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暗夜潜渡已经生成。

    他们走进了我的领域,饶是炼虚期仙君,依旧能被我左右思想。

    我动了动手指,顾长乐凄厉的惨呼便近在耳畔,清晰明显,却又捕捉不到。

    两人忍不住失声喊道:“乐儿,乐儿你在何处?”

    白莫言此人原先在地下城谋事,为执刑者之一,更被得以重用,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方寸大乱,竟在紫竹林里胡乱搜寻起来。

    然而他越是搜寻,就会越是痛苦,这是精神的折磨和摧残。

    我看到他几乎发狂,炼虚期仙君的力量肆意横飞,在我的领域里,却不起任何波澜。

    这是我的世界,我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将随我的意念消失。

    相反,在我的世界里,他们的情绪也会随我的思想而激化或者平息。

    这便也是暗夜潜渡与死魂境域的差别。

    再看白莫言,他怒气冲冲,但毫无作用。

    水漠然较之冷静,只半盏茶的功夫便觉察到了异样,伸手制住白莫言,冷声道:“白兄镇定,这是个圈套。”

    语气笃定,语气与神色与他当时对阿月的宣判一模一样。

    那时他道:“能救乐儿的,只有暮云埃…你的弟子顾长月,她是冥阴之体,可阴魂归位,你若想救乐儿,那便不能留她。”

    那场追杀,就源于此。

    我深深呼吸,克制不住阴戾的杀意。

    水漠然神色一凛:“何人?”

    白莫言毕竟也并非常人,经水漠然提醒已经清醒过来,当即收回力量,一脸戒备,喊道:“给本君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那是何物?

    我依旧隐在黑暗中,而一副清晰如实的画面已经展现在二人面前。

    地下城森然的清水中,一群美丽的人鱼簇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修疯狂撕咬,女修已经面目全非,倒是头顶上的魂魄化为人形惊恐挣扎,却无处可逃。

    她百年修得的炼虚丹逐渐褪色,修为一点点散去。

    正是顾长月,饶是血肉模糊,依旧一眼便能认出。

    她喊声依旧惊天动地,咿咿呀呀,惨烈如同正在遭受地狱最恐怖的刑法。

    白莫言与水漠然被笼罩在恐怖的心痛中,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很好,现在便轮到他们了。

    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忽然开口:“去陪她吧,这般心痛的话。”

    两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同时大惊,回头看我。

    我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他们实力斐然,若是稍有不慎,哪怕是看我一眼,停顿一息,就可将我的信息传至古洲。

    是以二人还不曾转身,三生轮回索便如游龙般转出,一端一个,重重扎进两人的后心。

    两人不曾转身便顺势倒了下去。

    向来偏爱整洁的两个人,最终以面朝下的姿势扑倒在地,当僵硬地别过脸来时,面上满是灰尘,唯圆瞪的眼睛招示着他们的不可置信。

    竟然就这般被杀了?不可能,不可能…

    不甘,好不甘。

    这是他们的心声,倒还如出一撤。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耳边则回绕着顾长乐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的喊声。

    她虽然正在经受摧残,但在我巧妙的控制之下,又能看到现下的画面,能够听到二人的心声。

    现在想必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了吧?

    我埋下头用力扯了扯三生轮回索,同样将二人扔进了人鱼堆。

    此后耳边的哀嚎便成了三个。

    接下来就是第四个,第五个。

    血凤鸣比二人来得晚些,但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对付他不比白莫言和水漠然容易,倒也没有难度。

    我想,他不是一直在研究鬼道奇术么?正好,在人鱼堆里可以自行体会,接着我便也将他扔了进去。

    三个人终于成了四个。

    还有最后一个。

    喔,是那个伤她至深的男子。

    他对顾长乐用情至深,胜过白莫言等任何一人,甚至甘愿为她牺牲一切,可现下怎的还没来?

