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爷爷转身慢慢下了楼。

    本来麻木的膝盖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再这么一跪,不到一分钟就开始钻心地疼,方驰不得不咬着牙又坐回了地上。

    小子挨着他用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在他手上一下下舔着。

    “小子,”方驰搂过它的脑袋,小声在它耳边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知道怎么办吗?你去劝劝爷爷奶奶好不好?帮我劝劝他们……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们气坏了,可我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小子仰起头,鼻尖顶在他下巴上,凉凉的,湿乎乎的。

    “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方驰轻轻抓抓它的脖子,“我这么多年就是怕这个,明明不是我自己选的路但是只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子的鼻子里发出细细的鸣音。

    “我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我爸我妈,”方驰闭了闭眼睛,“但是我又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不起他们……我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方驰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孙问渠抱着笔记本靠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

    “睡了啊?”那边传来了方驰的声音。

    “你怎么了?”孙问渠马上听出了他声音的变化,沙哑得厉害。

    “我发烧了,”方驰咳嗽了两声,“昨天咳了一夜,今天早上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的?”孙问渠坐了起来,把还放在肚子上的笔记本扔到一边,“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啊,”方驰又是一串咳嗽,“今天去镇上吊了水,现在已经不烧了。”

    “怎么不接电话?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孙问渠皱着眉。

    “早上烧到快40度,我爷爷急坏了,就送我去镇上,我迷迷糊糊的也没拿手机,到镇上打完针就去我爸妈那儿了,”方驰沙哑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疼,“我又不好拿我爸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现在是回爷爷家了?”孙问渠问。

    “嗯,刚回来,我爸妈他们一起回来的,”方驰说,又压低声音小声说,“没生我气吧?”

    这沙哑里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让孙问渠心里一阵发软:“我气过了都,睡都睡半天了。”

    方驰又咳了起来,咳完了嘿嘿笑了两声:“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孙问渠应了一声。

    “昨儿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到李博文那逼了,”方驰说,“给他吓了一跟头。”

    “你没把他怎么着啊?”孙问渠笑了。

    “没,我一扬手他就得给我跪下……”方驰顿了顿,“跪下,膝盖给他跪得喀嚓响出一首国歌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少搭理,”孙问渠笑笑,“早点儿睡吧,不是刚发完烧呢么。”

    “嗯,”方驰也笑了笑,“我明天晚点儿给你打电话,我可能得睡到下午了,今天吃了药很困。”

    “知道了,睡吧。”孙问渠说。

    “晚安,”方驰说,“我爱你。”

    孙问渠愣了愣。

    我喜欢你。

    我非常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不行的。

    方驰说过很多喜欢,各种喜欢。

    但是“爱”,孙问渠还是第一次听到。

    “孙问渠,”方驰嗓子似乎更哑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孙问渠轻声说。

    第85章

    孙问渠一夜都没睡好。

    平时要想的事儿也挺多的,他躺床上得再琢磨半天才会有睡意,但只要不被打扰,他一觉睡到天亮没什么问题。

    今天这一夜他却迷迷糊糊始终没睡踏实,一晚上醒了不知道多少次。

    早上对着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苍白,他啧了一声,黑眼圈儿都能看见了。

    洗漱完,他靠在窗边刮胡子,看着楼下来来往往早起的人。

    “孙总!”胡媛媛从对面工作室二楼的窗户探出脑袋来叫了他一声,“过来吃打卤面!”

    “好。”孙问渠点点头应了一声。

    换好衣服,拿了手机准备出门的时候,孙问渠又看了看手机,虽然提示灯并没有闪,但他还是把手机解锁了又看了一眼,的确是没有任何信息。

    手机很安静,昨天晚上方驰挂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再发过消息打过电话,虽然方驰说是发烧了病了,吃了药要睡觉,听声音也的确是像是病了……但孙问渠还是能感觉到这是出事了。

    方驰的身体有多好,别人不知道,他……是非常清楚的,这小子一年到头连感冒都没有过一次,回趟家一夜之间就发烧烧成这样?

