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也就是后来的贤妃娘娘,只是这个时候还尚未得此封号,朱厚照玩心甚重,每日都要玩个昏天黑地,让这些朝臣们好找,哪还有时间去管理后宫的这些妃嫔?

    后宫之中,最大的还是皇后,夏皇后在朱厚照继位那年就册立了,皇后之下,便是沈妃和吴妃为最尊,六宫之中莫不景仰,可是现在的宫殿和之前弘治皇帝在位时已经大有不同了,朱厚照身边的各路妃子,明媒正娶的只有那么几个,可是朱厚照显然是不满足于这些的,时不时还要去民间物色几个过来,有时候也会去宫里溜达几圈,比如去浣衣局走走,这不,就看上了玉满堂。

    玉满堂才被接走,沈妃后一步就来将我接走了,我隐隐中便感到沈妃没安什么好心,毕竟在听了顾夫人的教导之后,我更是相信,这后宫的女人们,没几个是好心眼的。

    跟着引路的太监,到了沈妃所居住的长春宫,这里的太监宫女们极有教养,带领我的太监并不进殿,将我带进了门就自行退去,然后换了长春宫的人继续带我进去。

    看见我的面貌,只要是个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上几眼,毕竟我脸上的几道伤口实在惹眼,这些素日里娇滴滴的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等触目惊心的疤痕。

    两个宫女在悄悄抬眼看了我一眼后,低下了头:“姑娘跟我来……”

    我跟着他们进了长春宫,宫内布置奢华,和浣衣局比起来,自然是天上地下,两旁的香炉中点着安息香,目之所见,皆为华贵饰物,两旁的架子上还放着古董,多以瓷器为主,正殿之上,便坐着那位沈妃娘娘。

    沈妃见我,向两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既然是宫女都要回避的事情,那八成就和我腹中孩儿有关了,沈妃作为一个娘娘,打听到浣衣局有人不明不白怀了身孕,也并非难事。

    宫女,太监尽数推下,临行之时带上了门,我也下跪道:“民女蘅溪,见过沈妃娘娘。”

    话一出口,我便觉不妥,我在浣衣局都快两个月了,此时怕不应再自称“民女”了。

    我低着头,不敢瞧沈妃此刻的表情如何,只见她慢慢起身,走下来扶起我,第一句话便是:“一个多月前,你可是为人所害?”

    我心中一惊,或许沈妃是个知道真相的人,她扶我起来,我抬头看着她,见她年纪不大,脸上脂粉却很厚,若光论眉眼,算不得什么绝世美人,可浑身上下,贵气逼人,举手投足,更是雍容华贵,妆容精致,发髻如云,看来为她打扮的小宫女很有水平,她身上的穿着也很讲究,配色淡雅,刺绣纹路细致,整个人极为端正,眼神之中,对我满是关怀之意。

    我见了她,竟如见到顾夫人一般,便也答了她的话:“是的,民女想离开宫中,却不想被奸人带到了浣衣局。”

    她扶我起身,再引我落座,道:“你的脸,也是那时伤的?”

    本来这伤口我都不愿去想了,沈妃娘娘这么一提,便又令我想起伤心旧事,我原本神采飘逸,眉目俊秀,若是行为举止再霸气一些,便颇有女侠风范了,可是如今却灰头土脸,成了个畏畏缩缩的丑姑娘,面对沈妃这般气质逼人,竟还忍不住自卑了起来。

    我点头,是那时伤的。

    沈妃叹了口气,从她叹的这口气,我看出来了,我的脸,即便是她也没办法治好。

    “这后宫比起先帝时期,虽然没那么险恶,可是但凡有女人的地方,哪里又会这么简单。”这类型的话,顾夫人也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过很多,可是我始终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现在,沈妃或许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沈妃娘娘,您可否帮蘅溪出宫去?若您能帮蘅溪,蘅溪来日定然报您大恩!”

    沈妃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怀了皇上的龙种,如何能说出宫就出宫?”

    我心中像是梗了什么东西,果然,后宫的人消息甚是灵通,连浣衣局这种小地方的消息都能立刻传到沈妃的耳朵里,沈妃年纪不大,和朱厚照在一起的时间估计也不长,是以没有生养,在后宫,要站稳脚跟,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个孩子,我几乎已经知道沈妃打的什么主意了。

    “沈妃娘娘又怎知民女腹中的孩子就是龙种呢?”

