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宝珊后退一步,低着头道:“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魏箩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不知她何时出现的。

    魏宝珊仿佛看不出魏箩的不待见,觑了一眼殿内的送子观音道:“王爷和王妃是来求子的吗?”

    魏箩眉梢一扬,答非所问:“宝珊姑娘体力真好,大夫人和大少奶奶还在路上,你已经到这儿来了。”

    魏宝珊不知有没有听出魏箩的揶揄,只笑道:“王妃过奖了,我身子不娇贵,这点路不算什么。”话里似在暗指魏箩被赵玠背上山一事。她又继续刚才的话题,“王爷和王妃若是为了求子,我这里倒有一样好物,是家乡绣的‘麒麟百子图’。据说很是灵验,曾帮助好几对夫妻求得麟儿。王妃若是不嫌弃,回去后我便送到靖王府上。”

    魏箩是真不喜欢她,这会儿也无需给她留面子,只道:“是吗?我看不必了,我从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宝珊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魏宝珊脸色变了变,拿眼睛瞧瞧觑了一眼赵玠,似在询问赵玠的意见。

    赵玠自是以魏箩的意见为主,且也看出来魏箩不耐烦面前的姑娘,遂淡声道:“阿箩若是想要麒麟百子图,回去后便让宫中御绣房的绣女为你绣一幅。”

    倒显得魏宝珊是自取其辱了。

    魏宝珊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煞是精彩。

    魏箩高兴了,握住赵玠的手往后院客房走去,“好呀,我要宽十尺高六尺的。”

    赵玠笑着说好。

    不一会儿大夫人和梁玉蓉双双上到山顶,拜了菩萨,上过香后,也来了客房。

    大隆寺除了菩萨灵验之外,这儿的斋饭也是一绝,时常有许多香客慕名而来。到了晌午,赵玠和魏箩用过斋饭,便准备打道回府。到了大隆寺门口,正准备下山,魏箩眼睛尖,一眼就瞧见赵玠腰上少了东西,“大哥哥,你的香囊呢?”

    赵玠低头看了看,果真没有,想必是吃饭时不慎遗落在了哪里。他正欲吩咐朱耿回去寻找,便见魏宝珊从远处而来,气喘吁吁地停在赵玠面前,“王爷且慢。”

    魏箩看见魏宝珊就眉毛一跳。

    赵玠蹙眉,“何事?”

    魏宝珊取出一个墨绿绣金暗纹的香囊,捧到赵玠面前,“王爷请看,这是您的香囊吗?”

    赵玠没开口,魏箩却是看出来了,那确实是赵玠的香囊没错。赵玠喜欢梅花,那香囊上面绣了两朵寒冽的冷梅,他这阵子一直戴着这个,想必是很喜欢的。

    魏宝珊又道:“我是在客房里拾到的,隐约记得跟王爷的香囊有几分相似,便想着过来问问。若是王爷的就好办了,请王爷收好,莫要再弄丢了。”

    “朱耿。”赵玠面无表情地道。

    朱耿忙走出来:“王爷,属下在。”

    赵玠不再多看一眼,踅身吩咐道:“把香囊烧了,别再让本王看见。”

    朱耿只愣了一下,很快会意,接过魏宝珊手中的香囊,取出怀里的火折子,放在香囊底下,风一吹便连着香囊一起烧成了灰烬。

    魏宝珊脸色僵硬,万万没想到赵玠会是这般反应,这会儿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玠走到魏箩跟前,揉了揉呆愣愣的魏箩,“别犯傻了,还要我背你下山吗?”

    魏箩回神,摇了摇头。下山不如上山那般累,她还是能走的。

    一直到了山脚下,魏箩才问道:“那个香囊烧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赵玠反问:“有什么好可惜的?”

    魏箩道:“你不是很喜欢吗,我瞧见你戴过好几次的。”

    赵玠笑了笑,抱着她放到马车的车辕上,抬头看着她道:“若是我真收下了,我们家的小醋坛子还不得闹翻天?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这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魏箩拍开他的手,认为他纯粹是污蔑。“我不是醋坛子。”明明他自个儿才是。

    赵玠走上马车,掀了帘子坐进马车里,没有再逗她,表情比方才严肃了一些。“魏宝珊心机不纯,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魏箩没想到他也发现了,兴致盎然地坐到他旁边,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玠有些好笑,“若是你拾到外男的香囊,你会特意送过去么?”

