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云泽昭照顾邝曦,可这几日,却是邝曦天天给云泽昭喂药,自从那天起,云泽昭便发烧卧床,时睡时醒,这一病就是几天,好在家中人本就是行医的,给开了几服药,想着这些小病小痛,吃下药之后也就好了。

    面对前来喂药的邝曦,云泽昭很是不好意思,倒是邝曦调侃道:“你身体也太不争气了,这么一下子就给你吓病了?”

    他红着脸,头一偏:“谁吓病了?倒是你,那天没事跑出来干什么?”

    邝曦噘着嘴:“要不是我,你早就下地狱见阎王了。”

    云泽昭喝了一口药,只觉得很是酸涩,自己为病人熬过许多的药,可谁知这次终于轮到自己喝药了,果然,当病人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等你好了,可要多多锻炼,你身体太差了!”邝曦此时大伤初愈,话越来越多,倒是云泽昭拍拍胸脯:“谁身体差了,我这十几年,就生这么一次大病……”话还没说完,邝曦一勺子就给他递了一口药进去,云泽昭脸上表亲扭在了一起,内心连连叫苦。

    “好好喝药,不许说话!”

    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发烧,吃几天药怎么都好了,可云泽昭的身体竟不正常起来,一天比一天气色更差。

    那夜残月当空,屋外风声飒飒,可见不是个吉祥的好天气,云泽昭脸色苍白得吓人,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那天自己就那么一倒,只怕自己这后半辈子都要倒在这床上了,他无法诊治自己的病,即便是自己摸着自己的脉搏,都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有哪里不对劲儿。

    恍恍惚惚中,他看见邝曦朝自己走来,她看见自己的模样,眼中含着泪水,他很少见到邝曦哭,曾想过抓住邝曦怕蛇的把柄,看看把她逗到哭是什么样的,可如今看来,却是万分让人心疼,邝曦走来自己跟前,一双眼睛真切地看着自己,她的眼中,也是隐隐藏着许多的泪水。

    “云泽昭,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

    好,我这就说句话,可正当要开口时,云泽昭才发现,自己意识虽在,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心中不自觉地叹气,以前曾听闻有人身患怪疾,检查不出因果来,整个人就这么死了,当时他便立志,要找到这世间诸多病症的怪因,谁知自己的心愿还没实现,便先遭了这样的怪病,看来很多事情,果真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并非人力能改变,看着邝曦在自己面前哭,只能暗自心痛,无能为力,大概没什么比这样的感觉更难受了。

    邝曦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只有感受到她的体温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竟是如此之冰冷。

    “你说说话,你睁开眼看看我……”邝曦的声音渐渐哽咽,她不停地说话,可是自己虽然听得到,却始终没办法回答她,想到自己近日来一直半睡半醒,是不是现在睡着了,明早醒过来,就能和邝曦说话了?可就当自己准备闭眼,强迫自己入睡时,只觉冰凉的嘴唇上贴了温软之物,周边缭绕着邝曦身上的香味,那是一种清新的药草香气。

    邝曦一手捧着自己的脸,一边吻着自己,云泽昭心中一惊,只觉心脏仍旧在跳动,浑身都感到火热起来,邝曦的另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一阵暖流窜过自己的全身。

    好家伙,趁我昏迷不省人事之际竟占我便宜,云泽昭心中虽如此想,可是无论如何,身体就是动不了,只觉邝曦的吻令自己浑身酥麻,只怕就算醒了,身子也难以动弹。

    忽然间,邝曦直起身子来,惊喜地看着自己,难道是自己要醒过来了?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听得邝曦叫了两声自己的名字:“云泽昭?”

    邝曦溜出了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太医院的人一连几日不见邝曦, 都以为是跟着钱太医一道出去了,恰好这几日,钱太医也都一直闭门不出。

    他对自己“死而复生”一事,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现在流言的势头已经越来越猛,甚至有人称,钱太医是自己策划的局,目的就是让自己显得更加的神秘,这世上,总会有人喜欢独具一格的太医,这条流言不知是谁最先编出来的,可现在却导致太医院的人们更加不待见钱太医了。

    这天钱太医依然在房中看书,忽然只觉门外站了一人,原本以为是哪个小学徒在外头晒药材,谁知转头一看,竟是邝曦。

    两人相见,心中各自藏了很多事情。

    邝曦踏进了钱太医房间的大门,这道门,她曾来过无数次,可这是最后一次,她没有穿太医院学徒的服装,她是恳求院使大人带自己进来的,她走进来,凝视了钱太医很久,直到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看着她:“邝曦?你怎么回来了?”