    “皇上无道,成天从外面带些女子进宫来,毫无一君之典范,这些可怜女子,若是能平安出宫还好了,只可惜,大多数都被夏皇后看在眼里,好一点的尚且能发配为奴,差一点的便直接处死。

    和那些被直接处死的女子相比,我可算是幸运的,却又没那么幸运,命运仿佛刻意和我作对,我想死的时候死不了,不想死的时候却又回回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如今我有了一个孩子和脸上这狰狞的伤疤,不知算不算是上天给我的考验。

    “皇上带回来的这些人,我们做妃子的,多少都会看在眼里的,那日你被夏皇后的人带走了,幸而被本宫的人看见了,过了大半个月就听闻了你怀孕的消息,当真是冤孽。”

    “沈妃娘娘可是想要民女腹中的孩子?”我一语道破。

    沈妃看着我,双目中似乎闪烁着星星:“若本宫说是,你可愿意将孩子交给本宫?”

    为表诚意,沈妃娘娘和我谈了条件,这段时间她让我在身边做宫女侍候,她再想方设法让自己“怀孕”,等我临盆了,这个孩子就是她的,而她会给我一笔不小的报酬,够我后半生衣食无忧。

    若换了一个寻常的母亲,这种事情哪能答应,可是我对朱厚照没有感情,对这个孩子也没有感情,恨不得这个孩子早一日从我身上脱离出去,我几乎想都没有想,当下便答应了沈妃的要求。

    沈妃见我同意了,眉眼舒展开来,立刻吩咐下人带我去住的地方,沈妃这里,比浣衣局好上太多了,我跟着下人,洗了脸,换上了宫女的衣服,这几日来,腹中的孩子将我折腾得生不如死,若就在这里呆上十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不着痕迹地悄悄离开,可算是最好的方法了。

    我虽是宫女身份,可沈妃待我极好,用上好的药材给我治脸上的伤,可惜我这伤入骨极深,估计这辈子都要留下印记了,想到这里,我不免难受,沈妃便派人撤走了我房间中所有的镜子,还拿了一块月影纱来,替我遮挡住脸上的伤口,只要看不见,就没那么心疼。

    跟着沈妃,我对这宫中的局势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如今夏皇后一手遮天,权位最高,协力六宫自然不在话下,其次便是沈妃和吴妃,吴妃为人嚣张跋扈,不必沈妃平日里修身养性,沈妃待下人极好,若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定然会让下人们也沾点光,不愧是书香门第教导出的妃子。

    可是,顾夫人却说,这样的女子是很惨的,从出生之后,命运便不由自主。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若是沈妃真的如表面上这么大气华贵,那么定然不会暗中派人在浣衣局盯着我,也不会想出假孕争宠的法子来,从一开始,沈妃就已经料定了,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事实证明,只要稍稍使些手段,这些女人完全有能力,把脑子不灵光的皇帝玩弄于手掌之中。

    那日秋风送爽,沈妃带着我在御花园散步,她每日光是梳妆打扮便要耗去大半的光景,今天也不例外,她穿了一件绣着月季的长裙,很显身段,再加上她本身便有大家气质,放在民间,可称佳人,就在秋天的枫叶阵阵中,一身华服的沈妃与偶然来到御花园的朱厚照相遇了。

    这副光景实在美好得难以言喻,沈妃步伐款款来到朱厚照的跟前:“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朱厚照示意她起身,夸赞道:“瞧爱妃今日容貌,甚是艳丽。”

    才子佳人的美好爱情故事,大多由此开始,可朱厚照不是才子,沈妃也不是心思单纯的佳人。

    见过沈妃,朱厚照目光一跃,竟稳稳地落到了我身上,毕竟带着面纱的宫女可不多见,多年以后,若是沈妃回忆起今日,肯定要后悔带我出来,倒不如让我乖乖躲在宫里,不要跟朱厚照见面。

    朱厚照的眼睛里有光在流动,显然他对我起了心思,可是在沈妃面前,却也不能太过放飞自我的本性。

    “这个是你的宫女?为何戴面纱?”

