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孙问渠把猫包放到桌上,小子立马凑了过去,前爪趴着桌沿儿往里瞅,黄总在里面发出哈哈的声音。

    “肯定饿了!”奶奶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去了厨房。

    爷爷对高考并没有太多体会,也没跟村里人交流他们的孩子高考的心得,就知道这是一个很难考的试,这会儿才拉着方驰问了问。

    虽然觉得方驰这个高考考成什么样都成,但听方驰说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的时候,爷爷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那就要去上大学了?通知去上了吗?”爷爷问。

    “还没呢,要先看成绩,再填志愿,人家录取了才通知呢。”方驰笑着给他解释。

    “那志愿要怎么填?想去哪儿就填哪儿吗?”爷爷又问。

    “不是,这个跟你说不清,反正我看着填就行,”方驰抓抓头,“我也没想好呢。”

    “让水渠帮你想想,”爷爷说,“他懂得多。”

    “我也没填过,我就高中毕业,”孙问渠笑笑,“没他这么厉害。”

    “真的啊?”爷爷挺吃惊,看着方驰,“那你比水渠还能耐?”

    “是的。”孙问渠点点头。

    “你快得了,”方驰被孙问渠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带着小子去了厨房,“奶奶,下点儿饺子吧!”

    奶奶煮了饺子,孙问渠吃了两三个,方驰看来这段时间脑力劳动消耗还是挺大,虽然有心事,但还是埋头吃了二三十个才停下了。

    “撑了,”他摸摸肚子,“好久没吃这么爽了。”

    “让你吃点儿好的补补,你没吃啊?”奶奶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都瘦得就剩把骨头了。”

    “夸张,”方驰笑了起来,“上哪儿找这么多肉的骨头去,我就是觉得在家吃得特别爽。”

    “那这次回来多吃点儿!”奶奶拍拍他。

    吃完饺子,爷爷奶奶就去睡了,孙问渠这时才打开了猫包,把黄总掏出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怎么胖成这样了?”

    大胖黄总抱着他手腕喵了一声,嗲兮兮的。

    “说是阉了以后就都会胖,比以前能吃了,”方驰对于把黄总从一个清秀少年养成了一个胖太监有些迷茫,“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胖了。”

    “天呐,”孙问渠把黄总举起来看了看,乐得不行,又抱着黄总往小子跟前送了送,小子吓得耳朵一夹,猛地退后了好几步,“这王霸之气!”

    “怎么办啊?”方驰看着黄总有些担心,“我怕它会三高……”

    “送我就行,我给它减肥。”孙问渠说。

    “借你。”方驰看了他一眼。

    “抠门儿。”孙问渠啧啧两声,抱着黄总上楼去了。

    方驰进屋收拾了一下,先检查了一下衣柜里还有没方辉的残存痕迹,然后把鼻子按到床上闻了闻,估计是前两天奶奶刚给换的,床单和枕头都香喷喷的一股太阳味儿。

    肖一鸣说这个味儿也叫“螨虫爆尸味儿”。

    想到肖一鸣,他又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给肖一鸣发了个消息。

    -住下了没?我这几天都在爷爷家,你先住着。

    -嗯,住着了,谢了。

    方驰想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最后还是把手机收回了兜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肖一鸣的父母在高考这个当口都没有松动,这得是气成什么样了。

    心里闷得慌。

    门外天台上传来了小子的愉快的哈哧声,方驰知道孙问渠在天台上了。

    他开门走了出去,打开了天台的灯,把旁边的小电扇也打开了,乡下晚上挺凉快的,电扇主要用来吹蚊子。

    之前放在窗台上的两组小花盆,现在都摆在了天台沿儿上,一圈,长得郁郁葱葱的,花已经没了,但叶子都特别丰满,看着跟一个个绿绒球似的。

    “这东西长大了挺漂亮啊,”方驰坐到椅子上,“还能长成圆的。”

    “这智商,”孙问渠拿了个烧水壶正在烧开水泡茶,“这是你爹用了好几天时间精心修剪的。”

    “啊?”方驰凑过去拿了一盆起来看了看,“你还真是什么都会。”

    “是个人就会。”孙问渠说。

    方驰看着他笑了笑。

    一阵沉默之后,孙问渠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用脚逗着小子一边看了看他:“你那个好朋友,是叫肖一鸣吧?”

    方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他出什么事儿了?”孙问渠又问。

    “就是……”方驰声音很低,犹豫了半天才轻声说了一句,“就,他是……他跟你……一样……”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跟我……”方驰拍了拍腿,小子马上跑过来,前爪搭到了他腿上,“跟我也一样。”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声音也放低了,“被他家里知道了?”

