑,“美人平日里的打赏那么丰厚,他们怎么还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石嫔与周选侍不甚得宠,银子也短得十分厉害。”玉璃摇了摇头,“不过做出这种事,还真是匪夷所思。”

    “那会是其他人想挑拨美人与石嫔相争而做的吗?”如婳问。

    “不管是谁做的,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我怒道。都欺上门了,岂能轻饶?

    “美人,奴婢倒有个法子,或可一试。”玉璃将她的办法一说,我亦觉得可行。

    “是谁做的,明日一试便见分晓。”我松了松紧张了一日的腰背,“我累了,你们歇着去吧。”

    玉璃告退,如婳留宿在寝殿外侧起坐间的小竹床.上,远远地陪着我。

    听她鼻息渐匀,我方才悄悄下床,从舌下拿出一个玉米粒大小的蜡丸,这是今夜在咸福宫时良哥哥偷偷找机会塞给我的。现在的形势,我与他自是不方便见面的,而且他与我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

    手指用力一抿,石蜡破开,里面一张裹得极紧的小纸条:

    孔氏心疾与生俱来,暂时无碍,黄氏心怀不轨,或为后令。入东宫之事务速安排!

    看完后,我便急忙将纸条烧掉,连石蜡也丢进火烛里烧尽,不留半点痕迹。

    重新躺回床.上,思绪难平:孔德音的心疾与我所判断的无差,既是先天也无从根治了。而张皇后显然对孔氏怀胎不满,不然不会派黄雅嫣伺机下手,张后一旦决定牺牲孔氏,绝不会浪费这一胎,定会借刀杀人,她最想除掉的便是余淑妃。淑妃一倒,张后独大,我必死无疑!

    看来我得加紧筹谋才是。

    安排良哥哥进入东宫查探之事倒颇令我费神。我为义母祈福的经幡倒是已经绣好,只是坤宁宫那边将后宫盯得死死的,我实在找不到非当面交给何澦不可的借口,有些话不当面说是说不清楚的,而我又不能去求何睦帮忙。好不烦心!

    四周暑气炎炎,石嫔竟将我份例里的冰块全部扣下,难敌屋中炎热,更兼心里有事,无法睡沉,迷迷糊糊中总听见一个亲切哀凄的声音在唤我:

    ——风致,来,吃药了,你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风致,你何苦跟自己较劲?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他是太子呀!

    ——风致,表姐对不起你!若我不从他,他便要拿你出气!你别哭,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

    “表姐!”我冲入黑暗里想看清她的样子,却猛然坠落、清醒!一切都只是梦,我的表姐再也回不来了!

    “美人,您怎么了?”如婳听到我的叫喊声,撩开薄被就奔了过来。

    我凄楚地摇了摇头,有些话有些事,不能说亦说不出。

    “梦魇了吧?瞧您这一身的汗!”如婳轻轻用锦帕为我擦了汗,又安抚我躺下,“奴婢还记得叶太医开的安神茶方子,这就去煮。美人好好歇一会儿,才四更天呢。”

    “快去睡吧,我没事。安神茶明日再煮便是。”我的心神不是一杯茶汤能安抚得了的。表姐一尸两命,如此血海深仇,得用仇人的鲜血来偿!

    天亮起身,镜中的我比昨夜还要憔悴,幸得玉璃妙手修饰,才显出青春模样。

    我打起精神,将手将如婳手上一搭,“去给石嫔请安,一宫主位竟克扣底下宫嫔的份例,我倒要去看看她有什么说辞!”

    进到正殿,就瞧见周选侍坐在那儿与石嫔絮叨良久的样子。她一见了我,便尖声笑道:“茗美人可来了!哎呀,美人今日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哪,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我先向石嫔行了礼,方起身回周娟,“怎么周选侍被皇后娘娘训斥过一次,还是这么没规矩?!要不要我让宫女给你示范一次?”

    周娟脸色急变,苦心经营起来的那点得意瞬间消散。她咬牙切齿,“顾千寻,你不要太嚣张了!这里可是长春宫!”

    “长春宫亦是皇上的后宫!”我扯起了嘴角,“莫不是周选侍眼里只有石嫔,没有皇后没有皇上,更没有王法?!”

    “你、你、你胡说八道!”周娟不经我一吓,立即乱了阵脚。

    “我胡说八道?我倒要问问你从我宫里偷拿了什么?”我话刚出口,便猛的冲上前抓住了周娟饱满肥圆的手腕,“今日当着石嫔娘娘的面,你非得给我说个清楚!”

    周娟立即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奋力甩开我的手,骂道:“你宫里少了东西,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你少了什么!你自己宫里出了偷儿,少来诬赖我!”

    我心中一喜,果然是她!

    更要穷追猛打,“你干的好事,还想抵赖?你怎能这样黑心?偷了我金砖十二块、白银六锭还不罢手,连皇上御赐的金镶珍珠耳环和莲纹金钏也一并拿了去!”

    周娟自然不会承认,起身急叫道:“什么金镶珍珠耳环?什么牡丹莲纹金钏?我从未见过!”

    这个蠢人!我顿时笑出了声,“我只说莲纹金钏,你怎知那上面还刻了牡丹?!”

    周娟更加慌乱,“我以前见你戴过,觉得好看,所以记得!”

    “是吗?你几时见的?”周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怒道,“那是我打算在陈妃娘娘生辰时送她的礼物,你如何能见我戴过?!”

    周娟仓惶地朝石嫔望了一眼,石嫔拿绢子掩嘴咳了几声。话都倒了这个份上,她还指着她的主子来救她吗?要出手早出手了!

    我向石嫔欠身道:“宫嫔偷窃可不是小罪,轻则二十大板,重则幽闭思过。请娘娘公断!”

    周娟扑通一声跪倒在石嫔面前,哭丧着脸道:“这事,这事真不是我做的。娘娘明鉴!”

    我冷哼一声,“周选侍该不是要推诿他人吧?”

    “没错,这事是我的宫婢——”她转身朝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婢一指,“华苑!对,是她做的!”

    那个叫华苑的小宫女慌的跪了下来,哭道:“奴婢没有做这等事,请石嫔娘娘与茗美人明察!”

    我怎能轻易让周娟逃脱?质问道:“一个小宫婢竟有那么大的能耐进入美人的宫中偷金拿银,周选侍不觉得太离谱了吗?”

    一直站在石嫔身旁的宫女华清,也站出来道:“娘娘,华苑一直老实勤恳,不是这种人。”换来的却是石嫔凶狠的一瞪,“主子说话容得了你一个奴才插嘴吗?”

    周娟似看到了希望,赶忙道:“这个狗奴才昨夜摸进美人房间偷了东西,后来被我发现了,便央求我包庇她!她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我岂能纵容她?便缴了脏物,要请娘娘今日决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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