    “这个宫女干活时不慎伤了脸,怕人看了耻笑,便寻了块面纱来戴上。”沈妃回道。

    朱厚照点点头,当即便决定,晚上来沈妃的宫中。

    那一晚,长春宫里的宫女们个个手忙脚乱地忙碌着,等待着朱厚照的到来,沈妃摆了宴席,席上全是精致的餐食,沈妃和朱厚照有说有笑,宫女们心照不宣,看来今后,这位沈妃娘娘定然要得圣宠了,说不定还能压过夏皇后呢。

    我没有亲自去服侍沈妃,只远远看着沈妃和朱厚照一言一谈,两人时而谈论些诗书,时而说些宫外美景,听到这些,我忽然觉得心里一凉,那晚上并非我与朱厚照谈得多么投机,而是他身为皇帝,本就见识渊博,与谁都能聊上这么几句,并非我遇到了知音。

    他可以和我这么聊,也可以和别人这么聊,看着他,仿佛根本看不到世间的真心。

    我十四岁的时候旅居长安,在那里住了一个月,看着旁边一户普通人家的生活,丈夫整日挑着担子出去卖菜,夫人就在家带着孩子玩耍,有时遇上雨天,妻子便早早帮丈夫准备好雨伞,晚上丈夫回家了,三人一起便在烛火下用餐,当时觉得这样的日子稀松平常,再普通不过,可是如今看着朱厚照和沈妃,两人可称一对璧人,然而沈妃却要耗尽手段,才换来与自己夫君的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朱厚照却问起了我:“今日见到的那个戴面纱的小宫女去哪里了?”

    我看到沈妃明显皱了皱眉:“她病了,我也就没有让她来侍候。”

    朱厚照又问:“什么病?病得可严重?”

    “无妨,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养两天就好了。”沈妃依旧大气从容,可是语气已经略微有点僵硬了。

    “她在哪里,我去瞧瞧。”朱厚照这么说,在他看来是无心之言,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找麻烦,难得和沈妃吃顿饭, 却一直扯到我身上,这可不是找麻烦?

    沈妃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但依然还是面带微笑回着朱厚照:“她睡着呢,皇上这时候去看,只怕要把人家吵醒了。”

    朱厚照点了点头,眼神中却露出了失望,我看得见,沈妃也看得见。

    沈妃待我极好,我也实在没有在宫中长久待下去的意愿,只求我把孩子给了沈妃之后,她能送我出宫,至于沈妃要怎么利用我的孩子去争斗,我没有兴趣去了解,也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

    朱厚照不大会体察女人的情绪,仍然谈笑风生道:“再过几日,朕要去湖上游船,爱妃届时也一道来,同行的还有那位玉浣衣。”

    玉浣衣?我怔了一下,莫非朱厚照口中的玉浣衣,正是玉满堂?她姓玉,又恰巧在浣衣局待过,不是她还会有谁?

    事实证明,我猜得的确不错,朱厚照口中的玉浣衣,正是玉满堂,沈妃得知以后,似乎也吓了一跳,这个皇上,还真是风流成性,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嫔妃,皇帝的事情,哪里敢去过问?

    这一点,我似乎轻视了沈妃,沈妃给朱厚照夹了一道菜,便像个慈母一样道:“陛下身为皇帝,理应多理会一些国事,一些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是少沾惹为妙。”

    沈妃这么一说,朱厚照却不高兴了:“白天里听刘健那帮人在说三道四,到了你这里,还要听这些,烦不烦?”

    沈妃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也一本正经地赔罪,沈妃虽有大家风范,从小便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说到底,却不是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在风月情场和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内心这些方面尚且欠缺经验,可也正是这样的女人,才不至于成为红颜祸水。

    朱厚照心宽,也就不追究她僭越之罪,继续道:“那玉浣衣别有风致,能歌善舞,纵是在你们这些妃子之中,也毫不逊色,等游船那日,你也来瞧瞧。”

    对女人说这样的话,显然朱厚照在情场上也没什么经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讨好沈妃,一个男人如此花心滥情,却还是有一群女人争相追捧他,要么是因为长得好看,要么是因为有钱有权,朱厚照两样都摊上了。

    提到游船,朱厚照还刻意道:“是了,爱妃,那日把你那蒙面纱的宫女也叫上,她今日风寒,等到那日怎么也该好了。”

    沈妃神情僵了两分钟,随后便一副恭顺的样子:“是。”

    除了朱厚照,这一屋子的人怕都看得出沈妃心情不悦,可是朱厚照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还能怎么办呢?这个皇帝品位也甚是清奇,一般的男人都是盯着美女不放,朱厚照却总是提起我这个面目像鬼的丑女。

    那晚上,所有宫女都道,娘娘的好日子终于来临了,今后在夏皇后面前也能扬眉吐气一把了,可是在宫中生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