    魏箩理所当然地道:“自然不会,我会扔了,做什么要多管闲事。”

    这不就结了。赵玠不再多言,原本他也不是喜欢议论是非的性子,只是见魏箩不高兴,才多说了两句。果见小家伙心情舒畅了,跟他说起别的话题,“你之前说要给我绣麒麟百子图,是真的吗?”

    赵玠颔首,“自然是真的。”

    第二题赵玠便入了宫,寻了御绣房一百名绣活最好的绣娘,给魏箩绣麒麟百子图。陈皇后正盼孙子呢,闻言自然大力支持,听说魏箩带着赵玠去大隆寺求子,还把魏箩叫到跟前着着实实地夸了一通。

    *

    天儿越来越热,很快转入夏季,再过几日便是英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

    魏箩一到夏季便蔫蔫儿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赵玠命人买了一车冰块,放在屋子的四个角落降温,魏箩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到了给老太太贺寿这一日,魏箩穿了一条轻薄的蝉翼纱衫儿,底下配一条水红色湖绿色的细罗裙子,瞧着很是清爽。赵玠则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忍冬纹锦袍,腰授玉带,身躯挺拔,神骨清俊。

    到了英国公府,送罢寿礼,赵玠和其他男宾留在前厅,魏箩则去了花厅说话。

    如今四夫人见到她倒是不催问子嗣的问题了,盖因她看得出来,魏箩也要想要孩子,只是孩子却迟迟不来。这其中的说头就多了去了,四夫人不想让她为难,便没再在她面前谈论过这个话题。

    只不过四夫人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魏箩陪四夫人聊了会儿话,觉得有些疲惫,想到当初没出嫁时的闺房睡会儿。路过花圃时,魏箩的手绢儿被风吹到假山后面,便领着金缕一块过去寻找。刚拾起娟帕,便听到假山外有人说话:“姑娘,奴婢方才好像瞧见靖王妃从这儿走过。”

    魏宝珊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瞧见?怕是你看错了。”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还是不大确定,“奇怪,怎么不见了?”说完又紧接着道:“奴婢保证没看错,靖王妃生得那般标致,就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奴婢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魏宝珊没有接话。

    那丫鬟想必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很活泼,喋喋不休:“听说靖王可宠靖王妃了,上元节的时候,还亲自做了上百只花灯放在淮安河,只为了讨靖王妃开心呢。”

    魏宝珊停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了声“是吗”。

    话虽如此,但是心里已有八分相信。那次去大隆寺上香的时候,不说别的,试问哪家的丈夫肯在人前蹲下身,背着自己的妻子爬山拜佛?赵玠不仅做到了,脸上还一点不满都没有,端的是将魏箩宠到了骨子里。

    丫鬟又道:“自然是真的。靖王妃可真叫人羡慕,出身好不说,还嫁得那般好……”

    魏宝珊轻轻嗤笑,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羡慕的?嫁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假山后面,魏箩眼神一冷。

    金缕气得浑身颤抖,捏紧了拳头道:“姑娘,这个魏宝珊太过分了……”

    魏箩没有回应她的话,气定神闲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恰好挡在魏宝珊跟前。

    魏宝珊想必没料到她竟在附近,登时脸色一白,却勉强还算震惊,咬着下唇。

    倒是她旁边穿碧绿色襦裙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惶道:“参见王妃娘娘……”

    魏箩不理会那丫鬟,只看着魏宝珊道:“宝珊姑娘下回再议论旁人是非时,最好别忘了有一句话叫做‘隔墙有耳’。”

    魏宝珊唇瓣翕动,低着头不说话。

    魏箩冷声道:“跪下。”

    院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下人,察觉到这儿情况不对劲,难免忍不住会多瞅两眼。魏宝珊以为魏箩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毕竟她以前跟魏箩接触时,并未发现过她有什么不同。如今魏箩命令自己跪下,冷厉中带着不容置喙,生生多了几分威严。

    殊不知魏箩以前不是不收拾她,只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罢了。

    如今她触了魏箩的逆鳞,魏箩自是不会再对她客气。

    魏宝珊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跪下,试图解释道:“我刚才的话,并非针对王妃……”

    魏箩轻轻一笑,弯腰凑到魏宝珊跟前,若说方才还有几分生气,如今她一怂,魏箩就不由自主地轻蔑了。还当她有多大的胆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不针对我?那你针对谁?魏宝珊,说过的话就得自己负责,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会儿害怕了,方才怎么没管住自己的嘴呢?”