    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没再说话,方驰在小子脑袋上来回揉着,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知道挺长时间了,就上回你来看我那时的事儿。”

    “嗯。”孙问渠喝了口茶。

    “不知道怎么知道的,他好像跟他妈吵来着,”方驰捏着小子的耳朵一下下搓着,“就被赶出来了,后来就一直住他姨那儿,那天考完语文我不是说叫他一块儿吃饭去嘛……”

    “他说他爸妈来接他了?”孙问渠问。

    “其实没来,他骗我的,”方驰抬头看着他,“他现在住我那儿呢,没地儿去了。”

    “这样啊。”孙问渠皱皱眉,靠在椅子里轻轻晃了晃。

    “就,”方驰把椅子往他旁边拖了拖,声音很低,“我挺难受的,这事儿。”

    “我知道,”孙问渠偏过头看着他,“想到自己了?”

    “差不多吧,”方驰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在额角轻轻揉着,“我……一直挺怕这样的,你知道……我家这样,我真的……害怕。”

    孙问渠叹了口气,没说话。

    “能跟我说说吗,”方驰看着他,“你……你是怎么……”

    “我开口不难,”孙问渠笑了笑,“我跟我爸关系不好,我说的时候根本也没考虑别的,他生气了,揍我了,我都……没什么感觉。”

    方驰咬咬了嘴角。

    方驰这种害怕和担心纠结着的感受,孙问渠没有体会过,他跟云端上的父母并不算多亲密,稍大点儿之后就一直跟老爸顶着,这种担心父母害怕伤害父母的感觉,他似乎不太有。

    不过他能想像得出来,如果他的父母家人,是像方驰的家人这样,特别是爷爷奶奶这样的,他也一样会有这种纠结。

    只是这事儿他给不出建议,也没办法安慰。

    只能沉默地看着方驰。

    有点儿心疼。

    “我一直不怎么愿意去想这些,”方驰随手拿过孙问渠的杯子喝了口茶,“就觉得哪天死到临头了再说得了,之前就这么着吧。”

    孙问渠往杯子里再倒了点儿茶。

    “你交过女朋友对吧,”方驰停了一会儿,“就方影,算女朋友吧?”

    “都胡闹的,不过按那会儿的标准肯定算,交个女朋友也是时尚,方影挺漂亮的,”孙问渠笑笑,“后来就没了。”

    “为什么?”方驰很快地问。

    “不为什么,就发现还是喜欢男人呗,”孙问渠说,“这东西也不是你想往左就往左,想往右就往右的。”

    方驰盯着天台边的小花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啊。”

    孙问渠站了起来,在他肩膀上抓了抓:“还没死到临头呢,不愿意想就先别想吧,好容易考完了,好好放松放松,别的先别管了。”

    方驰没说话。

    孙问渠走到天台边上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又轻轻一蹦,坐到了栏杆上,仰着头往天上看着。

    乡下的夜空永远都很美,星光,月亮,清晰得就像跳起来就能溶进去。

    “你想吃巧克力吗?或者芝麻糊?”方驰愣着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问了一句,想想又犹豫了,“这大热天儿的,会不会上火啊?”

    “火就火吧,要不巧克力吧,芝麻也没现成的了,你爷爷没炒呢。”孙问渠说。

    “嗯。”方驰转身往卧室门那边走过去。

    走了几步,手碰到门的时候又停下了,转身走了回来,站到了孙问渠跟前儿。

    孙问渠还是坐在栏杆上仰着头,他也跟着仰起头往天上看着:“都是我认识的星座,我全都认识。”

    “野狗的技能也挺牛的啊。”孙问渠笑着说。

    “我也不是……”方驰突然轻声说,“也不能说还没死到临头。”

    孙问渠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嗯?”

    方驰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搂住了孙问渠的腰,侧过脸贴在了孙问渠胸口上。

    孙问渠愣了愣之后抬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

    方驰这个动作出乎他意料,肖一鸣的事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也加深了他对有一天要面对的那些情形的恐惧。

    孙问渠感觉以方驰的个性,应该会是压抑着继续沉默下去。

    现在这突然的一抱,顿时让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更清楚地感受到了方驰的挣扎。

    在他琢磨着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试着理清方驰的状态时,方驰突然说了一句:“你心跳不怎么正常啊,是不是有点儿快了,缺乏运动。”

    “……你这不废话么,”孙问渠说,“我要这么搂你一下,你打个嗝没准儿能把小心脏打出来。”

    方驰一下乐了,搂着他笑了好半天都没停下来,抖得他都跟着晃了。

    “没事儿吧你?”孙问渠拍拍他后背。

    “没事儿,”方驰松开了他,揉揉鼻子,“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就那么……是不是太那什么……算了,我说不清楚。”

    方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过去。

    “没什么的,”孙问渠在他身后说,“有些事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死到临头离你还很远,远到你还不需要现在就去考虑,人不能总压着自己过日子,会变态的,真到那天来的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你才变态。”方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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