    后半夜,我独自在房中,用手抚摸我脸上那可怕的伤口,经过沈妃这些日子给我的调养,伤口已不似一开始那般鲜血淋漓,可怕至极,但是这个印记只怕是终身的了,想到这里,我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然而,此时最该担心的还是我腹中的孩子,这个孩子来得意外,所幸如今终于也给他找了个好的归宿,后宫的女人们,一定要有个孩子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沈妃定然会好生对待这个孩子。

    我彻夜难眠,一来是妊娠反应令人难过不已,二来,想到我的未来,不知会身在何方,命运仿佛浮萍一般来去无踪,说不定今日还见得天日,明日就沉入大海,至少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这些。

    正因为我没有睡去,晚上,我才看见沈妃娘娘独自一人从长春宫出来了。

    她走来院中,扶着一棵大树,以泪掩面,我心里道,定然是朱厚照又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说了不厚道的话了,我现在只祈求,不要与我有关才好。

    沈妃待我不薄,我势必得安慰她一下才好,我没戴面纱,径自走去了庭院之中。

    沈妃见我,慌忙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她哭起来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疼,但她家教好,气性高,断然不会像那些无用的女子一样,随随便便哭得天花乱坠。

    “娘娘,外头风大,你快进屋吧。”

    沈妃却忽然扶着我的双臂,我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平日里雍容华贵,气定神闲,大气不输皇后,可背地里,也不过是个会害怕,会伤心的女人,人前有多坚不可摧,人后就有多脆弱不堪。

    “蘅溪,你说过,你腹中的孩子会是我的,是不是?”

    我点头,表示我说的话仍然作数。

    她目色坚定起来:“好,那你需记得,你定要记得。”

    她这么说来,导致我心中忽然很好奇,朱厚照到底同她说了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也多少可以猜得出一些,朱厚照定然又在她面前喋喋不休地扯其他女人了。

    顾夫人曾说,如果一个人对皇帝有了真感情,那这个女人绝对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因为皇帝不同于其他人,后宫要雨露均沾,方才能维持整体的平衡,若是一个女子想要独占皇上,这个女子的气性定然不足以成为一个嫔妃,所以对于皇上宠幸别的女子这种事,听之任之最为重要。

    “听之任之”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给了沈妃。

    沈妃是聪明人,若是不聪明,也不会有今天的位置,我这么一说,她自然也就懂了,抚干了泪水,重新回到了长春宫去。

    可是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我却难以成眠了,在浣衣局禁锢了这么久,不如就在这时候出去随便走走,看看这属于朱厚照的皇宫。

    我尽量不引人注目,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要是让人看见一个宫女手持烛火,鬼鬼祟祟行走,再加上这个宫女面目丑陋不堪,很可能让人觉得这宫里是不是闹鬼了,再说这段时间,沈妃将我保护得很好,我若是随意乱走动,被人发现了,她的心血可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听说长春宫北侧有一条小径,那条小径植满了桂花,这个时候,花应该都开了,那条小径平日里人就不多,晚上更是无人,我便回房取了面纱来,要去那里走走。

    还未到小径,便已闻得一阵清香,可惜是晚上,我又不曾点灯,看不到花开的模样,若是白日,这光景肯定十分动人。

    小径两旁,植满了桂花,黑夜之下,显得隐隐绰绰,依稀只能辨清楚轮廓,可与我而言,这已足够,我曾在金陵看过一条街开满的桂花,金陵是个好地方,才子佳人遍地走,文化氛围浓厚,佳人赏花,必要赋诗,可我却不同,闻见桂花的香气,我第一秒想起的却是桂花糕。

    我如今不过一介宫女,吃桂花糕是不大可能了,为满足食欲,干脆在此抓一把桂花咽下去,在旁人眼里,尤其是在皇宫里的人眼里,我这举动定然是有伤大雅的,可这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谁会看得见呢?

    我手扶一棵桂花树,伸手一抓,便抓了零零散散几朵桂花,放入口中,味道却酸涩不堪,可伴着这酸涩,却是香味扑鼻,深夜之中,在这里偷偷摸摸摘桂花,以满足口腹之欲,本以为除了我断然无旁人了,可万万没想到,我错了。

    我正要伸手去摘第三把桂花时,不远处,我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么晚了,谁还会在这?那人也未点灯,并且也注意到了我在朝那边看着,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天地之间,登时一片寂静,我心中一凛:八成是有鬼。

    起初我还担心有人把我当成鬼,现在我却先见到了活生生的鬼。

    那人向我走来,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中也就越来越慌,月影之下,依稀可辨他的轮廓,来人是个男子,靠近我时,脚步有了一丝迟疑,我一惊,忽然想到方才把面纱拿下来了,我这丑脸怎么见人?