    邝曦低着头:“钱大哥,那天谢谢你……”

    她所指的,自然是钱太医抓住蘅溪救了自己那一次,可那也正是钱太医不想提起的事情,或者说,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最初的钱太医了,而是巫岑照,蘅溪的哥哥。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表达情感之人,只是邝曦毕竟也给他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徒弟,这点感情也还是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是说不要再回来了?现在宫内是个什么局势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自从蘅溪生下了孩子,她便是在皇上面前最得宠之人,好在那孩子是个女孩,并非男孩,否则蘅溪定然更加嚣张跋扈,而自从那日自己偷听被蘅溪看见,她早就成了蘅溪的眼中钉。

    邝曦忽然跪下身来,朝着钱太医磕头磕了三下,钱太医并未急着扶她起来,邝曦是个懂事的孩子,在离别之际,自然也会记得向自己行此大礼,既然她自己都记得,那么自己也不必不受。

    “你走吧,好好出宫去。”

    “钱大哥,我走之前,有一事相求。”

    钱太医看向她,忽然间,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随随便便撒娇的小姑娘了,她眼神坚定,看得出,若是今日自己不同意她的请求,只怕她这倔脾气马上就要上来,到时候定然会赖着不走。

    “巫蛊?”

    见钱太医皱起了眉头,邝曦也点点头,只要钱太医皱眉,那么就表示这个病他定然感兴趣,既然感兴趣,就一定会救。

    “不错,我怀疑云泽昭中了巫蛊之术。”

    “别瞎说!”他忽然站起来,巫蛊之术,本是在前朝宫廷里就不许再用了,因曾经便有位娘娘使用这样的巫蛊之术,来残害嫔妃腹中的孩子,最后一尸两命,那嫔妃和胎儿一起死了,由于死状甚是诡异离奇,皇上为此大怒,禁止宫内所有人再提及巫蛊之术。

    可是,钱太医的紧张,却是另有别的原因。

    看出了钱太医神色有不对劲之处,邝曦先是面露疑惑,可马上便将这疑惑压了下去:“钱大哥,我知道你的金针拔蛊之术很是厉害,你救救云泽昭好不好?”

    这下钱太医却是为难,云泽昭不可能无缘无故便中了蛊毒,宫中胆子这么大,还敢用蛊虫的,除了蘅溪还会有谁?

    他仰着头,叹了一口气,蘅溪,果真又是你,他只觉得一阵心痛,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可在表面上,却是划过一抹苍凉的微笑:“唉,丫头啊,没想到你也有为别人来求情的一日,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邝曦急了:“钱大哥,那你到底救还是不救嘛。”

    钱太医平时虽然阴沉得像个死人一样,可关键时分却还是果敢了一回,在屋子中翻找了一遍,拿出一卷布来,顺着展开,上头全是金针,邝曦当即便看呆了,平时大夫们施针救人,大多都是用银针,真正用到金针的都是少数的病痛,今天能亲眼看见钱太医施针救人,真是人生平一大观了。

    不仅如此,就连院使大人,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拔蛊疗毒”之术,钱太医在太医院,医术虽然不是最为出众的,可是对于这些玄妙之事却颇为精通,这也是为什么邝曦想到要找他,然而,钱太医却并未问邝曦为什么来找他,反倒是兴致勃勃地问:“你怎么发现他是中了蛊毒的?”

    实际上,邝曦便是发现,云泽昭身体冰凉,眼看就是奄奄一息了,可是当自己偷偷亲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却很快,一颗心就想要蹦出来一样,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一想,便猛然想到在一本医术上看到的中蛊之症,思来想去,他莫不是正是患了这等病症?

    钱太医阴郁的脸上终于展开了笑:“丫头长大了,这种疑难杂症也学会看啦?”

    邝曦发觉钱太医死过一次之后,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整日神情萎靡,严肃度日了,刚才说自己要永远离开太医院,其实也是一时激动的情急之言,现在心中却还忽然有些舍不得钱太医了。

    看着他心情似乎不错,邝曦走在后面,带着试探性的语气偷偷问了一句:“钱大哥,你的真名,是不是叫巫岑照啊?”

    钱太医的脚步忽然放缓了,只是邝曦没有看见他此时的面部表情如何,是惊诧、愤怒,还是一种往事不想被提起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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