    魏箩双眼含笑,瞧着很好说话的样子,然而嘴里却道:“目无尊卑,侮辱皇室。单凭这一点我便能治你的罪。金缕,过来,罚她掌嘴二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金缕早就忍不住了,目下听了魏箩的吩咐,自然乐意之极。走到魏宝珊跟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左右开弓。

    只听院里响起接二连三的巴掌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不一会儿,魏宝珊的脸便肿得有馒头高,完全不能入眼了。

    魏箩看了看,还算满意。她翘起唇瓣,问魏宝珊:“这会儿知错了吗?”

    魏宝珊紧紧地握着裙摆,屈辱地点了点头。想必已不能开口说话了。

    魏箩垂着眼睛看她,“既是知道错了,便到二伯母面前说一声吧,就说你犯了错,我命人教训了你一顿。否则被人瞧见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她忽而想起什么,微微一笑,“现在就去。”

    魏宝珊蓦然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魏箩。

    二夫人眼下在花厅,那儿聚集了不少宾客,若是她这会儿过去,这般狼狈的模样不是要被所有人看到了?

    ☆、第157章

    今儿英国公夫人寿宴来了不少命妇贵女,若是魏宝珊以这副尊荣去花厅见客,定会被人耻笑的。

    若非如此,魏箩还不让她去呢。

    她不是想攀龙附凤,嫁个好人家么?魏箩倒是要瞧瞧,哪家夫人能看得上她。

    魏宝珊去到花厅时,二夫人正在跟身边的信阳侯夫人谈话,谈得很是尽兴。二夫人亲自煮了一壶碧螺春,倒了一杯推到信阳侯夫人面前:“听说城外建了一座新寺庙,不如我们改日过去捐一些香油钱吧。”

    信阳侯夫人端起墨彩小盖钟,正准备点头,忽听周围一阵儿倒吸气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魏宝珊模样狼狈地出现在门口,脸颊红肿,头发也乱得不像样,红着眼睛走到二夫人宋氏跟前,屈膝叫了一声“母亲”。

    二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只觉得面子里子都被她丢尽了。“谁叫你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周围的夫人们窃窃私语,就连信阳侯夫人也皱了皱眉,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二夫人宋氏自然没错过她这个小动作,好不容易跟信阳侯夫人拉近了关系,自然不能因为魏宝珊而功亏一篑。宋氏板着脸,数落她道:“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竟是连这点规矩都没学会么?瞧瞧你这身行头,也能出来见客?脸是怎么回事?”说罢皱起眉头,很是不满的样子,“想必外边儿那位生前没教过你,不过你既然进了我们国公府的门,便要遵守国公府的规矩,免得走出去丢了国公府的体面。”

    众夫人们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外室的女儿,这就说得通了。

    魏宝珊紧咬着下唇,缓慢道:“母亲息怒,宝珊是来向母亲请罪的。”

    宋氏很瞧不上她,目下听她说“请罪”二字,顿时不悦,“你做了什么好事?”

    魏宝珊道:“我……”

    “二夫人。”金缕从门外走进来,朝二夫人欠了欠身,道:“宝珊姑娘出言不逊,冒犯了我家王妃,我家王妃便命奴婢教训了宝珊姑娘几下。”

    不说魏箩以前是国公府的四小姐,如今又是靖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论地位,比魏宝珊不知高到哪里去。魏宝珊一个外室女也敢冲撞靖王妃?二夫人狠狠瞪了魏宝珊一眼,真真儿是把她厌烦进了骨子里。二夫人问金缕,“阿箩可有事么?”

    金缕抬起眼皮子瞅了一眼魏宝珊,慢慢道:“王妃被宝珊姑娘气得不轻,这会让正在松园休息呢。”

    二夫人忙道:“都是我管教不严,让阿箩受了委屈。等我教训了这个贱蹄子,一会儿便去给阿箩赔罪。”

    金缕交代完全因后果,踅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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