    我赶紧戴上了面纱,他却已经看到我的脸。

    “姑娘大晚上来这里赏花,看来同是风雅之人。”

    他的声音好生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哪里,不过恰好路过,见此处花开得好看,便多停留了一番。”

    “这黑夜之中,哪里看得见花开成什么模样,姑娘夜里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来做偷花贼的?”

    该死,难道方才吃花的那一幕被这人看见了?听他语气甚是怡然自得,我却像是被捉奸之人发现一般,仓皇无措,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忙打发了眼前这人,不可被人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就要坏了沈妃娘娘的一番好意了。

    “嗯,看你有些心虚,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他仔细朝我打量了一番,见我戴着面纱,便问道:“你戴着面纱作甚?”

    “奴婢样貌丑陋,怕吓着旁人,这才以面纱掩面。”

    我继续解释道:“奴婢不过是宫中的小小宫女,半夜闲来无事,便出来走动走动,不巧走到了此处,才与阁下相遇。”

    我这番说辞天衣无缝,他已有几分相信,点了点头,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沈妃娘娘那么多宫女,我只说是长春宫,料他也看不出什么。

    “长春宫?”他犹疑一阵:“是沈妃娘娘的宫女?”

    “不错。”我继而引他闲谈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深夜来此也只是为了赏花?”

    “哈,你倒问到我头上来了。”他道:“不错,我也是随意走走,便走来了此处,与姑娘相逢,看来是缘分使然,沈妃娘娘那里我也常去的,怎么不曾见过你?”

    我笑道:“长春宫中那么多宫女,你一个男子,哪能个个都见过?”

    天边已露出曙光之色,此时我要是再不回去,只怕沈妃起身不见我要起疑,可面前这男子却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天色渐明,他的样貌也渐渐明晰起来,这人我分明在哪见过,仔细一想,果然!

    这人竟是那晚见到的李牧远!身形样貌,全都相同,可原以为那李牧远只是个踏月而来的登徒子,怎么竟然会在皇宫中出现,我一时没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李牧远?”

    他表情瞬间凝成了冰,在略微的光照之下,他显得英气逼人,与那夜所见,全然不同,再看他浑身穿着,一席蓝衣,刺绣精美,外头套了一件玄色披风,再加上他还能在宫里这般来去自如,只怕根本不是什么登徒子,而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他仔细用眼神打量着我,同时也在脑海中搜寻,是否见过我这号人,如今不过短短几月,我却接连遭受大变,再加上此时还蒙着面纱,只怕他已经不认得我了,谁知,隔着面纱,他竟缓缓道出了我的名字来。

    “原来是李大仁姑娘,姑娘原来是长春宫的宫女啊。”

    我万万没有料想到他能认出我,还记得我叫李大仁,果然,他接连而来便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姑娘既是宫女,怎地那日却出现在宫外?那天晚上见姑娘面色美貌,怎地现在却要戴面纱?”

    我在他心中的神秘程度自然又增加了几分,我虽想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可是天快亮了,我已不能与他闲谈,既然如此,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好了,我比出一个不可说的手势来,他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我来不及与他告别,匆匆忙忙地便往回赶,值班的太监和宫城的守卫逐渐多了起来,若是再不走,我难免会被发现,我与李牧远相见两次,实属有缘,可是两次缘分都不得长久,我一转身,便小步往长春宫跑去,转头一看,他却仍立在原地呆呆站着。

    我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可他就站在那里,朝霞在他的身后浮起,原本在夜色中苍白如纸的皮肤此刻看起来添了一丝血红,鬓若刀裁,双目炯炯,早上凉丝丝的风将桂花吹得散落遍地,他仍不走,站在那里,映衬着这些景色,就如同一幅画一般,可惜这美好的画卷,我仍是无心驻足欣赏。

    我一路跑回了长春宫,脑中仍是忍不住想着他的模样,可是忽如其来的一阵孕吐又将我拉回现实,我的腹中,怀着朱厚照的儿子。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发生这等荒唐事,现在的我会在哪里?如果我没有怀着朱厚照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接受其他男人对我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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