    而且以他对方驰的了解,就算吃了安眠药,他都能按点醒过来早晚电话不会不打。

    蒙傻子呢。

    还有那句“我爱你”。

    虽然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孙问渠的心里顿时就化成了一团绒毛,温暖而安心,但也就是这句“我爱你”把方驰给暴露了。

    这小子虽然见了他就恨不得大街上把裤子给扒了,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想操你四个大字,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不会说出这三个字。

    他会不好意思。

    能让一个说完我想你了都要嘿嘿傻笑两声的人这么突然地说出“我爱你”,只能是出事了。

    但如果是出事了……

    会是什么事?

    孙问渠出了门才发现没戴围巾,北风一兜,他感觉下边儿都快冻僵了,不得不下了很大决心回头重新上了楼拿围巾。

    围巾还是方驰那会儿给他的那条,款式很普通,不过挺暖和。

    他把围巾在脖子上缠好,低头往工作室大门那边走过去。

    方驰的嗓子哑成那样,这不会是装出来的,他没这个演技,昨天的演技对于方驰来说就已经算是爆表了。

    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一天之内嗓子哑成那样?

    又打了李博文?

    然后李博文反击了?

    接下去就是村民和投资商之间的械斗?

    那也不能把嗓子给斗哑了啊。

    这种一般就是急的。

    孙问渠停下了,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方驰出柜了。

    “你确,定?”马亮吃了一口面,有些吃惊。

    “你真什么也没听他说过?”孙问渠把自己面条里的黄瓜丝挑出来扔到马亮碗里。

    “真没,他就说不,不能告诉我,因为我知,知道了肯,肯定会跟,你说,”马亮想了想,“他为,什么啊?”

    “为了抢在李博文跟他爷爷奶奶胡说八道之前跟家里说。”孙问渠没什么胃口,胡媛媛的打卤面做得不错,他吃着却没吃出味儿来。

    “李,李博文会不会说也,也没准儿啊!”马亮皱着眉。

    “万一说了呢,”孙问渠放下碗,“他那么在意老头儿老太太,要是李博文去找他爸妈他估计都没这么担心,就这俩老人,他舍不得。”

    “那怎,怎么办?”马亮问。

    孙问渠没说话。

    方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沉,愧疚的感觉让他愣了很久都没有动。

    小子在天台上,趴着窗户看他,爪子在玻璃上敲得叮叮响的。

    方驰下了床,趿着鞋过去开了门,让小子进了屋。

    关上门之后他没动,原地撑着墙站了好半天。

    从床到门一共也就迈个四五步的,他居然差点儿因为身上的疼痛而叫出声来。

    脑袋疼,眼眶疼,肩膀疼,腰疼,大腿小腿脚后跟儿全都疼。

    酸涨,酸麻,酸痛。

    他慢慢挪回床边坐下,摸着小子的头。

    轻轻叹了口气,把腿架到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平时起了床,他会跑下楼去,一边洗漱一边看奶奶在厨房里忙活,顺便再耍个赖指定自己想吃的早点。

    现在他却连打开门走到走廊上的勇气都没有。

    爷爷奶奶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睡着了没有,有没有哭,有没有叹气……他很想知道,但他不敢走出这个门,他不敢看到爷爷奶奶的眼神。

    小子的脑门儿暖暖的,他把手心贴过去,在小子头上搓揉着。

    虽然不敢,但他还是要出去的。

    出门,下楼,找到爷爷。

    爷爷是骂也好,打也好,他都得跟他再谈谈。

    如果就这么愣在这里了,那他昨天开的这个头就没意义了。

    他拿过手机,习惯性地点出了孙问渠的号码,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昨天晚上挂了电话他就觉得鼻子酸得厉害,要不是实在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能哭,他估计能把眼睛哭肿。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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