    不是应当第一个到的么?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破晓将至…

    弄墨的黑暗退去,被一抹幽冷的晨光取代。

    可他还是没来。

    但别人却来了。

    来人银光面具,襟飘带舞,温文淡雅,每走一步,轻如鬼魅。

    我微微一怔,开口:“师兄。”

    古道一,我的四师兄。

    我常常更喜欢喊他师兄,因为大师兄、二师兄以及三师姐都很让人讨厌,我不与他们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们,总之想到小时候他们给我绑辫子、穿长裙、涂胭脂我就不喜。

    后来我长大了,百年之后,他们便开始如此折腾小弟子沉曦,直到真正的女孩儿木纾到来。

    如果没有暮云埃,阿月也会来到摇光峰,他们便也这般折腾她。

    我倒愿意他们这般折腾她,给她穿漂亮的小衣服,绑上可爱的小辫子,冬天她的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我忽然觉得,我应当依照她的模样,做个阿丁。

    如果没有暮云埃,我牵着阿甲,她带着阿丁…

    暮云埃,都是暮云埃。

    我冷冷地看着师兄,开口道:“杀他。”

    我要杀他,无人可以阻我,师兄也不可以。

    师兄顿住脚步,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他不会来此处,我带你去寻他。”

    我一怔,原来师兄不是来阻我的么?

    师兄看出我心中所想,叹道:“她本来应当是我的弟子……沉默太久,是应当做些什么了,师弟,我带你去寻暮云埃。”

    刑老前辈算过,他与阿月是有师徒缘的,奈何中间却隔了个暮云埃。

    师兄其实也很喜欢阿月的,在他看来,阿月懂事守礼,只是过于执着了一些。

    犹记得,他曾对我道:“师弟,我就托你看着她了,有朝一日,我们的师徒线还是会重新连上的,只我现在却不能见她罢了,刑老前辈说了,切不能改变她的命数。”

    我不禁想,她若是师兄的弟子,应当很幸福的吧?

    可惜她不是,她是暮云埃的弟子,注定被误解的一生,无人心疼,无人关怀,就算有,那个在她眼里唯一的亲人却也早早离她而去,被你们联合处决,任她在风雨中哭喊挣扎,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然后她就那样孤独地,毫无依靠地活着,时常披荆斩月,时常餐风露宿,满身是伤是血的时候便在破旧的小庙宇或阴冷的山洞里,自己为自己包扎,纱布的一端握在手里,一端含在嘴里,往伤口上轻轻一碰,血溢出来,她不哭也不闹,眼神平静深邃,看不到底。

    我明白她痛的不是伤,而是心。

    可暮云埃,你或许不知…

    我抚摸着那块她唯一留下的石头——她就算最终解暴却也小心翼翼地护着,你随手抛给她的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这个石头,比她的命更重要,因为是你给的。

    你看不到她的赤子之心,只信她蛇蝎心肠,恶毒寡淡。

    她何其无辜?

    我若没曾记错,你原本是要与她结为道侣,但因为顾长乐的出现,你选择伤害她。

    不是她没脸没皮缠着你,是你让她动心后狠狠割弃。

    呵,我想要珍藏守护的阿月,你却如此践踏伤害。

    这笔账,我们今日清算。

    我跟随师兄赶往太虚境,在云雾涌动、异象重生的开天秘境隐秘的洞府中,我看到他正盘膝渡劫。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经劈下了十道。

    难怪不曾感受到顾长乐的危机,原来他的神识已经全数封闭,对于这个阶段的修士而言,这个时候无论何物都不能近身。

    而若他渡劫成功,便是炼虚中期仙君。

    与我相差甚远,却是叫旁人侧目。

    只是可惜了,我不会让他如愿。

    当第五道天雷劈下,我便点燃狂妄的鬼火。

    火焰炼烧,他渡劫失败,一缕神识被我带回了地下城。

    五个,齐了。

    阿月,你看到了么?他们在这里以日日夜夜痛不欲生的折磨偿还对你的不公,我替你报仇了。

    只是,然后呢?

    我没有快乐,感觉不到快乐。

    就算他们遭到报应又如何,她却活不过来了。

    世间若真存在她口中的来世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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